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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王巨又让学子们嫉妒了。
他一边在洗梳,一边嘻嘻哈哈地与李万元他们说着话。态度很轻松。
然而有的人就吃味了,干嘛态度如此轻松,这叫胸有成竹。
不管他们怎么想,秋闱正式开始。
进主考场之前,还要再次搜身。
这也是过场,大家陆续进去,按照座号坐下。
然而仅是一会儿,有的学子脸色变了,程勘笑咪咪地走进来道:“这次本官亲自做你们的主考官。”
有的学子心想,老人家,你好回去休息啦。
这就是作弊,有的送了原来主考官礼物,还有的指望与主考官熟悉,在考场上弄一点小动作,甚至递小纸条子,东张西望的什么,程勘临时起意,将主考官一换,自己来了,这些指望全部没了。
“是不是不能走歪门斜道不高兴啦?”程勘看着一些脸色不好的学子问道。
那个敢回答。
程勘手一挥,兵士抬来香案,程勘带着学子答拜,随着退到帘后,这也是规矩。
他不会与学子勾结着徇私,但有人会,特别是州一级的解试。如果主考官随便走出来,东瞧瞧西望望,记住要徇私学子的试卷,即便有弥卷誊抄制度也不行了。
然而他在帘后一坐,那个学子敢弄小动作。
除了他坐在帘后监注,还有人监考,几个胥吏,另外门口还站着好几个兵士,准备随时处理突发情况。
胥吏分发笔墨纸砚。
考三天,策论诗赋帖经墨义,原先是帖经墨义在前,诗赋在中,策论在后。但现在改了,策论在前,诗赋在中,帖经墨义在后。
这次更改主要是有的官员想提高策论地位,首发者也不是范仲淹,到了范仲淹时才正式定位策论比诗赋重要。
也就是如果甲学子策论写得好,诗赋一般,乙学子诗赋写得好,策论写得一般,那么就要录取甲学子。后来这条改革取缔,如今又回到重新,诗赋比策论重。
但经过这次改革,策论地位开始上升,这是王巨的好消息。
还有一条好消息,原先宋朝时文流行的是太学体。
石介仇视由杨亿兴起的西昆体“穷妍极态,缀风月,弄花草,淫巧侈词,浮华篡祖”,提出“文恶辞之华于理,不恶理之华于辞”。
这种理论在太学生中影响很大,但从五代起一直到宋初,都喜欢风花雪月,不写风花雪月又写什么呢?于是出现一种险怪涩的文风,其代表人就是宋初的文人柳开。
直到嘉佑二年科举,也就是苏东坡那届科举,欧阳修为主考官,狠狠打击了太学体,当时还引起一场很大的风波。经过这届科举后,古散文体这才正式走上舞台。
这个对王巨帮助作用更大。
让他写古散文体可以的,但让他写那种太学体,估计比让他写诗赋还要头痛。
只可惜诗赋现在仍重于策论,否则那对他更有帮助。
不过经过这次改革,先策论的程序却保留了下来。
第一天考的就是策。
整整三道策。
其实正规的不是三道策,而是五道策!
这是考虑到延州的学子的能力以及延州的胥吏能力。
一天时间让延州学子写五道策,估计大半人得要交白卷,写好后还要誊抄,延州也没那人手。
到明天上午考的乃是论,然后官府派人送一顿午饭来,大家吃过饭,稍做休息,带切韵进去,作一首诗。
第三天作赋帖经墨义。
然而对于大多数学子来说,第一天则是一个鬼门关,尽管是照顾的,那也是三道策,一千多字,怎么写!
胥吏发完了笔墨纸砚后,开始将用大字写在纸上的题目张于厅额。
然而每张一道策题,下面就喧哗一次。
第一道策是国家马政。
还有一段附录,薛向的两道奏章以及欧阳修的那道奏章。
程勘出这道题也合乎延州的情理,去年春天他置了买马社,后来取缔了。
关健这怎么写?
如果说程勘做对了,那么为什么后来又取缔了?
如果说不当置买马社,那岂不是在打程勘的脸?真写了还想中啊?
第二道继续,西夏侵耕屈野河与土门。
土门也是没藏讹庞侵耕的受害地区,程勘出这道题目同样合乎情理。
关健是当初程勘看到军纪不振,于是采取了消极防御的态度,这曾经让延州北部边荒一带的百姓十分不满。
程勘直接将当初这个问题抛出来了,自己怎么写,难道说程勘消极防御是对的,西夏人太强大了。或者说两国之间,当以和为贵。似乎不妥啊。俺们可不是中原那些不知道西夏危害的学子,身在延州,能说这样的话吗?
要么说当反抗,西夏人没那么强大,坐中的一个人带着一群村民就将六百多西夏兵士干掉了,但那样又能写吗?
实际王巨看到这两道题目,也有点儿瞠目结舌。
老程这想干嘛?
第三道题来了,三年不言,自是常事。
这句话来历是出自《尚书·说命》,商高宗父亲死了,心中悲伤,三年不说话,于是大臣们来说,商高宗便请出傅说,商朝大治。然后《五经正义》中作注,“言王居父忧,信任冢宰,默而不言已三年矣。三年不言,自是常事,史录此句于首者,谓既免丧事,可以言而犹不言,故述此以发端也。”
然而五经正义那么厚,以延州学子的水平,有几个人记得住,还以为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有学子便议论,说是题出错了。
程勘在帘后冷哼道:“这是本官出的,难道能出错吗?”
九成的学子脸色古怪,还在逐磨呢,为何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变成了三年不言,自是常事。
就有胆大的学子上前请教,也同样也是规矩,如题中有疑难的,听士人就帘外上请,主考官于帘后详答。若是规模大的科举,分成了若干主考场,那么就由主文代主考官详答。
程勘却在帘后不悦地说:“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来科举?要不要本官替你代考?”
请教的那个学子傻眼了,只好退下,再次苦思冥想。
王巨看着题目,他没有想如何破题,而是在想程勘这个人。
这是王巨内心的一个重大秘密,考场讲运气,这个运气不仅是考题正好是自己熟悉的,例如这个三年不言,还有那就是自己写的东西合不合考官的胃口。
是否合考官的胃口,得看考官的性格。
若是换其人来王巨未必能摸透,不过程勘倒是知道一些,况且又打了数次交道。
这个人算是一个做实事的官员,也不喜多言,谈不上激进也谈不上保守,属于中间派的那种,类似的人还有张方平这些官员,比如没藏讹庞侵耕土门,剽掠百姓,程勘只是被动防御,王文谅投奔程勘,程勘没有学郭劝,立即主动收留。
但程勘也有官员的劣根性,那就是官本位思想浓厚,高高在上,不可冒犯。有点贪功,又少了一分果决。
可能还有其他性格,但自己知道的大约就是这些。
这也属于偷机取巧,万万不能宣扬出去的,不过除了他,很少有人有那个金手指,就是出身名门家庭,也未必知道所有大佬的性格。
想好了程勘的性格,这才想题目。
学子喧哗了几回,终于安静,有许多人拿笔开始书写。
程勘微微一笑,大约这次考卷会出现许多妖蛾子吧,然后看着王巨,坐在哪里发呆呢,难道将这小子也难住了?
没道理啊,至少这个马政不会将这小子难住。
于是继续注意,还在发呆,他终于忍不住,喊来一句胥吏,对他说:“问那个小子,为什么还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