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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乐了。
要不说,曾混迹过凡俗尘世的人就是不一样。
知忍辱,懂度势。
鱼玄机再怎么放低姿态,内心也归根结底地认为,自己是一国之君,有被这些修仙者尊重的资格。
但这些修士本就超脱凡人,兴许会顾及鱼玄机的面子,但未必会对他有什么尊重。
但这汪胜天不同。
他抓住了鱼玄机隐藏的,却又极为重视的一点,放低自己的姿态,去选择‘臣服’人皇,换取自己的名利与地位。
当即就得到了鱼玄机的好感。
江河断定,这第三个国师候选人的名额,非汪胜天莫属。
果不其然,鱼玄机心中雀跃,面上却强装镇定道:
“汪仙师这是何必?哎呀,快快请起,朕可当不得仙师如此大礼。”
“草民,多谢陛下恩典。”
鱼玄机心里更开心了,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
“没想到汪仙师的故乡竟在我鲤国,当真是一番绝妙奇缘。诸位仙师,汪仙师既修行气血之法,于我鲤国将士们而言大有裨益。朕思来想去,还是汪仙师更为合适一些。”
崔兰香本还与路任家争辩着,而今见到鱼玄机心中有了决断,也便无奈一笑,听之任之。
汪胜天不要脸面,他们可还要。
让他们来向一个小国人皇下跪臣服,属实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故而这第三个候选人,也便交予到汪胜天的手中。
候选人确定,其他人本是没什么久留的必要了。
那人五境的修士见事已至此,心知无甚机会,便也匆匆告辞。
崔兰香与路任家心里还有着什么盘算,并未立即离去,而是选择留下来,继续观摩国师候选人挑选弟子。
这是鱼玄机心里最为紧张的一环。
薛正阳只扫视一眼,便淡淡地走到大皇子鱼文的身边,缓缓道:“我便选择这位了。”
薛正阳的举措出乎所有人意料,鱼玄机当即心下一紧,连忙问道:“这……薛仙师不再多看看么?”
薛正阳摇了摇头:“看过了。”
鱼玄机大失所望。
事实发展的并不顺利。
这位万仙山的仙人,甚至不曾多看爱女一眼,就选择了年纪最长的大皇子……
茅野望见薛正阳选择了鱼文,当下只觉得自己捡到漏了。
他轻咳两声,走到鱼幺幺的身边,轻声道:
“殿下,还请您将手伸出来,让贫道为您瞧瞧根骨。”
鱼幺幺有些紧张。
这种事情她已经经历太多遍了。
多到她都有一些绝望。
但她只得将手缓缓伸出,放在茅野望的手上。
茅野望的神情本还平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越发凝重起来:
“这——”
他愣了愣,却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想必是看出了鱼幺幺的资质,但又不好当众揭发,便也匆匆走向鱼武,故技重施。
片刻后,他便站在了鱼武的身边:“贫道,便选择二皇子殿下吧。”
鱼幺幺的眼眸中闪烁一抹落寞。
但这本就在她的预想之中。
她虽不喜欢别人对她叹气的感觉,这总让她误以为自己无可救药。
但事实无可辩驳。
再难受,也只得忍受。
因为出来‘受辱’,本就是她执意的选择。
“那草民,便选三公主殿下了。”
感怀间,忽听一句爽朗笑声,鱼幺幺只觉一惊。
她猛然抬头,看向那向着自己走来的汪胜天。
汪胜天虽毛发旺盛,为人粗犷,但长相却给人安心。
棱角分明的脸庞似有暖阳般的微笑,他便站到她的身边,却莫名给了她几分安慰。
鱼玄机诧异道:
“这、这……汪仙师,你确定?”
“当然。”
汪胜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朗声道,
“虽说相较之下有些麻烦,但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
近乎全场的目光,聚焦在了汪胜天的身上。
“此话当真?”
鱼玄机只感到自己的呼吸急促。
那缠绕爱女许久的绝望,难不成在今天便能彻底消解?
“陛下放心,草民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好生引领公主殿下入道。”
“好!”
鱼玄机喜不自胜,
“汪仙师,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只要在朕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朕绝不含糊!”
“啊?”
汪胜天一愣,没想明白鱼玄机为何如此高兴。
他只当是自己的臣服,得到了皇帝的赏识,故而也惊喜道:
“草民定不负陛下所托!”
如果说茅野望是修行者中的野路子,那汪胜天便是野路子中的野路子。
茅野望至少还懂得摸骨测灵,汪胜天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
他只当自己捡了个大漏,不假思索地站在鱼幺幺的面前。
他心里猜到,另外两个人不选鱼幺幺,定然是有着原因。
但他也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竞选国师,他想的是通过三公主这条线,彻底搭上整个鲤国皇室。
如此一来,鲤国少说也能供奉自己下半辈子。
鱼幺幺不懂其中门道,只觉得汪胜天如此信誓旦旦,那自己的灵台,定然是有了修复的可能。
心里欢呼雀跃着,轻轻扭了扭身子,向着人群后的江河,乃至于更靠后的顾青山挥着小手。
江河见到小姑娘这副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心中却倍感疑惑。
薛正阳所说的‘看过了’,应当是直接看出鱼幺幺的灵台残缺。
茅野望也通过摸骨的办法,知晓了其中内幕。
可这个汪胜天,道行、背景都不及他们二人,而今却是接下来这天大的麻烦,是否有着什么隐情?
鱼幺幺有了修复灵台的机会,自然可喜可贺。
可万一这汪胜天没有金刚钻,只胡乱引导鱼幺幺修行,是否会让鱼幺幺摔得更惨?
他回过头去,却见顾青山也在向鱼幺幺招手,回应着对方的喜悦之情。
江河暗中咂舌。
要不要多管闲事呢……
那薛正阳看起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性子,看破也不说破。
茅野望应当也看不出,这汪胜天的深浅。
鱼幺幺与鱼玄机又沉浸在喜悦之中。
自己的这份怀疑,也只能称得上是怀疑。
算了,姑且一试,卖个人情吧。
倘若事实如自己所料,这个人情许能让自己得知鲤国的一些秘辛。
免得他家闺女被人蒙蔽了,还反应不过来。
“汪前辈。”
江河忽地呼唤道,
“晚辈好奇,你究竟有怎样的方法,来修补三公主的灵台?”
“修补灵台?”
原本已成旁观之态的一众人,纷纷看向江河。
就连汪胜天也是一愣。
“对。”
江河此时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三公主的灵台,就连薛前辈也无法修复,我很好奇,你又打算拿什么法子来修补灵台。”
此时不是顾及鱼幺幺面子的时候。
不揭她的短,事后处理起来,恐怕更加麻烦。
“江河,你——”
鱼幺幺只觉得,江河似乎在往自己的心头浇起冷水。
汪胜天都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那自然是有着修补灵台的方法。
她有些害怕江河这般出言不逊,反而会惹恼汪胜天。
“殿下,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汪仙师的瞒骗。”
“什么瞒骗!?我怎可能瞒骗圣上公主,这可是欺君之罪——”
汪胜天压根没想到,三公主的灵台竟然是残缺的!
他修了三十年的仙,才修到人六境。
就这个水平,他哪能知道什么修补灵台的法子?
怪不得前面一个毫不理会,一个唉声叹气!
可如今已经搏得了鱼玄机的信任,自己不站出来,是否会错过这份享受荣华的机会?
国师之位一旦落入薛正阳的手中,凭借他的本事,培养出一支修行者军队似乎并不是难事,那自己于鱼玄机而言,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得不到重用,无法与皇室建立关系,他也便享受不到无上的待遇。
富贵险中求,只做短暂思考,他便硬着头皮道:
“我自然有着修复灵台的办法!
江河只看对方有所犹豫,心中便已了然。
他笑道:
“那么,还望汪仙师告诉我是何种方法?倘若汪仙师能讲出一二,晚辈当即向您赔礼道歉。”
汪胜天只觉得这小子怎这般喋喋不休,硬着头皮道:
“这修补灵台之法,极为稀有,怎能说与你这个外人听。”
“仙师可以不说与我,直接说与薛前辈听不就好了?薛前辈乃万仙山大能,难不成还会觊觎你这补灵之法?”
好一招祸水东引,汪胜天眉头一皱,道:
“薛前辈固然出自万仙山,但我所修习的气血之法,与薛前辈并非一道。想来就算是薛前辈,也无法确信这补灵之法正确与否。”
“你且先向薛前辈说说看。”
江河不依不挠。
江秋皙曾与他介绍过,万仙山是个怎样的宗门。
它包揽百家之长,乃是无数道统混合一起的奇葩宗门。
兴许万仙山的弟子,终其一生只修行一种灵气。
但他们也多少对其它的道统,有着一定的了解与研究。
江河料定这汪胜天胡编的补灵之法,无法使得薛正阳信服。
毕竟这汪胜天真要有什么胡吹海咧,瞒天过海的本事,不至于修行三十年,最后反而混到黯然归乡,偏安一隅的惨烈局面。
汪胜天牙槽一咬,深知不能被江河带到窘迫的境遇中。
他连忙看向鱼玄机,有些急切道:
“陛下!这位小辈怎敢如此怀疑草民?草民既说有着为公主修补灵台的方法,那便自然是有的!否则,草民岂不是成了欺君瞒上之辈!
这小子如此看不起我,是否有些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陛下若是再不将此人赶出去,草民纵使身为鲤国子民,也怕是要不堪受辱,愤然离去了!”
江河再说下去,他就该露馅了。
他必须向鱼玄机施压。
必须摆出一副有他没我的样子,来让鱼玄机把这搅局的小子赶出去。
这小子虽然救了什么‘国之重臣’,但那毕竟是过去式了,又怎可能有当下的亲生闺女重要。
更何况自己身居人六境,这小子只有人三境不说,还根基不稳。
于情于理,也是自己更重要一些。
之后便是使上一个‘拖’字诀。
哪怕无法修复鱼幺幺的灵台,也只需表现出一副‘竭尽全力’的模样便好。
毕竟到那时起,自己已与皇室搭上关系,想来鱼玄机也不会说什么才对。
充其量,不过是一切都没变而已!
“好,那你就走吧。”
鱼玄机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哼,小子,听见了没?”
汪胜天冷笑道,
“你目无遵纪,以下犯上,陛下让你出去!莫要在此耽误了后事,否则,我虽身为前辈,也不得不以大欺小,替圣上分担一些烦扰了。”
先让皇帝施压,自己再以武力胁迫么……
江河轻笑一声。
倘若自己无权无势,那结果也确实会如汪胜天所言一般,黯然离场。
只可惜——
“错了,汪仙师,错了。”
鱼玄机那雀跃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他的确需要‘仙人’的尊重,但这并不是必需。
“陛下,什么错了?”汪胜天不解。
“朕的意思是,如果汪仙师不能向薛仙师说出修补灵台的方法,还执意要冒犯江仙师——
那你就自行离开吧。”
只可惜……皇帝陛下,站在我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