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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上的火炮声引燃了觉华全岛的战火,很快西岸和山谷中的明军也纷纷发射信号,不到半个时辰全觉华都是铳炮声大作,黄石一行的四面八方都升腾着火光,随着时间的推移,宁远堡方向也隐隐传来闷雷一样的巨炮轰鸣声,炮弹划破空气的嘶鸣声刺着人的耳膜,士兵们都很镇静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因为听炮声就知道炮口不知道抬得有多高,对于近距离的自己来说,没什么危险。
一个内卫军官举着火把跑了回来,他立正向黄石大声报告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通报金游击这里的情况,登陆行动将按照预先方略进行。”
“天津卫的水手们有什么反应?”黄石对长生军还是很放心的,五年来这支军队迭遇苦战,现在救火、选锋两营里面的老兵比新兵还多,而且就是新兵也多在长生岛、金州、旅顺、南关各地见识过后金军,与他们进行过对峙,经历了铁血战火的考验和沉淀。
“回大人话,天津卫的水手发生了一些骚动,但内卫队牢牢地掌握着舰队,没有出现任何混乱和失控。”
“很好。”黄石又瞧了东山山顶一眼,此时那里的骚动愈演愈烈,看来他们也开始受到其他部队的影响了。过了很久,山头的响动终于平静了一些,看来他们也开始感到莫名其妙了,于是黄石就又派一个人去和守军联系,联络官穿越密集的火墙来到寨前。奇迹般地毫发无伤,这次倒是把话说清楚了,可是守军说什么也不同意开营门放人进去。
听了回报以后,黄石怅然若失,一边的赵二姑娘看见他这幅模样,说道:“太子少保大人,反正现在也没人知道小女子的身份。大人给小女子一个干净的船舱或帐篷,姑且住上一夜也没有什么关系。”
乍一听这话黄石先是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明天白天进去肯定会有人能猜出赵二姑娘的身份,就又问道:“在觉华岛上,赵小娘子可还有其他亲人?”
赵二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阿姊的家倒是就在不远处。”
“余送赵小娘子过去好了。”黄石仿佛什么也没想到一样,坚持亲自把赵二姑娘送回去,走到赵二姑娘姐夫家附近后。黄石又挥手把卫兵留在远处,免得他们听到了不该听到地东西。
赵小妹叫开门后,她姐姐自然吃惊不已,今夜她丈夫去帮赵引弓筹划所以不在家,赵家大姑娘一边把妹妹抱在怀里轻声埋怨,一面惊异不定地反复打量门口的黄石。她就着火光看清妹妹身上地衣服后,脸色又是一阵变化。赵家大姑娘摸索了妹妹身上的衣服一番,再抬头看向黄石时。她目光也从原本的复杂变成了痛恨……就像是实实在在的刀子一样。
多年前黄石就记得赵家大姑娘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虽然只有火把的一点儿亮光,但黄石还是得承认几年不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黄石知道对面那种恶毒的眼神说明赵家大女儿对他有些误会,但是……
——这种事情还让她们姐妹自己去说清楚好了,我是越抹越黑。
尴尬的黄石见事情已了。就打算告辞了,他对赵大姑娘说道:“赵小娘子……”
“小女子姓陈。”陈赵氏毫不留情地截断黄石地话,把妹妹在怀里楼得更紧了,警惕地瞪着黄石,此时赵二姑娘也转身向黄石看过来,她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歉意。
“陈小娘子,赵小娘子,”黄石不以为忤地笑了一下,朝这对姐妹微微一点头:“余公务在身,此间事已了。这就告辞了。”
门重重地在黄石面前碰上。上面的土灰溅上了黄石的脸,他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带着卫队走回宿营地去了,当晚岛上守军闹了一夜……
天启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在参谋部和内卫队的通力合作下,夜里已经有一千多长生岛官兵登陆,虽然困难很多,但金求德仍然表示了谨慎的乐观,他认为今天入夜前就能让大部分官兵登上觉华岛。
清早起来后,黄石就领着卫队第三次登上东山,随着天色放亮,岛上的喧闹终于渐渐止住,现在一片寂静。长生岛一行进入东山银库时,赵引弓正在正厅中的椅子上喘气,他挥汗如雨地敲了大半夜鼓,早上才被仆人从岗位上扶下来休息。
昨晚整整一夜,赵引弓都被胸中似火地战斗激情所激励,像机器一样的疯狂擂鼓助威,完全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但现在赵通判已经彻底虚脱了,看到黄石大步走进来的时候,赵大人连举起一个手指头的余力也没有。黄石拔出尚方宝剑接过全岛指挥权时,极力想反驳的赵引弓只是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黄石很知情达理的命令赵家地仆人把他们的老爷扶回家去休息,那几个苍头丝毫不敢反抗地照办了。轻易地控制了东山银库,黄石立刻指派银库守军去帮助长生军登陆,同时向那些正在凿冰的关宁军将领下达命令,让他们立刻停下手头的工作来东山银库见他。
觉华岛上现有参将姚与贤、金冠、胡义宁,游击季善、吴玉、张国青等六名将军,两个时辰后他们一起来到东山银库门前,此时黄石已经把文官们都轰到后方库房去清点银两去了。黄石本人则笑容可掬地等在银库大门口,亲自把六位将军接入正堂:“诸位将军请坐。”
这几个是辽镇的军官,而黄石则隶属东江镇。自然就不好比副将、参将这些差遣了。身为都督同知地黄石自然比这几个家伙的品级大多了,整个关宁军也就马世龙一人比黄石的品级高而已,就是宁远的满桂总兵也不过和他平级罢了。再等黄石出示了尚方宝剑和银令箭,六位关宁军的将军更是人人拜服,纷纷口称甘愿服从黄石节制。
其他四个人人品如何并不知道,但姚与贤姚参将和金冠金参将黄石还是知道地,几个月前耀州之战。就是这两位爷拖了鲁之甲和李承先地后腿——进攻前不派船、逃跑后扒浮桥。不过现在和耀州之战不同,毕竟宁前道袁崇焕已经下了死命令。谁再逃跑就要杀了谁地头。那袁蛮子可是有名地不讲理,这六位关宁军地将军也得到了坚守觉华的明确命令,他们没有机会借口蒙古入侵赶去西边“抗敌”,宁远堡已经戒严不许进出,身后也是一座孤岛没有了退路。
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金参将本该在宁远会战前夕病死,另外几位将军也都在觉华战役中殉国了。黄石并不打算和这些前世的烈士斤斤计较,在大敌当前的局面下,他希望这六位将军能和他精诚合作——只要他们不是脑残就该明白,在这个时候闹内讧会有什么下场。
黄石首先和他们聊了一些军事问题,
早在船上的时候,黄石就准备了几个方案,第一个拿出来的是建议这六位将军撤退到海船上去,觉华岛由于没有按照条例凿冰。现在岛上地船只都被冻住了。黄石不仅同意这几位将军去天津卫的海船上避难,还表示他们的家丁和亲属也可以跟着一起撤离,只要他们把部队留下来交给黄石指挥,将来黄石就给他们出具“没有临阵脱逃”的证明,当然,如果他们按照这种方案行事。那日后也不要想分到战功。
黄石介绍这个方案的时候,六位辽镇将军不敢说话,彼此拼命地用眼神进行交流。但等黄石说完以后要他们发表意见时,他们也没有人肯当第一个发言的出头鸟。六双会说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嗖嗖射出来地目光在半空中来回穿刺,几位将军正襟危坐了一会儿,他们不但用目光进行着交流,一个个眉毛还不停地上下舞动,嘴角更时不时做出些高深莫测的抽搐动作,这让黄石想起了前世的无线电报。
无声的交流进行了一会儿。姚参将轻轻咳嗽了一声:“黄军门。末将等还有些疑问。”
黄石注意他用的词是“末将等”而不是“末将”,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姚将军请讲。”
“不知道黄军门还有其他的什么方略没有?”姚与贤神情专注地看着黄石地眼睛。其他五人也一起抖擞精神看了过来,昨天他们发现船都冻住后一个个悔恨得捶胸顿足,今天听说黄石来了以后就满脑子都想着能上天津卫的海船。但看黄石的样子似乎蛮有把握,所以一个个脑筋又活络了起来,反正实在分不到功劳保命总是绝对没有问题了,姚与贤打头后他们也七嘴八舌的在一边帮起腔来:
“是啊,黄军门,末将虽然力薄,但也要为国尽一份力。”
“黄军门明鉴,末将愿唯黄军门马首是瞻。”
“如果黄军门实在觉得末将碍事,末将就立刻卷铺盖卷上船,绝不给黄军门添乱。”
“黄军门所向无敌,末将一直指望能跟黄军门学两手,当然,如果这是黄军门的家传绝学,不愿外泄的话,末将这就把部队交给黄军门,带着家丁上船。”
“黄军门,末将也是这么想的。”
……
见他们士气这么高,黄石心里也是暗暗高兴,能让他们真心配合总比把他们强行轰走强,无论如何他们对军队还有相当控制力的,也不必担心他们心怀怨恨给自己使坏。
黄石的另一个计划就是中止凿冰,集中人力抢修野战工事,并让士兵们进行充分休息,以便迎战远道而来的后金军,黄石还建议两军平分战后地首级,黄石地三千直属拿一半,而觉华的四个野战营七千关宁铁骑拿另外一半。
听完了这个建议后,六个关宁将领又吹胡子瞪眼地进行起了交流。他们一个个用力拧着眉毛,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露出时而狰狞可怖、时而悲愤无助地表情,还不时地把手指变换一下姿态,无线电报已经进化成了无线网络,黄石看到人的默契能到这样的地步,感慨万千。要是自己也有这样的本事,那指挥部队会比用无线电的现代军队还强吧。
关于凿冰问题。这几个人倒不是很反对,昨天晚上凿了一夜就有上百战兵把手指都冻掉了。而且冰层已经结得太厚,这个时候的觉华海峡本来也没有几米深,冰层早就冻得直达海底了,他们拚死拚活凿出来的壕沟也是且凿且冻,到处都是大豁口。
以前黄石没来,他们为了保命也只好硬着头皮凿下去。但现在黄石一幅自信地模样,又带来了一条上海船的退路,这几位将军就不愿意去受那份洋罪了。
还是姚与贤进行总结性提问:“不知道黄军门打算怎么打这仗,可否告知一、二?”
黄石微微一笑,就手摊开了一张觉华地图,这是他从赵引弓官署“缴获”地地图之一,六位将军立刻伸长了脖子凑过来。
……
黄石建议在冰层后建立一道野战工事,把后金军挡在不便驱驰的冰面上。从而保护岛上的粮草、房屋和军户,这样军队也就可以从后方得到源源不绝的补给。
反之,如果只坚守东山银库的话,这个银库的周长不过一百多米长,容纳不下大部队,更无法存储足够的粮食和补给。黄石认为这是自取死路。
“我有两个营三千战兵,觉华有四个营七千战兵,加起来就是一万人。”黄石为了给几位将军鼓劲就把这七千关宁铁骑都算数了,一万战兵这个兵力数字大概相当于后金政权全部披甲人数地半数,这次努尔哈赤家里不可能一个人不留,路上各堡也还要留些守卫部队,绵延几百里的运输队也肯定要有警戒部队。所以黄石就凭此断言觉华兵力绝不会比后金军少,完全可以做防御战:“何况,宁远城内还有七个营一万五千战兵,建奴主力肯定会留下监视宁远堡。我们这里能分担到的压力决不会超过三千批甲。或许还有上万推小车的无甲兵会跟着一起来。”
但眼前几位将军还是没有丝毫的欢欣鼓舞,一个个仍是面如死灰。黄石叹了口气:“本将的军队在前面作战,诸位将军只要督促部下按照本将的安排构筑工事便可,战时负责维持岛上的秩序。如果诸君实在不愿意做,把部队留下给我后尽管去上船,本将绝不勉强。”
姚与贤目光如电,在几个同僚身上扫过,只见他们都缓缓地点了点头,于是就掉头对黄石说道:“黄军门明鉴,末将等共有四个营七千战兵,而黄军门只带了两个营三千战兵来,如果平分,是不是那个……那个……那个”姚参将口吃了半天,终于清楚得说了出来:“是不是战果七三开……”
见黄石脸上有不豫之色,姚与贤急忙补充道:“黄军门是客将,战功可以翻番地,七三开不正是关宁、东江一人一半么?”
——我当然可以强行压住他们,但如果他们心里有怨气,说不定会做些什么愚蠢的事情出来……罢了,我不能因小失大,打胜是第一位的,打不赢建奴什么都是虚的。
黄石心中计较已定,就展颜笑道:“好吧,就七三开吧,关宁七、东江三。”
比猴子还精的姚与贤等人本来抱着漫天要价的打算,哥几个本来还一个个准备和黄石做持久战地,没有想黄石这么白痴,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了。他们大喜之余,纷纷邀请黄石晚上去喝酒吃肉,庆祝两军的完美配合。
而黄石心中也是很高兴,他们主动放弃上船留下来争功,总不该再故意扯自己后腿了吧,既然有这些老军头在,岛上的部署就应该能进行得很顺利了,在黄石的计划里,这是争取胜利的关键一步。
几个人热情洋溢地邀请黄石去喝酒,黄石先笑着答应了,然后就打算先把各人的任务都确认一下。黄石才刚说了一个开头,外面就突然猛地冲进来了一人,这人披头散发,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出鞘的长剑。大伙吓了一跳,黄石定睛看去,这人不是赵引弓赵大人又是何人?
赵大人双目尽赤,刚才离家狂跑上山的时候,头上的乌纱和束发也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现在他身上的官服一看就没有整理过,半个下臂都露出来了,整个前襟和下摆都凌乱不堪。
赵引弓死死地盯住黄石,喘着粗气,嘴里地牙齿几乎要被嚼碎,他突然一声大吼,挥舞着宝剑就扑了上来。黄石身边地几个内卫早有防备,他们一拥而上,轻易地就把赵通判擒了下来。
内卫们把赵引弓叉住后,其中一个从腰上摸下一团绳子就打算把赵通判绑起来,黄石行若无事地挥了挥手:“赵大人累了,你们把赵大人送到后面好好休息,小心守候,免得他伤到了自己。”
虽然黄石能面色不变地坐在椅子上,但其他六位将军都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无论是不是觉华岛的常驻将领,他们每个人头上可都有文官监视,可不敢像东江军官这么放肆。当然,他们心里已经把赵引弓恨死了,因为他们刚刚知道赵通判不允许他上岸,还对他们封锁黄石抵达地消息。
只是这几位将军还是纷纷假意出言相劝,以便在赵大人面前撇清干系,不然以后他们就是不归赵大人管,赵引弓写一纸文书到正管他们的文官头上,这几位也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几个人叽叽喳喳的时候,黄石的内卫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赵引弓绑成了一个螃蟹。
“恶贼,恶贼……”几个内卫要把赵引弓拖下去,但他疯狂地挣扎,还一个劲地冲着黄石咆哮。刚才他才听了大妹妹两句话,就愤怒欲狂地找黄石拼命来了,身后两个妹妹的齐声喊叫声也没能让他停下脚步。一想到自己那么好的小妹,泪水就开始从赵引弓眼中滚滚而下: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着:“黄石,你这个败类、人渣……”
“赵大人喝多了,”黄石听赵引弓越说越不像话,担心这个二百五嘴一滑就把他妹妹带了出来,那样赵二姑娘就真的上吊了,于是就回头严厉地看了内卫们一眼:“别让他咬到了舌头。”
嘴里被勒了一条绳子的赵引弓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内卫拖下去了,这期间黄石一直面不改色地对那六个将军交待着任务,那几位老兄都冷汗直流的站得笔直。
下午,黄石就命令长生军全体休息,昨天后金先锋的哨探抵达宁远堡外,他因此估计后金先锋今日会大批到达城下。无论后金军有多么骄狂,他们都不可能不作丝毫休息就绕过七个营的宁远堡,星夜前来攻打觉华。至于努尔哈赤的主力,黄石估计在二十四日会大举抵达宁远,长途跋涉了五、六百里后怎么也要休息一天。
觉华军户中的男女老幼都被动员起来了,那四个营的关宁军也跟着一起搬运物资,黄石在几位将军的陪同下视察着觉华的防御。为了鼓舞士气,那几位关宁军将军以最快的速度向觉华的守军宣告了这个消息。
看见黄石的官兵和军户都放下手里的工作向这七个将军叩首,不少军户的家属也在门口焚香,向黄石高喊着:“黄军门长命百岁。”岛上的大批商人也都涌到他马前敬拜:“太子少保大人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
“二十五日开始会有危险,最迟不会超过二十六日我军就会面对巨大压力。”黄石策马巡视觉华西岸,知道自己还有三天左右的时间休整部队、构筑防御,他要做好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后金全师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