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宴2

许巧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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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丘城不算大,令狐家的私邸独占城东南半角之地,亭台水榭,高楼低阁,安排地错落有致,装饰地富丽堂皇。

    今晚的宴席摆在畅音阁,是府内最大的水榭,四条九曲桥从四个方向连着岸上,沿着四周是宽阔的游廊,挂了一排灯笼,映着水光,愈发显得灯火通明。

    绿衣从西四居的角门门过来,要绕过水榭,才能到锦绣居的后罩房。她用帕子裹着一包栗子,带回去给同房的几个小丫头解解馋。

    水榭之上歌舞正欢。如今太平盛世,万国来朝,听说皇帝的宫殿都成了歌舞场,每天歌舞不休,丝竹不断,更何况下面的世家贵族。

    令狐家本是军功出身,可是如今府上养着的那些将士,哪个不是肠肥肚油,库里堆放的钢刀铁衣早已锈迹斑斑,也没见那个拿出来操练。

    先贤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无道理,前朝的两位皇帝开科举通言路,凿运河通水路,也曾建立过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结果不到四十年就让那位年轻的皇帝给作没了。

    如今大唐的朝堂由那位“口蜜腹剑”的李玉甫掌控,听不得异样的声音,绿衣的祖父曾以耿言直谏受皇帝赏识。可是谁不是愿意听好话,自从朝堂上多了那位宰相,皇帝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了,越来越听不进去谏言。

    皇帝的疏远,让李玉甫抓住机会,趁机设计陷害了绿衣的祖父,让他屡遭贬谪,最后还落了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绿衣装着心思,耳边都是水榭嘈杂的鼓乐之声,难免有些烦躁,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急,听到迎面而来的脚步声,没来得及避开,就被撞的失了平衡,不是被人拉了一把,落进水里都有可能。

    绿衣被撞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着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张开嘴还没喊出声,就被一只手堵住了嘴,绿衣慌乱地挣扎,可是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撼动对方强硬的身躯。

    不远处,一队护卫正急行而来,高举着火把,火光一闪而过,绿衣才看清压制住自己的男人。他的眉骨真高,眼窝很深,显得眼神深邃,每次对上,都会让她深陷其中。她上次看到,还是六年前。

    南石八显然也认出绿衣,刚想说,火光却愈发靠近,照在林中的两人身上,他侧身一转,把绿衣拢在阴影里,紧接着竟然欺身上来,一股温热的气息袭来,绿衣被他以嘴封住了口。

    几年不见,他胆子倒是大了,以前总是死守着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母亲要给她定亲,说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孙子,她极力反抗,让他上门提亲,他却不敢,直言要去边疆建立功业,再来求娶。

    那天她只身单骑追至洛阳城外,只为问一句,“你可愿带我离开洛阳?”心里决定,只要他点头,她就会毫无犹豫地随他奔去海角天涯。

    林子外头很快集结了一队护卫,脚步纷来沓至,火光也照得透亮,石八稍稍起身,似乎无意地把绿衣挡在阴影之中,然后暴躁地喊道:

    “是哪个来坏老子好事!”声音中隐隐透着一副欲求不满的暴躁,还有一些玩世不恭的粗俗。

    “我道是谁,原来是南将军,刚刚宴席上见不到你,没想到竟然到林子寻刺激来了!”说话的是年轻男子,他举着火把靠近,把南石八身后的绿衣照的清清楚楚。

    她面色潮红,衣物也在刚刚的拉扯中弄得有些凌乱,端重的颜色此时也显出几分妩媚。年轻男子不由多看了几眼,猥琐贱笑一声,说道:“南将军艳福不浅!”

    “安世子何须羡慕南某,宴席上那对姐妹花转眼就成了世子的囊中之物,以后可尽享齐人之福,鄙俗如南某,也只能在这后花园中猎艳喽!”年轻男子正是安定国的二子安庆西。

    令狐峻想跟安定国攀上亲家,把自己的嫡女庶女都安排到宴席之上,调琴献舞,大出风头,处心积虑地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安庆西床上去。

    “哈-哈-哈-哈,想不到南将军竟然好这一口,我们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安庆西说话间把林子里照个通透,毫无收获,才带着他的卫队离去。

    火光渐远,绿衣才回过心神,抬手给了南石八结实的一记耳光。离开洛阳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信誓旦旦要向马上谋求功名,归来竟然成了酒色之徒,让她如何不痛心。

    石八竟未恼怒,伸手接住迎面甩过来的一颗栗子。绿衣气极,反而忘了手上仅剩的两颗栗子,兜头甩在石八的身上。

    栗子被绿衣攥在手心良久,湿潮微温,吃起来却依然香甜和软糯。

    “不知道西山的那两颗栗子树是否还在?”南石八嚼完,还意犹未尽地添了一下嘴唇。他幼时家贫,食物并不丰富,全靠西山的毛栗子解馋。

    每年他都在树下巴巴地瞅着那些毛刺球,看着它们从毛茸茸的小球慢慢变大,最后炸开,露出一粒粒饱满油亮的毛栗子,就会迫不及待地爬上数十丈高的大树,一颗一颗地采集上面的果实。

    坐在高高的树上,整个西山书院都落在他的眼底。那是一个和他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整排的校舍,广阔的操练场,学子们穿着雪白的宽袍上课,穿着窄袖紧身的胡服骑马。他们并不像城外的军营一样操练骑射,反而拎着精致的毬杖击鞠。

    石八最不屑看那些贵族学子击鞠了,那些马都像没吃饱似的,跑起来软绵绵的。其实也不怪那些管马的,主要是校监不让他们把马养的又肥又壮。那些学子都是高门贵族之后,摔了哪一个他都赔不起。

    他经常跑到城外军营,跟着那些军士打一套军拳,都能让人热血奋腾起来,骑射弓马更是不在话下,马蹄溅起的尘土,似乎要把整个军营掩埋起来,号子声喊得铿锵有力。

    有时候,他会躲在西山书院的校舍外听先生授课。那天,他听完胡子花白的老先生讲授经史文义,正爬上树,一粒粒地采着栗子,忽然从后面飞过来一个东西,结实地打在他的手臂上,他手上一抖,刚刚采集的半袋子板栗全都哗啦啦地落到了地上。

    他赶紧跳下大树,一粒一粒飞快地拣,慢一点就要落入那群松鼠的嘴里,它们见天地在树下盯着,可精着呢!

    绿衣从书院操场打马而来,就看见大树下,一个少年正手忙脚乱地跟一群松鼠抢栗子,觉得实在滑稽有趣,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她那时并不叫绿衣,而是陆嫣然,刚随被贬谪回洛阳的祖父在西山学院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