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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瑶光山,白雪皑皑,阳光透过淡淡的白云落入山门前,似乎也变得寒冷了。门前的积雪尚未开始融化,云台上的梅花枝条仍被冰雪凝冻,整座瑶光仙山笼罩在一种清冷、孤寂的气氛。
一道白影掠过树梢,落在云台梅林前,径直踏入书房。书房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画上的女子身着红衣,面带微笑,艳丽不可方物,正是五千年前的魔界公主重栩。白衣女子不屑地看了一眼画上的女子,一道红光从掌心逸出,画的右下角随即燃烧起来。就在火光即将燃烧到画中女子脚下时,门外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火光顿时被熄灭,一个白衣男子进入书房,入了神似的望着画上的美人,眼中的情意纵是千言万语也诉不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方才要烧画的碧柔,冷声道:“出去!”
碧柔似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发怒道:“她已经死了,死了五千年,神君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这等蛇蝎心肠的魔女究竟有何值得惦念的?你能不能回过头来看一看师父,她一心为你,痴痴等了您五千年。而那个魔女,那个魔女却......”
“够了!”神君顾长清骤然出声打断她,“看在你师父的份上,今日我不同你计较。但你再羞辱吾妻,便别怪本座手下不留情。”碧柔见他仍旧痴痴地望着画像,心火渐起,又要毁画,未等动手,便被一股凌厉的掌风打出门外,顾长清徐徐走出书房,望着地上的碧柔,冷冷道:“本座说过,再羞辱吾妻,必不会手下留情。”
碧柔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看着眼前那个寒凉无比的男子,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神君果真痴心不改,就是不知,重栩公主对您是否也是这般无二?”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卷古画,“神君可知,魔界之人身死后会将最后一缕神识化作一幅画,画上所绘,乃此人心中最为深刻的记忆。神君难道不好奇,重栩公主最后所化之图究竟有何人吗?”
顾长清接住碧柔抛过来的画轴徐徐展开,明月崖上一红一黑两个身影映入眼帘,看起来很是般配。
“看清楚了,这画上可有半点神君的身影?您将她视为此生唯一挚爱,但她不过把你当成一时兴起的玩物。”碧柔的话,一字一句,想一把把尖锐的刀子扎入顾长清的心中。最后看了一眼顾长清失魂落魄的模样,碧柔满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飞身离去。云台上,只剩下顾长清一人,怔怔地望着手上的画卷。
“神君这神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对重栩公主当真是情真意切呢?”娇俏的声音从榕树上传来,顾长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玄衣的女子正坐在树枝上,一双修长的腿轻轻晃动着。
女子纵身而下,落到不远处,负手而立,身姿傲然,一双眼睛顾盼生姿。顾长清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以为那个丰采奕奕,眉宇间满是英爽之气的姑娘又回来了。
“卞城重翎凰奉父命前来追回魔界被盗之画,烦请神君将画作归还。”清冷的声音将顾长清从恍惚中唤了回来。
“你是翎凰?卞城王重翊之女。”顾长清答非所问,只是细细地看了眼前女子的容颜,自言自语道:“你的眼睛,和阿栩很像。若阿栩还在,定会很喜欢你,她会带你去人间喝酒听曲,阿栩她啊最喜人间的桃花酿了。或许她还会为你买上许多好看的折扇,将你打扮成一个男子,同她一起去逛花楼。”顾长清说着说着,眼睛渐渐漫起了一层水雾,“可是.......”
重翎凰不耐烦地打断顾长清的话:“本公主招人喜欢在魔界也不是秘密,用不着神君提醒,还请将手中画卷交还给翎凰。”
顾长清凄然一笑,道:“连性格也那样对她胃口,果真是按着阿栩的喜好长的。”说着神色一变,恢复了往日清明的模样,道:“此乃本座亡妻遗物,自然归本座所有,公主请回吧。劳烦转告卞城王,顾长清定为妥帖保管此画。”
重翎凰嘲讽道:“亡妻?神君真会说笑,魔界可不记得曾接过神君的聘书,我重栩姑姑云英未嫁,请神君慎言,莫要玷污姑姑清誉。”
顾长清握紧了手上的画卷,沉默了许久,回答:“虽未行礼,但阿栩已经允诺,愿嫁我为妻。在本座心中,重栩不论生死,都是我的妻子。”
重翎凰冷笑,道:“妻子?可她生前,神君不能护她周全,死后,神君也不能护她名声,任由世人羞辱她,你哪点配做她的丈夫?”说着幻出鞭子,冷声道:“所以,请将画作归还给本公主,反正这画,也与你无关不是吗?”
顾长清听完脸色一变,眼底浮现出无限的哀伤。
“这些年,我一直想象着神君见到此画会露出什么样的神色来,如今终于见到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重翎凰继续冷眼嘲讽。
“够了,别再说了!”顾长清将画卷收回袖中,看向重翎凰,“不管画卷是否与我有关,都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留下的东西,我是不会归还的。”
“今日我便是血洒云台居,也绝不让姑姑留在此处。”重翎凰说完,便挥舞着鞭子同顾长清打斗起来,二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重翎凰突然收招,生生受了顾长清一剑。虽然顾长清时刻把握着分寸,但奈何翎凰招式凌厉,他纵然有意留情,但也使出了六七成功力。因此这一剑的剑气也逼得重翎凰退后了十几步,唇角溢出一缕红血。
“你......”顾长清急忙收招,不可置信地看向重翎凰,“你为何突然收手?”重翎凰抹去嘴边的血,对上顾长清满是诧异的眼神,轻笑道:“神君果真了不得,五千年前纵容下属伤她父兄,五千年后为一幅画与她侄女大打出手,就这样你也配自称重栩之夫!”说着收起鞭子,幻化出长剑,指着顾长清道:“今日,我定要带姑姑离开此处。”
这一幕和五千年前何其相似,当年那个姑娘,也是这般,拿着长剑指着他的眉心,冷冷道:“今日,我定要杀了她,你若拦着,你我从此便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
顾长清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掩去目中的万般情绪,最后拿出画卷交给重翎凰,缓缓道:“你带她走吧。”重翎凰接过画卷,转身便要离开云台居,身后传来一个颓然的声音:“阿栩画中之人,是,是谁?”
重翎凰一顿,头也不回道:“前冥王秦衡。”在她离开后,身后之人颓然跪倒在地,怔怔地望着云台上怒放的梅花,两行清泪慢慢从眼眶中溢出。
此日后,关于魔界重栩公主和瑶光神君的爱恨纠缠又流传出不一样的版本。昔年重栩公主并非仰慕瑶光神君顾长清,公主与冥界前代冥王秦衡为总角之交,情投意合,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冥王秦衡以身封印不归城。公主为求再见心上人一面,不惜放下公主身段缠着瑶光神君,只求瑶光神君将雪山万年圣品断梦莲相赠。一时间,六界众人,无不在感叹公主与冥王矢志不渝的感情。
天界,行水宫内。
重翎凰翻看着今日的《六界杂闻》,最醒目的位置印着重栩与前任冥王秦衡的画像,浏览一番后,她将其放在一旁,端起一旁的点心愉快地吃起来。羲和端着伤药进来看到翎凰喜形于色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问:“此事真有那么开心?”翎凰笑吟吟道:“自然,我看六界谁敢再说我姑姑不知廉耻,倒贴瑶光神君。就该是怀水少君苦恋瑶光神君五千年而不得,重栩公主独自美丽。”
羲和无奈地看了一眼在他书桌上作威作福的某人,放下伤药,将翎凰的手拉过来,轻轻挽起衣袖,一道殷红的伤口赫然出现在如白玉般的手臂上。翎凰深知杀人诛心的道理,今日故意在云台居受伤,不仅扭转了传闻,还狠狠往瑶光神君心上扎了一刀,可谓一箭双雕。
“一道小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重翎凰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丝毫不在意这小小的剑伤,正要抽回手臂,发现对面的人也用了力,握住她的手腕威胁:“老实点,不然下次潮汐就把你卷到无尽海里。”
翎凰听罢想到上次被卷上岸的泉客,果真不再乱动,任由羲和查看她的伤口。羲和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伤口四周,然后打开一个蓝色的小罐子,食指指腹蘸取罐子里透明的药膏,低头轻柔地擦在伤口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自手臂上传来,让重翎凰觉得很是舒适,于是她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羲和呀,我们以后一起去赚钱吧,我把人打伤,你卖药。啊,好像有点麻烦,你能不能把泉客宫内的奇珍异宝全部卷上来给我。”
羲和为她清理伤口的手抖了抖,按捺住了她伤口撒盐的想法,施法变出一截绸缎,将伤口包扎好,无奈道:“你能不能换个人,别可着泉客一个人坑。”说着把翎凰的衣袖放下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走吧,晚膳已经做好了。”
翎凰一听,迫不及待地从桌上跳下,拉着羲和往外走:“说起来,我从未吃过天界的饭食呢。”羲和嘴角抽了抽,腹诽:“怎会没吃过,那一百年的粮食难道都喂狗了?”
等到二人来到桌前,仙侍已然将饭菜放好,重翎凰凑过去一看,天界的饭菜果然精致。接过羲和递过来的筷子,重翎凰大大方方地坐下来端起碗吃饭。
羲和将菜夹到重翎凰面前的玉碟上,感慨:“说起来,这还是四千年来,第一次不是一个人在行水宫吃饭。”重翎凰一怔,想到羲和在天宫的处境,便也明白了为何他眼中时常流露着化不尽哀伤,随后笑道:“我们魔界有一种石生花,年幼时我养了几株,一直等到千岁时,方才开花。虽然时间长久,但花开的那一瞬间,我觉得那千年的等待是值得的。”说着眼珠子一转,又露出了往日的狡黠,“我这么美,殿下等四千年是应该的。”
听到这话,羲和又忍不住轻笑起来,有些好奇卞城王夫妇究竟是怎么养她的,煞气缭绕的魔界,怎会生出她这般干净澄澈的公主?怎么想也想不通,羲和摇摇头,放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给翎凰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