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家访

杨米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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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妙妙一听反倒吓了一跳,都不敢哭了,哽咽着说:“不,不用了,康老师,不用麻烦您了!”

    康老师不明白了:“你打电话给陈老师,不是想请求她帮忙吗?那我帮你也是一样的呀!”

    章妙妙摇着头说:“不,是我自己不懂事。我本来也不应该麻烦陈老师的。是我自己糊涂了,您别介意!”

    康老师决定先缓解章妙妙的情绪,于是放缓了语气,更加温和的说:“章妙妙,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担心你的爷爷奶奶。你告诉我,你在家吗?你爸爸妈妈在家吗?有人陪着你吗?”

    “爸爸妈妈在医院。我在家,家里只有姐姐和弟弟。我姐姐有心脏病,先天性的,去医院容易被传染疾病,所以家里人不让她去医院。弟弟只有八岁。”

    “这样啊,你跟你爷爷奶奶的感情一定非常好吧?”康老师从三言两语中推断出章妙妙这个时候确实不合适去医院,她情绪这么激动,眼睛又看不见,即使去了,只会给章家人和医院增添麻烦。于是他选了一个话题,想要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再找机会开解她。

    章妙妙一个没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我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农村老家长大的,要上盲校了才回来的。我是一个瞎子,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只有爷爷奶奶喜欢我。在上盲校之前,除了爷爷奶奶,我谁都不认识,只认识爷爷奶奶。他们给我洗澡,给我穿衣服,给我喂饭,夏天给我打扇子,冬天给我包汤圆……”

    “爷爷奶奶本来养了鸡,可是我被鸡啄过就哭着说我不要家里有鸡,爷爷奶奶就把鸡都杀了,卤鸡腿给我一个人吃,所以我最爱吃卤鸡腿……”

    “我小的时候跟他们住在农村老家,他们不让我出门,怕我出意外。有一次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儿,村里一个小男孩对我说,他两只手上有好吃的,就在我跟前,要我伸出手去拿。结果我伸出手,一只手摸到的是蚯蚓,还有一只手摸到的是树叶上的毛毛虫,刺得我的手上起了两个大水泡……”

    “我被蚯蚓吓死了,手指头又痛,可我只会哭。一群小孩子围着我,拍着手笑,叫我小瞎子。后来爷爷和奶奶找到了我,奶奶把我抱在怀里,爷爷抓住那个小男孩,拉着他去他家里找他家的大人评理……”

    “后来我上学了,周末和寒暑假都是爷爷奶奶接送我上下学,也只有他们陪着我,除了菲菲和学校,我的世界里就只有爷爷和奶奶……”

    章妙妙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可以变成一个话唠。她的思绪跳来跳去,一会是在农村老家时的情景,一会是自己上了盲校以后的情景,就这样颠三倒四磨磨唧唧的,居然一口气说了二十多分钟。

    康老师一直耐心地听着,直到章妙妙自己意识到过来,才惊慌地说:“对不起,康老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打搅您了!”

    “没关系,章妙妙,我知道你和你爷爷奶奶的感情非常非常的深厚,所以他们出了车祸你一定很担心,想第一时间去医院看他们。不过你想啊,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医生全力抢救他们,对不对?如果你去了医院确实帮不到任何忙,还会让你爸爸妈妈分心来照顾你。你也不希望这样,对不对?”

    章妙妙知道康老师说的有道理,可她忍不住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壮壮说,爷爷奶奶是因为我才出车祸的……本来我上初中以后都是姐夫接我的,就因为我打电话说我很想回家,我想爷爷奶奶了,所以他们才去学校接我的。如果他们不去学校接我,他们就不会出车祸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害了他们!”

    “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章妙妙,我需要你立即停止这么说,也立即停止这么想!”康老师的话虽然温柔却十分坚定,有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爷爷奶奶出车祸是意外,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壮壮是这么说的。”章妙妙觉得很委屈的同时,又忍不住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都是我,都是我害了爷爷奶奶……”

    “壮壮是你弟弟吧?你刚才说过,你弟弟才八岁,他这话说的并没有道理。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因意外而去世的人,如果都这么想,岂不是人人都该呆在家里不出门?如果我现在出门去接陈老师回家,出了车祸,你会怪陈老师吗?”

    “当然不会!”章妙妙脱口而出,然后安静了一会,才抽着鼻子说:“康老师,我只是想去医院陪着爷爷奶奶而已。虽然我看不见,可是离他们近一点,我会觉得好过一些。”

    “你说你姐姐有心脏病,那她肯定抵抗力差,确实应该尽量避免去医院。你弟弟才八岁,你家里人不会放心让他陪你去医院的。他们也不会同意你自己去医院。”

    “我,我可以不要他们陪,自己叫一个出租车送我去医院。我可以带上盲杖和手机,康老师,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可以的!”

    “那你知道你爷爷奶奶在哪个医院,哪个急诊室或者哪个手术室吗?”

    “不知道……”章妙妙这才发现,自己缺少最基本的信息。

    “那你就算叫到出租车,司机问你去哪家医院你怎么回答?就算你知道哪家医院,一个人打车过去了,你姐姐和弟弟发现你不见了,该有多着急啊!还有,你爸爸妈妈发现你一个人来了医院,他们会有多害怕啊!你爷爷奶奶出车祸,这个时候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会比平时更弱。我知道你非常想见爷爷奶奶,可是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爸爸妈妈姐姐弟弟的感受,对不对?”

    章妙妙突然觉得手里的手机有些发烫,这通电话已经说了太长的时间。她抹了抹鼻子说:“康老师,谢谢您,您说的都对。我知道了,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早点休息吧。替我向陈老师问好,再见。”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挂断了电话,然后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发呆。

    如果康老师这么通情达理的人都觉得自己不应该去医院,而是应该在家里好好呆着的话,不会有人帮自己去医院了。那么我就应该坐在这里等消息吗?

    正当她六神无主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章美美在外面问:“妙妙,我可以进来吗?”

    章妙妙闷声闷气地说:“门没有锁。”

    章美美拿着一盒纸巾推门进来,看见妹妹坐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

    她于是坐到床边,抽出一张纸巾塞到了妹妹手里,然后说:“妙妙,刚才我已经给阿来哥打过电话了,他说爷爷奶奶还在手术中。我请他尽量做爸爸妈妈的思想工作,让他先回来一趟,把你接去医院。”

    “真的吗?”章妙妙惊喜地叫了出来。

    “真的,你不哭了好吗?”

    “姐,你最好了!”章妙妙朝着章美美说话的方向扑了过去,可是章美美刚吃过药还很虚弱,一下子就被她扑倒在了床上。

    躲在门外偷看的章壮壮立即跑了进来,把压在章美美身上的章妙妙往外推,一边推一边大叫:“大姐刚才又发病了,刚刚吃过药,你这么胖,不要压在她身上!”

    章妙妙立即挣扎着爬了起来,羞愧的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刚才发病了。你没事儿吧?我有没有压到你?”

    章美美脸色苍白的说:“我没事儿。壮壮,你不要大惊小怪。”

    章妙妙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孩子一样,把手机搁到了床头柜上,自己缩到了床头靠墙的角落,把一个枕头紧紧抱在胸前,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章美美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心疼,凑到她跟前说:“妙妙,壮壮刚才说了,他要跟你道歉,刚才的话是他说的不对。他还小,是弟弟,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好吗?”

    说完她又转头对章壮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给二姐道歉的吗?”

    在自己最喜欢的大姐的注视下,章壮壮无奈地嘟嘟了一句:“二姐对不起。我刚才是随口胡说的,你别生气。”

    章妙妙抽着鼻子说:“你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壮壮说的没错,都是我害了爷爷奶奶。我也确实自私,没考虑到姐姐的身体状况。你们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去医院看爷爷奶奶而已。虽然我看不见,可是离他们近一点,我会觉得好过一些。”

    章壮壮听章妙妙这么一说,心里有一点点爽,小声对章美美说:“大姐你听到了,二姐说我说的没错。”

    “那是因为你们两个都错了!”体弱的章美美一下子拿出了大姐风范,一人打了五十大板:“爷爷奶奶出车祸,明明是肇事司机的错,怎么会是妙妙的错呢?妙妙关心爷爷奶奶,才一时没想到我的身体问题。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正常思考呀!这不正是说明妙妙关心爷爷奶奶么。要照你们这么说,以后我们干脆都不要出门了,出门被撞死都是自己的错,谁让你出门的呀?”

    章妙妙和章壮壮忍不住对大姐肃然起敬: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章美美又对章妙妙说:“阿来哥要取得爸爸妈妈的同意才能回来接你,咱们先等一等吧!这个时候最烦心的就是爸爸妈妈了,你也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对不对?我知道你很难过,你放心,壮壮和我会一直陪着你。”

    章妙妙觉得稍微好过了一些,感激地谢过了姐姐。姐弟三人回到了客厅,章美美进了厨房忙碌,给他们煮点方便面吃。

    章壮壮和章妙妙则坐在沙发上,大眼对盲眼,有点尴尬,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进行沟通。

    幸好这时门铃响了,章妙妙和章壮壮同时跳了起来,章壮壮急忙说:“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男性,章壮壮却不认识,开口问道:“你们是谁?”

    “我姓康,是章妙妙同学在盲校的班主任,这是我儿子叫康帅。请问章妙妙是住在这里吗?”

    章妙妙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的血液再次凝固了,结结巴巴地站在沙发跟前说:“康,康老师,您,您怎么来了?我,我没有给您地址啊,您,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是你的班主任,学校有你的家庭住址登记呀!”康老师先回答了章妙妙的问题,又对章壮壮说:“听说章妙妙同学家里出了点事情,作为她的班主任,我就来做个家访,看看她的情况。我太太不在家,我不放心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所以就把他也带来了。”

    厨房里的章美美急忙走到门口,看着面前英俊帅气的康老师和跟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康帅,赶紧说:“啊,快请进来!康老师,您真是负责任的好老师啊!我听妙妙说起过您,您是他初中班主任陈老师的丈夫是吗?”

    “没错,章妙妙其实是给我太太打的电话,但是陈老师今天不在家,手机也忘在家里了,所以是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