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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俶虽然掸落了落在他身上的雪,但屋内暖融,还是有更多的雪化开,留存在他身上。
他身上湿淋淋的。
“文嘉皇后在梁帝之前,其实是有过一个未婚夫的。”
“或者也不能说是未婚夫,只是那时两家,他们彼此已经有了默契而已。”
这真的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是他翻阅裴沽从前的公文,想要了解萧翾过往的时候,偶然才看见的。
观若忍不住望向了他,下意识地问他,“文嘉皇后曾有过未婚夫?那个人是谁?”
裴俶与她对望着,他回答她,“是冯延,冯眉瑾的父亲。”
也是安虑公主驸马的父亲。
兜兜转转,曾经要做夫妻的人,最后成为了儿女亲家。
他看见了观若眼中的惊讶,“这件事事关梁帝和文嘉皇后,梁帝登基之后应当将知道的人都封过口,所以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大约已经没有几个。”
“也所以便是他们两家的小辈,应当也是不知道的。”
陈年旧事了,文嘉皇后和冯延都已经不在世上,提起来也没有意思。
他只是要告诉她,或许在文嘉皇后之前,梁帝和萧翾曾经有过什么。
“萧后的养子不得先帝喜爱,高熠出身不高,养母谢贤妃也早逝,也许他也曾经同萧后眉来眼去,想要得到萧后的支持。”
“而后萧后因疯癫无状被废,南郡萧氏无精锐兵马,也无站在朝堂上的肱骨之臣,所以高熠便抛下了萧氏,抛下了她,转投了文嘉皇后身后的晏氏。”
男子多薄情寡义,更何况是为了这世间至尊的位置。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是成就了千秋功业的人,何必还在乎年少时这一点薄名。
男子为了帝王之位,女子便是为了皇后之位,他这样说,像是把文嘉皇后也骂进去了。
“我觉得文嘉皇后并不像是会为了皇后之位与朋友反目,又推翻两个家族曾经有过的默契的。”
文嘉皇后与梁帝之间应该的确有过真情。
所以在她离开之后,梁帝蓦然惊觉他承受不住原本曾经常伴枕边之人的离去,做了无数的错事想要弥补。
广征窈窕,大兴土木,将自己的半壁江山也葬送了进去。
裴俶并不是想反驳她,只是同她讨论,“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其他合理的可能么?”
观若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又望向水中。那雪不过停了片刻,又开始在世间飞花。
雪花落入水中,引得游鱼以为是有人投食,尽力地游到贴近水面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尝到。
也许是萧翾一厢情愿,也许是那时萧氏的家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可以有太多的原因了。
“过去太久了,一时好奇,过后也就罢了。”
终究是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了,她如今困于萧宅,而非梁宫,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了。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裴俶却忽而又道:“陇西李氏之女,李通的那个妹妹,如今在洛阳。”
他说的是李媛翊。
观若的呼吸窒了片刻,她知道她不该这样,“裴大人不是说,李玄耀是要留驻河东的么?”
“李玄耀留驻河东,却也不是日日都在河东。”
“三川之战出战的都是晏氏的士兵,太原晏氏和陇西李氏是同盟,他是李家主将,总是要过去慰问的。”
更何况李氏的主将,怎么可能一直停留在河东,不再往前走。
晏既的夫人,她做不了了,也当然有人前赴后继地要做,她在天真什么?
观若心里止不住地烦躁起来,她想要将裴俶赶出去,她不想再听到晏既的事情。
可是她知道她做不到。
她分明也不该为李媛翊心烦意乱的,晏既于她无意,或许也真的就是跟着自己的兄长,到前线劳军而已。
这是裴俶的计谋。他们之间,到底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裴大人提起这件事,是为了说明什么?”
裴俶摇了摇头,“不为了说明什么,只是忽而想起来,所以同你提一提而已。”
“晏明之也早就知道你在南郡了,不知道他拿下颍川之后,是会直接朝薛郡走,还是往南郡来。”
观若反问他,“难道裴大人便一直打算蜗居于南郡之地,不打算再走出去了么?”
“萧大人的野心不止于此,我们也总是要离开江陵城的。”
她这一句反问的力度比裴俶的话更大,他是在试探她的心意,令她的心如她面前的水面一般难以平静下来。
她也可以问他问题的。
“裴大人究竟是志在天下,还是只想要在萧氏的内宅中打转?”
他不应该把心思花在她的身上,而应该更努力地去迎合萧翾,取代萧翾。
她不介意把话说的再难听一些,“裴大人丰神俊朗,信马由缰,有独孤郎之风仪,或许做了萧大人的面首,也有大好的前程。”
观若说完这句话,到底还是觉得不公平。
养女如玉,献于帝王之家,而后全家恩宠,看起来就是一件极其平常,甚至十分惹人艳羡的事。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可叫众多男子去侍奉一个女人,听起来便像是对这个男子的侮辱了。
裴俶并不在意她的话,观若认识他这样久,几乎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时候。
“我要的是萧翾的地位,要的是如她一般的能力,我做她的面首,是不可能得到这些的。”
面首不过是玩物,分不到真心,也别妄想拥有真正的权力。
“不过我倒是可以考虑改为萧姓,不必让这个肮脏的‘裴’字,伴随我一生。”
在他心中,母亲给他取的羌语名,才是他的名字。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观若的脸庞。
雪化在他身上,令他周身都笼罩着寒意。她后退了一步。
“无论是在南郡,还是在别的地方,你们不会有什么机会再相见了。”
“天长日久的不相见,你总有一日会忘记晏明之的。”
梁朝三十六郡,或许其他的地方都容易,可要赢了萧翾,是不容易的。
便是他日日都在萧宅之中,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也根本就摸不到萧翾的一点底细。
裴俶的话像是预言,又像是诅咒。
殿中里的红烛燃地尽了,观若转身向着内殿走去。
“裴灵献,你离开这里,记得将我的屋檐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