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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青苗的母亲在县城中的一家裁缝店里做工。店主人是个老婆子,慈眉善目,心地善良。据说是信佛的,但是没见她参过禅,不知道拜的是哪樽菩萨。
但那个菩萨心地大概也是善良的。裁缝店的生意蒸蒸日上,安青苗的母亲从嫁给安于法就在这做工,至今已十年有余。裁缝店越来越兴旺,她作为“开国元老”,便常驻店里。照看店铺是一份钱,帮人裁缝又是一份钱。两份钱一份给丈夫求学,一份给安青苗置衣。剩下的自己省衣节食,便贴补家用。
及至龙淮君看见她的时候,亦惊讶于她的辛劳和苍老。她坐在铺子外的窄凳上,深褐色的衣服浆洗得一尘不染。她两鬓斑白,面上刻满了岁月的创伤。
看见安于法和安青苗,她一下子笑了起来,将跑过来的小丫头揽进怀里。
“娘,龙姐姐醒啦。”
小丫头向自己的娘亲炫耀。
她惊讶的看向龙淮君,笑着点点头。“姑娘真是命大。”她道。
龙淮君轻笑着说道:“多亏大娘救我。若没有大娘照顾,我早已自身难保。”
安于法牵着妻子的手,问道:“你怎么坐在这外边?外面水汽重,当心身体。”
店铺门面半掩。里面光线昏暗,也没有人。壁上的布料都封闭起来,多余家伙也收拾一空。不像是开门营业的样子。反倒像是要关门歇业。
“裘婆婆卖了铺子,回家了。”穆桂芝道。
安于法一阵叹息。
“那就回去吧。”
穆桂芝道:“还要等一会儿,待会儿有人来接手。”
般了凳子,四人坐进铺子里。铺子里阴冷潮湿,磨人心脾。穿堂风吹得堂内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安青苗眉飞色舞,在堂内转圈。
片刻,锤帘被掀开,走进三个人。却是三个捕快。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一捕快喝道。
“回官爷,咱们在这儿帮下家看着铺子。昨天裘婆婆卖了这间店,要我娘子在这儿守着。”安于法抢先开口道。
“你们还不知情吗?”
李捕头道。
“发生什么事了?”安于法问。
李捕头摆摆手,从腰间取出封条,“那个裘千尺,是辽军派来的卧底。在咱们这儿潜伏二十年,前天她和北边通信的时候被查到。现在已经逃了。我们本想去找你们问一问,现在既然来了,就和我们去府上录个案底吧。”
安于法和穆桂芝听后面面相觑,随之双双叹了口气。李捕头见另外两个捕快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乜着一旁的龙淮君,而龙淮君却无动于衷的模样,奇道:
“她是谁?”
“哦,是我新收的义女。名唤龙淮君。”安于法道。
“有这么一个姑娘,您老可真是好福气。”
安于法不置可否,未有表示。
“姑娘怎么来的?”李捕头问道。
“哦,她是逃荒来的。”安于法抢道。
“让她说。”李捕头摆了摆手。
“我是逃荒来的。”她道。
“哪里的人?”
“江南人。”
“哦江南人为何逃荒到北边?北边可不太平。”
李捕头心有疑虑。哪些人会往北走呢?多是商人,读书人。南北是不一样的,也不太通融。北方人不大看得起南人,南人也呆不惯北方干燥的地界。
除此之外,犯了法被贬被流放,大多也是往北边走。北边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除了无边无际的荒山野岭,没有别的出路。
况且现如今北边也不太平——北边阴山外的辽人打过来了,往下驰骋数百里,无一梁军可以抵挡。现在连皇帝也提心吊胆,考虑迁都到南方去。
这个时节,南人逃到北边来做什么呢?
“你说你姓龙?”
“嗯。”她点点头。
“我观你不像是平民百姓,你是哪户人家的子女?”
“杨家。”她随便说了个名字。但凡想到小龙女,也该想到杨过。不过如今她做了小龙女,杨过就只能是个符号了。拿来挡一挡也未尝不可。
“哦。”他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把铺子封了,和我们一起回衙内吧。”他说。
龙淮君点点头。
衙门内,龙淮君和安青苗被安排到一间书房里。安青苗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书,书架打理得井井有条,空白处摆有盆景花草,和父亲简陋狭窄的书箱大不一样。
龙淮君站在书架前,不时拿起一本书翻阅。
朔方三十年城记,青苗新规,征兵改制,锻铸时新。
这些书还能看个大概。三教九流,科技政治。但偏重还是在与军事与流民的安置。最近一两年天灾频繁,北边草原年年都下好大的雪,雪越下越早,天越来越冷。食物不够了。不少游散部落便越过阴山来“打草谷”。
见人就杀,抢了粮食布料,抢了女人牲口。缺奴隶就收下壮男,不缺便就格杀勿论。如同割麦子一样。
说是生存所迫。归根结底还是中原人杀着方便,抢起来不费力气。中原皇帝本想打,但是左右大臣曲意迎合,战和不定。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本来打得过,却也渐渐的打不过了。前方军队且战且退。也打了几场硬仗,但是军队的胜利不是政治的胜利。
左右宰相均主张迁都。皇帝举棋不定,眼看也要同意了。
她摇了摇头,放下书。于她而言,这些事情太遥远了。
知县郭佑之此时已经来到书房。
看到站在书架前的龙淮君先是一愣。随后开口道:“姑娘请坐罢。”
她点点头,招呼安青苗到自己身边,抱着她坐下。
“龙姑娘来自哪里?”
“江南,杨家。”
“上午是你来报的官吗?”
安青苗抢道:“是我爹爹、龙姐姐还有我一起报的官。”
小丫头不谙世事,还以为报官是件挺荣耀的事情。普通人来一次衙门提心吊胆,她却开心得紧。
龙淮君摸摸小丫头的脑袋,笑了笑,点了点头。小丫头眯起眼睛,仰起头,很是受用。
郭佑之老脸上绽开笑容,笑呵呵的捋着山羊胡,眼神中充满乐趣:“小丫头,你不怕我?”
“我不怕你。你又不会吃人。”安青苗道。
郭佑之无奈一笑。
“龙姑娘既然已经认了安于法做义父,便好生休养。他家虽穷,但却知法明礼,是个好人家。”
“好。”她点点头。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郭佑之心底不由得产生敬佩之气。大户人家的子女,能忍受这样的苦楚,还能泰然自若。实在令人钦佩。
郭佑之是将帅之后。一向敬佩那些有骨气,铁血丹心的汉子。如今面对一女子,却也不得不为其侧目。
“龙姑娘,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大可来县城找我。我必定扫榻相迎。”他道。
她柔声拒绝道:“谢谢啦。我很好。”
又呆了一会儿,一捕快领了安于法和穆桂芝来。再问候了几句,四人便出了府衙。
至夜。书房中油灯大亮,映出郭佑之及其儿郭道平的身影。
郭道平问道:“爹,下午驿站送的信,上面说了什么?”
郭佑之摇摇头,道:“北边又打起来了。岳将军死在了牢中,现在无人可御敌,前天夜里,十万大军已经退到了黄河边上。”
“岳将军敌人还有多少人马?”
“二十万。”
“看来,又要征兵了。”郭道平无奈道。
郭佑之点点头,同样忧虑重重。
“大梁积贫积弱已久。这一仗,恐怕胜算难料。要征兵,必定先从北边开始。”
“朝廷要征多少兵士?”郭道平问。
“三十万。”
“唉又是多少家要被拆散。”郭道平叹息道。
郭佑之道:“国家兴亡之秋,便顾不得这些家长里短。”
“我明白,父亲。”
“这次征兵,我要你去参军。”郭佑之道。
郭道平愣了一下,见老父亲神色肃然,不似玩笑,当即一抱拳:“是,父亲!”
“不过再那之前”郭佑之话尤未尽。
“什么事?”
“我先为你讨一门婚事。”
“婚事?”郭道平诧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