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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巴乡!好熟悉的名字。
不过,陈然也没想起来在哪见过或听过同样的名字。西藏很多乡镇的名字都一样,时间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国道穿乡而过,没有看到住宿的地方。酒店、宾馆是陈然每经过一个地方必找的建筑。这个习惯还是经常跑工地的时候养成的。
两年的援藏生涯,有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拉萨以外的地方度过。不是在项目工地,就是在去工地的路上。
在西藏,从拉萨出发,来回工地一趟,一个星期都不算长。如果幸运,也就是天气、路程、路况、工地位置等都完美的情况下,大家可以在市区或者不错的县城住宿,享受一段难得的差旅。
可惜,很多时候,不是天气不好就是路况太差,不得不随便找一个能够住宿的地方凑合。像之前和秋澄在霍尔乡住的地方,对陈然来说,已经不算是最差的了。
于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陈然包括其他几位援藏的,对住宿都异常的敏感。如果发现一家不错的宾馆,多跑上三五十公里都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虽然对于内地来说,这简直是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看到了农业银行,就在邮政的旁边。西藏的每个乡镇一定都有农业银行和邮政。
雄巴乡的农行门口,有一片开阔的停车场,停着五六辆大型货车。旁边有一个修车的铺子和两三家藏餐馆,此刻正是饭点,有些来往的人员,和乱糟糟的杂物。
像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一样,路边有几头莫名其妙的牦牛,或站或卧,不知道为什么不去吃草。
然后,还有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追逐间玩闹着属于自己的游戏,也分不清男孩女孩。
“你兄弟几个啊?”秋澄突然问起陈然这个问题。
“三个。”
“啊,我记得你不是两个吗?”
“三个,上面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这么多啊。当时不是计划生育吗,还能生啊?”
“嗯,农村那时候管的时严时不严,就要了三个。”
“哦,挺羡慕你们的啊,不像我们,都是独生子女。”
“有啥可羡慕的,小时候计划生育隔三差五就查,我弟弟经常都是去我亲戚家呆着。要是查到了,罚不少钱呢,家里直接就没什么吃的了。”
“啊,那不查你吗?”
“还好吧,我上面是姐姐,要是哥哥就查了。城市里不管第一胎是男是女,都不让生了。农村重男轻女思想还比较严重,第一胎要是女孩,第二胎基本都不管,但要是俩男孩就不行了。小时候,我见过好多抛弃女婴的呢。有一次,那时候我五六岁了吧,我跟我爷爷在我们村口的桥上玩,就见到了一个包裹的女婴,上面还写着出生年月之类的信息。后来,被我们村一个人抱走养了,也不记得是谁了。”
“我小时候就在城市了,也没觉得谁家重男轻女啊,我爸妈对我都可好了。”
“你们那是城市,农村不一样。现在好一点,八九十年代重男轻女很正常。你像我有个同学,上小学的时候发烧可严重,她奶奶都不愿意找车去市里看医生,就我们村的医生随便开点药,觉得能活就活,不能活死了拉倒。后来,还是她妈妈不忍心,抱着她求人才看好的病。后来,她跟她奶奶关系都可不好了,她奶奶死的时候,她哭都没哭。”
“为什么?发烧不是很轻的病吗?再说,一定要男孩干什么?养儿防老吗?”
“也有,也不全是。一是老了有个照顾,二是男孩多了,在村里不受欺负。那时候不像现在都出去打工,大部分还是要种地的,男孩多了劳力也多。就算打架,在村里也沾光啊。你别笑,真的,小时候我们一个村的,几家人经常为一些蝇头小利打架,好多时候不出大事派出所也不管的,都是看谁家男孩多谁厉害。你像我们村打架最狠的家伙,你知道他打架为啥不要命吗?就是因为我们村就他一个姓米的,他要不狠点,别人就整天欺负他。”
“嗯,这种我听我一个表哥说过,还说有时候几个村会因为争地打群架,经常隔一条河的两个村都互不来往。”
“那多正常啊。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村的学校和隔壁村的学校是挨着的,就隔一堵墙,经常放学了以后,两个学校的人聚在学校后面的乱坟岗打群架。”
“你也打吗?”
“我也参与啊,不过,我一般都是出主意的,怂恿他们怎么打怎么打。”陈然恬不知耻地咧着嘴笑着。
“切,我就说嘛,看你的身板也不像能打架的。我记得你上大学的时候,可瘦了。”
“那是,那时候我还不到一百斤呢,估计跟你现在差不多。要是按比例来说,都长胖了快一半了。”
“好吃懒做!”
“哎,要不下车试试,看咱俩谁能跑的远。”陈然对秋澄的鄙视很不满,好歹自己也是在西藏东奔西跑了一年有余。
陈然和秋澄都下了车。并不是真的要比赛跑步,而是要继续开展西藏的露天上厕所之旅。
不过,上完厕所后,秋澄并没马上坐上车,而是爬到了车顶开始拍照。
车停在一处下坡路的半山腰,可以高视野的远远看到道路尽头还要往前的一面湖泊。
这边的天比之前的要好一点,不过在湖泊的正上面还是有一朵巨大的乌云。从乌云的浓厚中,伸出了一条巨大的已经呈淡灰色的水龙,正不停地从湖泊中吸食水汽。但它还不是龙卷风,没有旋转的水汽和风,也没有龙卷风那种遮天蔽日的恐怖。
不过和龙卷风的形状一样,都是倒锥形的,像个巨大的漏斗。更准确的说,和蚊子、蝉之类昆虫的刺吸式口器差不多,三角形的嘴从乌云遮蔽的身体中冒出,长长的针管直接扎在湖泊的心脏,周围还散发着妖怪才拥有的黑气。
当陈然将这种意想描述给秋澄的时候,秋澄感觉自己胳膊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如果不是在车上,恐怕会蹦起来。
“你怕虫子啊?”陈然嘲笑道。
“啊……”秋澄乱叫着挥舞胳膊,像虫子就在眼前似的。
“你没吃过爬叉啊?”
“吃过。”秋澄听懂了这种方言,尽管她所在地方并不这么叫。“还是跟我哥去吃的,就吃过一次。他们在油锅里炸的,然后捞出来,我拿着看都大眼瞪小眼的,也不知道到底谁在吃谁。最后,我都是闭上眼睛吃的。”
“那是你没仔细看,你应该好好看看的。小时候,夏天晚上都是我爸带我去抓,抓到多了就拿回来炒着吃。你像爬叉,身体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头,小三角那样,还长有毛毛。第二部分是胸,跟盔甲似的,扒开还能看到一丝一丝的胸肌纤维,那部分最好吃。第三部分是肚子,屁股也尖尖的,皮稍微有点软,里面都是汁液,一咬‘啪’的一声爆浆的感觉,可爽了。”
“滚,我不要听这个!恶心死了!你还有心情研究!”秋澄感觉浑身毛毛的,就像有很多虫子在爬来爬去。
“哈哈,这有什么恶心的,我们小时候天天抓的。现在估计不行了,那时候一看地上的洞就知道里面是不是有爬叉。找到它们的洞以后,我们就往里面灌水,把它们逼出来。要是不出来,我们就把洞抠开,手指头伸进去,等它的两个前爪夹住手指头了,然后拽出来。”
“啊,不怕咬到吗?”秋澄听着新奇,竟一时忘了害怕。
“刚不是给你说过了嘛,它们没有嘴,靠的是吸管一样的嘴吸食植物根里的养分,怎么可能咬人?”
“我觉得好尖啊,跟针管一样长。”秋澄回想印象中的模样,仍心有余悸。
“要拿那个扎手了,也能把手扎烂的,不过它们都是用小爪子夹人,一点儿也不疼。”
“你说的我都有点羡慕你们农村长大的了,观察的这么仔细,不像我们城市里的,对这些根本就不知道。”
“你吃过豆丹没有?”
“豆丹?什么东西?”
“也是一种虫子,好像只长在大豆上,我们那叫芝麻糊挛,跟你的……小拇指差不多长差不多粗,绿色的皮,还有芝麻点,跟放大的蚕差不多。挺好玩的,整个身子都是软软的,腿短短的稍微有点硬,我们经常拿过来放到胳膊上让它爬来爬去,一碰,就会蜷成一团,跟芝麻球一样。”
“哦,你一说这我想起来了,好像山东有人吃这个。”
“嗯,我们那儿也吃,都是把它放到案板上,用擀面杖从头擀到屁股,‘噗’一声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部擀出来,然后炸着吃。”
“你能不能不描述得那么细致,还说得这么恶心?”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了,带你去吃。”
“我不吃,看着都恶心。”
“那带你去抓虫子。”
“好啊,好多虫子我都不认识,不过你抓,我只负责看。”
“你害怕虫子啊?”
“害怕死了,小时候走树底下过,要是看到虫子,我就会在原地不停地尖叫,蹦啊蹦,可怕虫子爬到我身上了。”
“你在原地蹦,虫子更有可能爬到你身上。”陈然对秋澄的白痴动作表示无语。
“可我害怕,不知道往哪跑,有时一害怕,感觉肌肉都绷紧了。”
“紧张性僵硬!”陈然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对,就是这个反应。”
“那你以后要注意了。”陈然有些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笑。
“注意什么?”秋澄完全莫名其妙。
“有一种情况,女的被强的时候,大部分会激烈反抗;但有一部分女的不会……”
“会迎合啊?”
“……”陈然没敢表示,或者有特别大的反应,只装作不在意,继续说道:“不是。是跟我刚才说的反应一样,因为害怕全身会僵硬不动。心理学上说,身体觉得自己受到极大危机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保护自身的存活。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防止出现不受控制的意外,它会暂时接管身体,做到一种它认为不会影响生存的状态。所以,有的女的不反抗,不是因为她不想反抗,而是身体控制不住反抗不了。”
“你跟我说这是什么意思?”秋澄这才反应过来,抱着胳膊。
“能有什么意思?就是给你普及个知识。”陈然瞥了一眼秋澄,奸笑道:“难道?要不试试?”
“我会叫的,我会杀了你的!”但秋澄并没有什么害怕,只是心里稍微咯噔了一下。
“切,我才懒得费那个劲呢。像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要把你丢下来,看你怎么回去?”
“啊,你要丢下我,会有人找你报仇的,他们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秋澄气鼓鼓地说道。
“嗯?也是哦。”陈然装作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挠着头发。“那我得好好想想,设计个没有破绽的借口。”
“啊,你还想把我丢下来啊,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带我出来转,刘希不来你才勉强带着我的?现在要回拉萨了,觉得我没用了,就想把我抛弃不管了?”秋澄的语速很快,快到陈然都靠猜才明白说的什么。
说到刘希的时候,陈然愣了一下,嘴角微动,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我就那么一说,看把你急的,谁真的想把你丢下来啊,这么漂亮、可爱、温柔、贤淑……”
“我一点儿都不温柔,也不贤淑!”
“好吧,那就是承认自己漂亮了。”
“也不漂亮!”
“怎么不漂亮啊?我都很喜欢的,爱死你了。”
“那你就抱抱我!”
“怎么抱你啊?我现在开车呢?”
“那就是不喜欢我,你都是在撒谎,你个骗子!”
陈然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女人简直都是疯子,一脚油门,该拐弯的时候没拐,直接冲进了一个写着“盐湖乡”的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