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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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市。

    空间隧道唰地消失,一只血淋淋断手凭空而落,掉进了满水池幽蓝的陨石溶液里。

    野田俊介的咽喉与鼻腔喷涌出大股鲜血,强行发动空间异能造成体内DNA链条迅速断裂,只几秒钟内全身皮肤大块龟裂,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血人!

    “哥哥!”

    野田洋子冲上来扶住他,结果手一碰就撕下了她哥哥胳膊上一大块溃烂的皮肤。

    “没事……没事。”野田俊介急促喘息,望着不远处陨石溶液里迅速止血的那只断手,因为剧痛而嘶哑抽气:“还好……还好赶得及,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先前他被白晟拧下头颅,又被荣亓用无限复生异能重塑身体,其实五脏六腑、血管神经都没有完全长好,空间异能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这次强行开启空间隧道几乎去了他半条命,基因撕裂更是雪上加霜,但实在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哥哥,等荣先生恢复后一定可以治好你。”洋子几乎哽咽起来,半跪在池水边,虔诚地反复自我安慰:“上次连烧成骨灰都可以复生,这次还剩下那么多DNA,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但其实没那么容易。

    上次能从骨灰复生是因为有陨石爆炸的剧烈能量加持,这一次留下的残肢DNA比上次多,但用来供养新躯体的这一池陨石能量却比上次少。

    何况,整具躯体的重塑复生没那么容易,过程会一次比一次侥幸,一次比一次艰难。

    “又是那个白晟……又是那个白晟!”洋子恨得咬牙切齿:“他怎么能那么嚣张,难道就没有办法杀死那个杂种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片难言死寂,满大厅只有异能者们长长短短的压抑呼吸。

    ——那个白晟。

    谁也看不见的是,荣亓的意识体就漂浮在半空中,像一团没有温度的气流,俯视着陨石中静静漂浮的血手。

    是我太轻敌了,他想。

    他早该想到,因果律武器从茫茫宇宙中落到那个叫白晟的人类手里并不是巧合。

    那其实是因果律对自己持有人的基因等级、身体机能进行了全方面考核之后,才做出的一种精确选择。

    在遥远的母星故土,无数高阶同类风云辈出的时代,他曾经见过一种非常罕见的特殊基因,对进化源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进化上限比常人要高很多,甚至不管多少异能都照收不误。

    这种基因被称作“吞噬型变异”,也被称作武器库变异。

    之所以这么命名,是因为这种基因可以通过吞噬、融合与转录来得到对方的异能,因此一般S级进化者最多承载一种S级能力,吞噬型变异者却可以承载两种、三种甚至更多,活生生就是个会呼吸的人形武器搭载平台。

    吞噬型基因并非先天生成,而是一种后天突变,因此无法代际遗传,导致这种突变的成因也不清楚。产生这种突变的人因为大脑中神经递质分泌跟正常人都不太一样,通常都具有明显的性格特征,比方说极端热衷竞争、强烈的理想化、很难对社会运转规则产生认同感等等。

    另外还有一个显著特点是,吞噬型基因无法拥有后代,自然繁殖几乎100%夭折,辅助生殖甚至克隆也从未成功,所以吞噬型变异者很快就灭绝了,之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因为无法繁衍,所以很难评价吞噬型变异到底是一张基因彩票,还是一种罕见病变——但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

    吞噬型个体拥有极大潜能,一旦让它发育起来,后期基本没有对手,除非等它自然老死。

    荣亓的意识深处渐渐泛起震颤,那是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与匪夷所思的情绪。

    为什么进化源对地球垂怜至此?

    人类是宇宙中的低阶生物,连录入智慧种族的资格都没有,与母星相比不论是基因数量还是异能种类都匮乏得可怜,凭什么地球也能催生出这种变异来?!

    意识体的震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以至于突破建筑上空,从虚空向外一圈圈环形扩散。

    ——那种特殊的基因不该属于一个人类,我必须得到它。

    我必须得到那种力量。

    我必须得到那具躯体——

    无声轰鸣冲上云霄,意识体在激荡中急剧扩张,唰然贯彻整个天地!

    远方阴霾天际,一声闷雷滚动,水汽裹挟着人眼不可见的无数幽蓝荧光,随着大气环流聚集而来。

    那是进化源的粉末。

    带着辐射的大雨终于铺天盖地浇向人间。

    ·

    一声惊雷响彻苍穹,闪电映亮了落地窗后沈酌清峭的侧影。

    “大气层中辐射值已经超过五年前的巅峰,并且这次跟陨石降落不同,是全方位无死角的。”卫星电话另一边传来阿玛图拉凝重的声音,“用了各种手段都防不住,我们人类的科技水平到底还是有限,第二波全球进化已经开始了。”

    落地玻璃映出沈酌沉郁的眉眼,身后是酒店套房,灯光昏暗,大床上传来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沈酌没有回头,但放低了声音:“比我们之前预估的情况如何?”

    “我们之前预估,如果国际监察总署里那一批进化源全部散播到大气层里,保守估计在72小时内,全球进化者人数将突破6000万,并且在其后一周内持续走高。”

    阿玛图拉顿了顿,通话对面传来她将报告翻过一页的窸窸窣窣声。

    “现在的话,因为因果律抹杀了绝大部分陨石粉尘,逃逸进入大气环流的粉尘仅有1%~2%,因此新增进化者数量预估应该在100万到130万之间,具体数字还需要后续统计。”

    沈酌沉默片刻。

    6000万那无疑是灭顶之灾,人类分分钟就要被进化者灭了。

    因此相对来说,130万似乎是个比较容易接受的数字,虽然跟过去全球十万进化者相比也还是翻了十几倍。

    “……高阶进化者数量呢?”他低沉地问。

    高阶一般特指S级与A级,阿玛图拉摇了摇头:“不好说,毕竟统计需要时间,这么短短几天功夫还是太仓促了。”

    沈酌无声地呼了口气。

    “进化者的等级分布是一个标准金字塔,D级进化者哪怕多出一百万,都不至于引爆战争,最多只是长期社会混乱罢了。我们真正致命的难题是新增S级人数必须严格控制住,因为社会结构绝对容纳不了那么多各自为王的头狼。”

    阿玛图拉拥有非常理性的优点,不论多么糟糕的状况都能直切要害,即便非常烦躁也不会被情绪影响:“S级人数一旦爆炸性增长,社会结构就会面临可怕的震荡。沈酌,你知道我的意思是指什么。”

    硕大雨点敲击着落地玻璃,水迹把倒影打得模糊不清。

    沈酌抬眼望向渺远的天际。

    他这样站在光影之际时,眼尾从深到浅抹出一道清晰阴影,仿佛水墨从浓到淡一笔勾画,良久才对着电话开了口,语调挟着一丝优柔的意蕴:

    “……S级的演化一旦违背其生存环境所能容纳的极限,那就不是进化而是倒退,因此在物竞天择之外,我们还有一个词……”

    “叫做人择。”

    阿玛图拉呼吸猝停。

    少顷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人择?”

    根本不需要再多解释,短短两个字背后的残酷一瞬心照不宣,贯穿通话两端。

    “是的。”沈酌尾音非常轻缓,因此听起来甚至有些柔和的错觉:“就是人为抹杀。”

    广袤苍穹大雨如织,卫星通话里流动着信号沙沙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传来阿玛图拉低沉的声音:“……你可真是个蛇蝎动物啊,沈酌。”

    沈酌回头向身后瞥去。

    酒店套房大床上,昏暗中有一道熟悉的侧影,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沈酌温和地回答。

    “……人为选择执行起来并不容易,我们需要先统计每一个新增S级的威胁度。”阿玛图拉从她的办公室座椅上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显然是做出了决定:“接下来我们需要保持联系,沈酌。另外……”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

    “白先生成功二次进化的事,恭喜你。”

    沈酌并未答言,摁断了通话。

    他把卫星电话轻轻放在桌上,无声地走到大床边。

    白晟沉睡着,鼻息温热均匀。

    消化陨石能量需要时间,白晟已经断断续续睡了四天五夜,中间只饿醒过几次,风卷残云般补充完热量之后立刻倒头又睡了过去,从头到尾神智都不太清楚。

    可能正是因为不清醒,作为人类的理性消失,他对沈酌表现出了一种兽性本能的可怕占有欲。

    沈酌必须确保自己时刻待在这个房间里,因为白晟每次醒来时都要在第一时间找到他,而且房间里不能有其他任何人,否则他就会立刻表现出攻击欲。有一次他醒来时在房间里嗅到了酒店送餐员留下的陌生气味,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差点当场冲出门,被沈酌拦腰抱住好说歹说,耳鬓厮磨耗了一个多小时,那次险些就发动暴君了。

    在这种状态下沈酌根本没法动身回申海,只能住在国际总署专门安排的一家酒店里,连房间门都出不了。

    始作俑者却一无所知,大概是沉睡中感觉到沈酌靠近的气息,翻了个身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攥住了沈酌手腕。

    窗外大雨淙淙,房间里却暧昧昏暗。白晟裸露的上半身勾勒出精悍结实的阴影,闭着眼睛显得睫毛很长,面容俊美而又非常无辜。

    这副模样就像个睡觉安静的、特别有教养的年轻人。

    完全看不出他醒来后会马上变成怎样一位偏激恐怖的暴君。

    “……”

    沈酌一动不动,凝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目光滑过他锋利笔直的眉角,挺拔细窄的鼻梁,以及平素总带着点笑意的薄唇。

    ……睡着了倒还挺讨人喜欢,沈酌心里不自觉浮现出这个念头。

    但凡不是这张脸,这酒店早把你拉黑名单了。

    仿佛心尖被无奈地一碰,泛出一圈圈温热的涟漪。

    鬼使神差一般,沈酌无声地俯下身,吻了吻那熟悉的嘴唇。

    下一刻,沈酌只觉下颔一紧,仿佛被精钢钳住了,愕然只见那是白晟的手。

    哗啦——

    霎时眼前天旋地转,沈酌整个人被不可挣脱的力道硬拖上床,随即被白晟完全摁在身下,一手强行捏开下颔,唇舌径直扫荡进来。

    水声淹没了听觉,窒息让耳朵轰轰作响,视网膜一阵阵发黑。纠缠让舌根都发麻,仿佛口腔里每一块软肉都不是自己的了,被迫仰起的下巴直至脖颈都潮湿润滑,嘴唇因为充血而刺痛得不能触碰。

    “不……不行,你轻一点……白晟!”沈酌挣扎呵斥,“白晟!”

    “……”

    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眼睛终于略微向后,虽然只仅仅拉开了数寸距离。

    “亲我做什么,嗯?”

    少顷面前终于响起熟悉低哑的声音,白晟低下头来,在沈酌唇角上亲昵地舔舐了一下:“这么喜欢我的吗?”

    他前几次醒来时根本表达不出完整语句,看上去这次清醒了很多,应该是快恢复正常了,沈酌松了口气就要放下心。

    但紧接着,他注意到白晟的眼睛,意识到还是别放得太早。

    那沉黑瞳孔深处光芒瘆亮,分明是一种野兽面对猎物犹豫要不要下口的神情。

    “……你力气太重了。”沈酌咽喉隐蔽地上下一滑,让自己抬眼仰视白晟的眼睛,然后主动去蹭了蹭他刀脊般的鼻梁,声音柔和充满劝诱:“你轻一点,先让我起来。”

    但白晟完全没有动,被褥深处一只手掌还掐着沈酌侧腰,掌心探进衣底直接贴在皮肤上,五指像精钢铸成的一样无法挣脱,轻轻松松回答:“我没有啊。”

    以他的标准确实没有,力度完全在正常范围以内,但沈酌已经明显感觉到侧腰肌上传来的不可撼动的指力了:“那你让我先坐起来,你不饿么?”

    白晟笑起来:“哦,还行吧。”

    ……这番对话简直太诡异了,完全摸不清他是半恢复了还是在半装疯。

    “我饿了,让我吃点东西。”沈酌用全身唯一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抚摩了下白晟侧脸,低声问:“你不想看看新闻吗?你都睡了这么多天了,嗯?”

    白晟居高临下盯着他,眼底似有一丝戏谑,但也有几分犹豫和焦渴。

    正当这时,客房门铃叮咚响了两声。

    ——每天定时的餐车送到了。

    自从上次餐车送进房间差点把白晟理智烧光的意外发生后,现在酒店员工全换成了国际总署的监察员,并且餐车绝对不再送进门一步,只放在门口按一下铃就赶紧走。

    白晟蓦然回头望向客房门,似乎有点迟疑。

    “晚餐送到了,让我起来。”沈酌趁机要起身,“你睡了这么久也需要补充……”

    他话没说完,只见白晟突然眯起眼睛,然后别出心裁地一伸手捞起了什么——是沈酌之前随手搭在床头柜边的黑色细领带。

    “你别……”

    沈酌还没来得及立刻抗拒,白晟一掌摁住他双手,十分轻松地用领带捆在了头顶,低头亲了亲他眼角,说:“待着。”然后径直翻身下床,光着上身走向了客房门。

    “哟,”客房门一开,白晟笑嘻嘻的招呼声从外面传来,“送饭呢,辛苦了辛苦了,几号了呀今天?”

    走廊外传来监察员震惊到结巴的声音:“白……白……白先生?!”

    套房里间,沈酌仰躺在大床上,内心简直有种错愕的荒谬感,第一反应就是把手腕挣扎了两下,却发现根本挣扎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