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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对啊,我都没有拐弯,一直沿着318国道走的啊。”
“我看那个路牌上指着前面是聂拉木县,咱们这次好像不去这个县啊。要不你停车,我看看导航。”
汽车猛地一顿,秋澄就停了下来。
“再靠边停点啊,这是半山坡,姐姐。”陈然很是无语。
看了看导航,确实不对,刚才有个岔路,应该在那里拐的。从岔路口那里,便不再走318国道了。318国道是要继续往前,穿过聂拉木县,到达中国和尼泊尔的边境,那里有个口岸,陈然很熟悉的,樟木口岸。
上山的时候还不显,也可能是太过于关注了吧,现在要调头下山,秋澄看着弯弯曲曲陡峭的山路有些紧张,更何况还下着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陈然只好放弃了自己罗里吧嗦讲故事的副驾位置,继续主掌方向盘,却还是注意着路面的状况,尽量避开积雪的地方。
到山下岔路口的时候,雪比刚才还要大些,两旁的草原和农田都已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白,路面也湿润了起来,几个路牌都看不太清楚。
也许是为了补偿,陈然突然快速踩下了刹车,冲正在玩手机的秋澄喊道:“快看,藏野驴。”
“哪里?”猛一抬头的秋澄,摸着相机便冲车窗外四处乱看。
也算惊喜吧,毕竟是藏野驴,之前都没看到过。不过只有两只,傻乎乎在站在风雪中吃草,可能是听见了车辆的声音,警惕地抬起头望向这边,却并没要逃跑的迹象。
藏野驴灰褐色的鬃毛从双耳开始铺满了整个脖子,仔细看还藕断丝连地漫延过整个背部,最后变成优雅的尾巴垂在屁股后面。肚子是一圈的白,不知因为风雪还是本来就是如此,那白不纯也不亮,却显得很干净,和家养的驴常年脏兮兮的形成鲜明的反差。
可能青藏高原的高海拔对所有生物都有影响,缺氧会让人记性不好,藏野驴也是如此,脑袋不大灵光,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车,才慢慢的明白过来这是外来生物,而且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类。
这时,那两只藏野驴交流了一下,往视线到达不了的风雪中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好似确认了一遍,这才义无反顾地离去。走的时候,还悠闲地甩着小尾巴。
光线很差,秋澄对相机拍出来的效果一点儿都不满意,不过还是留了下来,等以后有了更好的再说。
“后面还能看到不能?”秋澄问道。
“后面多着呢,咱们这还没到藏北草原,到时候遍地都是。”其实,陈然也没信心,他看到过的藏野驴也没超过十只。
“你怎么一眼看到的,你怎么知道是藏野驴?”秋澄有些兴奋,经历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始要看到西藏的野生动物了,不是在动物园,而是在这苍茫的大地、广阔的原野。
“我见多了,就习惯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昨天经过有些村庄的时候,也有驴,都是家养的那种。这边家养的都是那种纯黑色的,个头也可小,没有藏野驴大,也没藏野驴干净。”
“那两只藏野驴好可爱啊,见了咱们都不跑,憨憨傻傻的,真想跑过去把他们抓住……”
果然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话没说完,眼前便成了白茫茫一片,狂暴的风裹挟着棉花团一样的雪花,将天地完全吞没。
雨刷器已经调到了最快,雪刚落到玻璃上便被推到了一边,却又瞬间被横风吹散,只听到不满的呜咽声来回飘荡。
“要不要停车等一会儿?”秋澄被眼前的场景惊吓住了,内地下再大的雪,刮再大的风,也没有眼前恐怖。
这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暴雪了,眼前能看到的也就车头周围两三米的物事,白雪、路面、红白条纹的木杆,重复的出现,就好像一直没动似的。
除了这一点点,四周完全苍茫,就像行驶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既不是实体,又不是虚空,恐怖的煞白。
秋澄看了一眼右侧的空间,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瞬间弥漫到了全身,脑袋有些僵硬地扭了回来,眼珠微微瞟了一眼。一阵狂风袭来,好像一头巨兽张着深不见底的大嘴,一口便将人和车吞噬。手感觉控制不住地想发抖,指间都是麻麻的电流,连靠着座椅的背部也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看着车头前面一点,又感觉好一些,有一种恍惚的虚幻。那种状况十分奇怪,平视前方看不了三五米远,但低头看路面,却能长一些。而且,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路面好像没湿。
道路上是一层雪雾,在雪还没落到地面,没来得及亲吻一下沥青水泥的时候,便被风卷着奔向远方,奔向黄土的怀抱。
“现在最好别停,视线太差,后面要是有车也看不见咱们,就一个车道根本避不开。再一个,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呢,再晚点,天黑前赶不到县城就麻烦了。”
尽管不是在西藏第一次开车碰到这样恶劣的天气,陈然还是很紧张,打开了双闪、雾灯,控制着速度不快不慢地开,时而还要使劲按响喇叭,提醒可能会有的车辆。
风力有多大,可能至少八级以上吧,反正吹得车身如果不是紧握方向盘都会偏离原来的方向,还怒吼着像喊加油。
天色,可能不是天色,而是云色,层叠的乌,越往上越能感觉眼睛看到了深邃的黑。西藏的海拔很高,这里的云显得很低,甚至可能现在就在云里穿行。云很厚,需要释放的水汽很多,根本就看不到一点儿将要结束的迹象。
对面没有一辆来车,后面也没有别的车辆发出的声音,就算有也听不见,只有咆哮的风声、雪花打在玻璃上的毕波声,以及有些老化的雨刷器刷过玻璃的刺啦声。
突然听到了一声回复的鸣镝,陈然控制着车稍微向右靠了靠,离中线三四十公分。路面离草地有半米的高度差,也没有栏杆,不敢太过靠右,还好风是从右往左刮,不会出现瞬间的力量把车掀翻的状况。
错车的一刹那,陈然看到了对方司机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好整以暇地一边叼着烟卷,一边还瞅瞅陈然,露出幸灾乐祸的大笑。
不得不佩服藏族的这些老司机,面对风雪毫无波澜,速度从来不会因此而减慢,比风雪的慢多少,很快便消失在后视镜中。
看到有车辆,陈然的心也冷静了下来,尽管不知道前方还有多远,还要再走多长时间,但终究会出去的。紧握着方向盘,参照着路面的中线,不偏不离稳稳地慢慢行驶。
秋澄面对自然的恐怖力量,不禁有些恐惧,想要求得陈然的安慰,到看到了一脸的全神贯注,也不敢太过打扰,只希望风雪很快就停,或者驶离这片区域。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这样的环境中简直度日如年。前方的云似乎薄了点,黑中泛出了一些白,不像眼前头顶上完全的漆黑。
那便是希望了,风雪小一些也是好的,总比眼前这样束手无策。怪不得没什么动植物,这样的环境压根不宜生存。
世间凡是超乎人类本身的,总喜欢捉弄人,比如命运,比如自然。
瞬间,毫无征兆的,眼前没了风雪,耀眼的阳光穿过大片的白云,透过好似并不存在的空气,毫不吝啬地射到了眼中,甚至想进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也是这瞬间,人迷茫了,刚才是穿过了风雪的屏障,还是时空的传送门,或者是宇宙的黑洞。此刻和刚才,完全两个天地,截然不同。只有路面上纵横交错的积水和空气中弥漫的湿润,告诉这真的不是梦幻,却比童话更加梦幻。
“停车!”秋澄缓过来神情,第一个激动地叫喊。
陈然像获得新生般如释重负,像灵魂脱离了肉体的轻松愉悦,稳了稳才停好车,人飘着就到了外面。
头顶还有大片的云,白色中还夹杂些灰,没到形成降水的临界点。远处的云是大朵的白,像一团棉花,松软而充满温度。阳光就在后面,把云的边缘半透明化,丝丝缕缕中闪着银色的光芒。
四周都是草原,或灰或黄,挂着舍不得离去的水滴,像铺洒了一地的珍珠。远山白了,完全是雪,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山石的黑灰,却还层次分明。不敢多看,怕雪盲,眼睛只停留在这梦幻的世界。
路面才是最大的惊喜。原来的路面被沥青修补过后显示出龟甲一样的纹路,在雨雪之后,由于光滑度不一样,便有的地方黯淡,有的地方闪光。那条纹便是闪光的,而且还倒影出了断断续续的蓝天、白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向前延伸、延伸,看不到终点,只看到尽头的纯净无瑕的天空。
如果非要找人类的活动痕迹,那便是高大的电网铁塔,也在延伸,是翻过了高山,还是到达了它要送到的终点。
“不想走了,感觉我们进了天堂。”在一辆卡车经过的时候,秋澄说了一句陈然并没听清的话。
“出发!”此时和刚才风雪中已经完全两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