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世俗

知我情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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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观若和凌波折返回来,萧翾也从长榻上站了起来。

    又开始下雪了。遥望远山,飞琼无定,淡淡烟垂岫。

    她伸出了手,要观若扶着她,往昭阳殿中走。有飞雪跟着她们进入殿中,飘落在青砖地上,点滴都打湿。

    萧翾吩咐凌波,“不必关闭殿门了,待会儿送七夫人回去之后,再领十三小姐过来见我。”

    凌波应了是,看着萧翾同观若一起进入了内殿。

    今日四处的窗户都洞开着,殿中冰冷,令人如立于雪地之中,有彻骨之寒。

    白色的帐幔漂浮无定,拂过了观若的面颊与手臂。

    观若扶着萧翾在床榻边坐下,很快有侍女进来,关上了窗户,在各处点燃了炭盆。

    萧翾靠在床榻边沿,目光落在地面青砖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主人进殿之后才点炭盆,任这一座宫殿冰凉的如同冷宫,其实是很失职的。

    有侍女递过了一盏热茶来,战战兢兢不敢上前,观若只好接过来,“大人,请先喝一盏热茶。”

    萧翾并没有为难她,很快接过来。却也并没有喝,只是拿着杯盖,慢慢地撇着浮沫。

    她心不在焉地问着她,“阿若,你喜欢骑马么?”

    观若摇了摇头,“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我并不会骑马。”

    萧翾抬起头来看着她,“怎么这样多的东西都不会。”并非责难。

    观若浅浅笑了笑,“少时贫贱,家里连米都买不起,如何能有马?”

    “后来进了梁宫,偌大的梁宫,也没有可以让我肆意跑马的地方。”

    袁姑姑根本就没有让她学。

    她是不必到那些开阔之地去的,她只要在永安宫里,在上林苑中,在每一个文嘉皇后从前会出现的地方,安然地做好一个影子便足够了。

    萧翾原本也不是苛责,“阿翎喜欢骑马,等过几日天气好了,你便去同她学。我让凌波为你挑一匹温顺些的马。”

    “她也同你一样,过了新年,才是碧玉年华。或者你们可以成为朋友。”

    若是将来三个女儿始终不成,她可以和萧翎彼此搀扶。

    是没办法的办法。

    “是。”观若应了一声。其实从萧翎方才的话中,她已知她和她是同岁之人。

    观若的确是害怕马,可是她也知道若是不会骑马,在这个世间想要出行,该是多么缓慢和不方便。

    或许在萧翾身边,她会努力克服她从前的众多恐惧,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她总是要学一些东西来打发时间的,不然如何才能度过思念另一个人的昭昭白日,与悠悠长夜。

    雪停的时候便已经是半下午了。如今雪重又下起来,更已经是黄昏时分,该用晚膳了。

    传膳的侍女鱼贯入内,桌面上渐渐摆起了山珍海味。

    萧翾一直沉默到侍女上完了晚膳,方才扶着观若的手重又站起来,“来陪我用晚膳吧。”

    观若不知该不该拒绝,萧翾已经令她坐在了她身旁。

    “不必等阿翎了,依她的性子,此时不来,或者是还要骑马出城去送一送她的母亲。晚膳便只我们两个。”

    观若低了头,做出恭敬姿态来,而后才举起筷子。

    贵族用膳,一直都是鸦雀无声的。只不过偶然能听见银筷碰撞到瓷盘瓷碗的声音。

    寂然饭毕,萧翾又歪到了窗边的那张长榻上去,漠然地望着亭亭雪映窗,观若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口。

    还是萧翾先回过了头来,像是没有什么话说。

    “阿若,今日我赐你的一酒窖酒,大多都是不易醉的金风酿。秋日好时节,这些都是是府中的下人自己酿成的。”

    “你若是想喝时,随时可以叫人去取,既是我要你锻练酒量,便是喝醉了,也不必担心什么。”

    不必担心醉酒误事,萧宅之中能够使唤她的人,唯她一个而已。

    而她寻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无非是晚年寂寞,便排解寂寞。

    她的人生不会太长,昏镜之中尚且能倒影出来青春面容,可如今就已经是晚年了。

    观若笑了笑,“多谢大人美意,我会尽力而为,早些来陪大人喝酒的。”

    要与萧翾真正对饮,她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萧翾望着她,“其实我倒是喜欢你微醺之后的模样,能如阿翎一般,在我面前,想要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种世俗的快乐,我也不过是每一年这时候能够短暂享受到几日罢了。”

    所以无论路上如何疲惫,她都要回到江陵城来,同这世上她仅有的,人心各异的亲人共度节日。

    表面的太平,也是太平。晏衡走后的那些年,高熠一定也在这醉生梦死的生活之间,获得过快乐的。

    她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过问过城外庄子上,萧家人的生活了。不过偶尔会听萧翎提起几句而已。

    他们对她从未有过多少善意,她留他们一条性命,有一地收容,已经是仁至义尽。

    萧翾的语气极平常,她是已经习惯了的人。

    可观若心软,听她这样说,一下子又觉得难过起来。

    “不知道大人今夜想不想喝酒,昨夜是我陪大人,今夜也想要大人陪一陪我。”

    萧翾闻言,很快坐了起来。她笑了笑,寂寞空庭之中,骤然开起一朵红梅。

    “既然是阿若主动,我岂有拒绝之理?”

    她又一摇手边金铃,凌波很快为她们取来了美酒。

    如昨夜一般,萧翾饮玉露酒,观若饮金风酿。

    明月淡飞琼,阴云薄中酒。先碰一杯。

    萧翾放下了酒杯,“今日送了你两个侍女,你不必多心什么。只是在这样人家生活,没有侍女,总是有诸多不便。”

    她喜欢她,所以才愿意对她好,而不是将她扔在绮年殿中自生自灭。

    观若便道:“这也是要同大人言谢的事,只是我每日谢来谢去,恐怕大人也要烦躁起来,因此便不再道谢了。”

    “只盼望我将来能为大人做一些有益的事,也不枉费大人今日待我之情。”

    萧翾又饮一杯酒,面露欣慰,像是寻常妇人面对自家的小辈一般,“阿若这句话,倒是比所有的谢意都更动听一些。”

    她喝的有些快了,观若不知道该不该拦她。

    但这一夜的萧翾显然比昨夜更多了几分愁思,她又将自己的一个女儿赶了出去。

    醉后世事茫然,沉醉无忧愁,这才是饮酒的意义。

    观若也同样又饮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