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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若一路走回自己的营帐,此刻才是真正的万籁俱寂。没有蔺昭容再冲出来要给她耳光,她很顺利的就走到了自己的营帐之前。
营帐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女子临盆时呼痛的声音。观若反而有些害怕,不知道里面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她想着自己或许应该先将手中的令牌还给郑嬷嬷,踌躇了片刻,还是打算等着明早她过来寻自己。
方才她在郑嬷嬷的营帐之外等着的时候,分明听见里面有男子的声音。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她也很不必知道。
观若掀开了营帐的帘子,扑面而来一股血腥之气。
方才眉瑾带着她骑马,速度太快,她本来就有些晕眩,再一下子闻见这样的气味,忍不住扶着营帐干呕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反而更是不自觉的担心起了吕婕妤。
她不可能生孩子只生一半,接生的嬷嬷她虽然没有见到,可晏既的命令,她们是不敢阳奉阴违的。
要么是吕婕妤没能挺过这一关,也或许孩子还能活下来。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得忍着恶心进去。虽然是夏夜,半夜时还是很冷,她不能在营帐之外呆上一夜。
营帐中很安静,也黑暗。纵然营帐之外也没有什么灯,夏夜星汉灿烂,总是要比营帐之中好一些的。
观若掀了帘子进去,在入口处等了好一会儿,等她渐渐能适应营帐中的黑暗,才开始摸索着往前走。
她壮着胆子先去看了一眼吕婕妤,纵然她的呼吸很微弱,但她至少没有死。而后她很快看见了吕婕妤身旁的一个襁褓。
她看见了孩子的小脸。未足月而生的孩子,看起来实在很小。
观若生的娇小,一双手也如是,可是那孩子的脸,比她的手掌还要小一些。
在一片黑暗之中,小小的婴儿睡的很安宁,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观若的母亲死于难产,在她五岁那年。
那一夜她睡的很沉,居然一点都没有听见父母院中的动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她同样的不知道,那时跟着她母亲一起离开了的,是她的弟弟还是妹妹。
她从没有和别人提过这件事,梁帝,李三郎,眉瑾,都没有。或许也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不忍心就这样看着吕婕妤殒命在生产之时。
吕婕妤母子平安,纵然今夜她受了这么多的搓摩,总算也值得。她没有多少的时间可以休息,但剩下的时间,哪怕片刻,她也会睡的很好。
观若的确是没有能够睡很久,天色朦朦亮的时候,营帐里微弱的像小猫叫的声音将她吵醒了。
将她吵醒了,却没有将自己的母亲吵醒,也许吕婕妤实在是太累了。
观若悄悄的走过去,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她并没有照顾过这样小的孩子,在宫外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
等她进了宫,那几年梁宫里也没有妃嫔能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
除了抱着他轻轻的摇晃,期望他能重新进入梦乡,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好在这孩子哭了一会儿也就不哭了,又安安稳稳的进入了梦乡。
观若抱着孩子,并不比她浣衣时拿的木盆更重。是梁帝的孩子,她想看看,能不能在他脸上找出一些梁帝的影子。
观若进宫的时候,梁帝就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了。但他仍然是俊朗的,其实看不出来他实际的年龄。
但也当然能看出来,他并不是那么年轻了。
若这是个男孩子,有幸能长大,有几分会像他的父亲?
观若往一旁瞥了一眼,才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吕婕妤已经醒了过来。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话,还是没有力气说话。
见观若注意到了她,她向着她点了点头。而后观若会意,将她的孩子放在了她的枕边。
那些嬷嬷没有替她清理过,她的头发都还黏在她额上,她伸出手去,将抱着孩子的襁褓往下压了压,也和观若方才一样,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正在沉睡的婴孩。
她轻轻的开了口,“是男孩还是女孩?”
声音是力竭之后的沙哑,观若几乎要靠猜才能明白她的意思。
“昨夜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将他生下来了,所以我不知道。”
吕婕妤也就没有再理会她,微微支着身子,吃力的拆开了包着孩子的薄被。“是个男孩儿。”
吕婕妤顷刻之间就松了一口气,很快落下了泪来,像是很欣慰。
小婴儿却被她的动作打扰,又发出了细细的哭声。
吕婕妤居然没有再理会他,仰面望着帐顶,“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活不下来了……活不下来了……”
襁褓被解开,观若才发现孩子身上居然还有血污。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早产,想必身体并不会太好,营帐里的温度对他而言还是太低了。
吕婕妤不管他,一心一意的为自己的命运叹息,也只好观若由将他重新包裹了起来。
她不想和吕婕妤一起哀叹她的命运,就算是在梁宫里,她和她的孩子也未必就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伤春悲秋于如今的她们而言是一种奢侈。
“在这里大人都常常没有食物,孩子更不能饿着,你可以吗?”
没有乳母和奴仆能来伺候她们母子,她只能像民间的妇人一样自己喂养自己的孩子。
吕婕妤没有动,也不曾看向观若的方向,她的孩子的方向。
观若心中渐渐的生出怒火来,这个孩子哭的她心烦意乱,昨夜被羞辱,被恐惧淹没,她已经真的很累了。
吕婕妤却忽而回过神来,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泪,她想要坐起来,但终究因为身上的疼痛而作罢。
“你把他抱到那个将军那里去吧。昨夜我恍惚听接生的嬷嬷说,她们是奉将军之命过来的。既然是这样,我知道我是没有什么价值的,也许他是看中这个孩子。”
“你把他送过去,或许他还能多活几日。”
观若的脑海里,回响着晏既昨夜嘲讽她的话。
她是太天真,以为自己有和他讲价的筹码,以为他多多少少会有些在意这个孩子,这个梁帝唯一的皇子。
她摇了摇头,“没有用的,他昨夜亲口跟我说他并不在意这个孩子。我甚至都不明白他在和我说了他并不在意之后,为什么又遣了人来帮你。”
她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前世今生,她都是知道他有多狠戾的。
吕婕妤摇了摇头,像是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这个孩子是梁帝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是不是你不肯去,所以找了借口。”
她挣扎着要起来,在榻上跪下,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神情看起来很痛苦,“娘娘,珩妃娘娘,你救救我们母子,你给我的儿子一条活路。”
“你昨夜是去陪他了对不对?所以他听你的话,你救救我们……”
观若手里还抱着孩子,吕婕妤的情绪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吕婕妤实在太高看她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为她做什么,更不能向她许诺什么。
“我没有去陪他,我被他赶了出来。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下令让人来救你。或许很快他就会来把你的孩子带走,不必我来多此一举。”
手中的孩子仍然哭闹不休,她几乎想把这个孩子塞到吕婕妤的怀里,而后自己落荒而逃。
但她终究没有。
找晏既大约是没有用的,昨夜他对她的嘲讽,观若尚且没有时间好好的想一想,今日她已经没有理由再去寻他了。
但她或许可以找郑嬷嬷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