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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先生心里打着鼓,苏启年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一些,但是还没有确定。他只是想通过试探来印证自己的猜测,可他知道相较于一个久经人事的老头儿,初出茅庐的少年显然更容易套话。
陈天昼表情一滞,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能明白话中的含义,但是聪明又是又不够聪明,少年人喜怒形于色,最容易暴露内心的秘密。苏启年的话在他听来阴阳怪气的,分明就是在指向他是设计好了这一切,听的他浑身不舒服。
陈天昼思忖了片刻,脱口而出道:“这长廊乌漆麻黑一片的,那自然是只朝着这里有光的地方来。”
苏启年眼里亮着精光,露出一丝笑容道:“原来如此,真是万幸靠着陈公子,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到青云先生。”
陈天昼神情冷静,仰起头毫不畏惧地回道:“先生帮过我,我自然着急他。苏家主动作迟缓,看来对先生的尊敬也只徒留表象罢了。”
苏启年一惊,少年的回答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萧长晴很是不悦,争辩道:“陈公子慎言,舅舅他也是着急先生的,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陈天昼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盯着苏启年。后者冥冥中竟有些畏惧这样坚定的眼神。
双方僵持不下,青云先生看着田宝坤已经走进了院门,从旁解围道:“那小贼实在猖狂,只怕来者不善,诸位还是快去帮田大人的忙吧,不用顾忌我。”
萧长晴点头附和,率先走上前去。见苏凌云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萧长晴纳闷道:“凌云兄为何不走?”
苏凌云蹙眉,手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边!好像是走水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光冲天,漆黑的夜空里亮了一大块。
陈天昼惊道:“好像是走水了!”
苏启年面露一丝慌乱,继而面色惭愧地对众人颔首道:“苏某惭愧,未能约束家丁,那院子年久失修,令各位看笑话了。各位莫慌,我这就派人去查看。”
说完,他招来了身边的仆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面色难看地跑开了。
苏凌云回过头,提醒道:“田总督一个人冲了进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萧长晴附和道:“赶紧进去看看。”
众人一同入内,院中漆黑一片,无比寂静。田宝坤为首,举着火把,小心谨慎地朝里走去。
田宝坤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房梁顶上移动的黑影,厉声斥道:“谁在那里!”
田宝坤握紧住手中火把,轻功朝屋顶上去了。
那个黑影见大事不妙,立刻扭头离开了。田宝坤不平,也跟了离开了院落。
苏启年见状,眼底的怀疑之色逐渐消灭了。他端起架势说道:“令诸位受惊了,这小贼已经离开,这里光线不好,各位赶紧随我离开吧。”
青云先生与陈天昼心里奇怪,事情发展到如今已不是他们计划的样子,原本只是捏造出的小贼竟然真的存在,看来这苏家院落里确实有秘密。偏偏是这个外人聚集的日子院落失火,看来别有用心的还另有其人呢。
好不容易布局进来,青云先生他们自然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这个好机会。老人上前一步,关切地开口道:“老夫看家主在这院子里围了许多人,想必是有重要的东西。方才那小贼如此狡猾,又在这院子里呆了这么久,苏家主赶紧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苏启年还未开口,一旁的苏凌云便说道:“是啊叔父,平日叔父紧张这里,什么人也不得靠近的。”
被这么添油加醋的一说,苏启年一噎,原本他想说家里清简,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如今也不能当做借口了。
他笑容僵硬地说道:“凌云说得对,是该看看。外头黑,诸位不如与苏某一起进来看看。”
“打扰了。”言罢,青云先生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苏凌云。
一旁的陈天昼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苏凌云无意间帮了他们,打起了精神跟随众人脚步往房内走去了。
进屋后,苏启年动作娴熟地找到烛台,点亮了整个房间。看上去是悉心打理的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书册也都整齐地摆放在桌案摆架上,淡雅的馨香弥漫在空气中。
陈天昼扶着青云先生坐到了边上的地榻上,与他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朝书架边走去。青云先生四下张望,目光停留在书案边的一副女子画像上。他自然认得画中人是谁,看上去还是青春年少,那是先皇后少年时的模样。
萧长晴自然也认得,虽然先皇后已经过世多年了,身为人子,他如何能忘记母亲的模样。多年以来,宫中本就少见先皇后的画像,更别提是少女时期的俏颜。少年太子凝望着画中女子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将其视作珍宝,眼神灼灼,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印象中,母妃是东宫太子妃,温柔贤良,恪守宫规,被先帝称作天下女子表率。可那时的母妃总是穿着华服宫冠,是大齐宫中最雍容华贵,端庄矜贵的国色牡丹。
而画中女子身着桃花色罗衫,不施粉黛,容颜清丽。一片桃花围簇之中,她跨坐在骏马上回眸浅笑,鲜活又明艳。先皇后是舞阳侯远亲,眉眼生得还确有几分将门风姿,比寻常女子多了好几分英气。
那女子仿佛生来烂漫,鲜衣怒马,微风般和煦的笑容刹那便能融化对视的人,温柔醉人的笑容好像清甜的甘露,令人回味无穷。
萧长晴盯着看了又看,这便是苏玲玲曾说的苏启年房中的先皇后画像,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青云先生侧身朝苏启年问道:“这画的是苏皇后入宫之前吧,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苏启年答道:“苏某不才,让先生与公子见笑了。”
青云先生含笑道:“苏家主过谦了,这画似乎不是在芜城所作啊?”
苏启年顿了顿,才答道:“先生明鉴,确实不是在芜城所作。当年家道中落,长姐带着我前往金陵寻亲,此画便是路过江南落英林时所作。”
青云先生接着说:“我府上祖籍也在那附近,到了春天确实很美。”
苏启年点头,眼神闪烁地回答道:“是啊,确实很美。”
他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但青云先生并没有继续追问。
他们闲聊着,一旁的陈天昼已将房内迅速查看一遍,正当他来到窗棂边的最后一个书架时,一不注意与另一男子狠狠撞了一下。
陈天昼不悦地偏头看去,正是苏凌云。陈天昼被他撞得胳膊疼,看向少年的眼神多了不善,苏凌云则是没看他,理了理一边被撞乱的衣袖,面不改色地离开了。
这一举动一出,陈天昼被他惹得更不悦了,但想着有更重要的事,便继续查看那一方书架了。
书房并不大,总共那么点地方,也没有复杂的结构,通透的一眼便能看明白。若是真要藏上什么秘密,也就是木架上的这些个书册里了。陈天昼仔细检查了每个书架,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他有些不甘心地想再看了一遍,却听到青云先生那边的谈话已经快要结束,老人故意提高了音量来提醒他。
无功而返,陈天昼有些沮丧。他想起方才与苏凌云的碰撞,更加恼火了。
苏启年起身赔笑道:“好了各位,画没丢就好,这些个摆件玉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不登大雅之堂的,此处阴暗潮湿,咱们还是赶紧回前厅吧。”
“等等。”
说话的事萧长晴,苏启年的笑容一僵,眼神跟着警惕起来。他惴惴不安地问道:“公子怎么了?”
萧长晴转过身,神情真切地说道:“怀荣实在是太久没见母亲了,见这副画像觉得实在亲切,不知舅舅可否割爱于怀荣。”
“这......”苏启年犹豫良久,依旧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青云先生细细观察着苏启年的神情,他是极不愿意的。但碍于萧长晴的身份,苏启年没有立刻拒绝。他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即使是这样的寒冬腊月都烦恼出了一丝汗水。
“罢了。”
萧长晴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屋子。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从不夺人所好,即使生来尊贵,却甚少麻烦他人。苏启年于孝廉皇后是亲姐弟,曾共患难的至亲自然是常人难以相比的情谊。原本开口时他便已经做了不小的挣扎,但心里的渴望就像翻天覆地的洪水,越想压制越是凶猛。
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回荡:“带走它!带走它!”
苏启年补充道:“公子请勿忧心。此画年岁相隔甚远,有些陈旧磨损。公子喜欢,待苏某为您再临摹一副再赠予您。”
闻言,萧长晴一扫阴霾,面露喜色地朝他拱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有劳舅舅了!”
苏启年回礼道:“公子言重了。”
众人跟着苏启年一起离开了房间,陈天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走出屋子。他懊恼地跟在最后面,生气地踢着石路边的枯草出气。
他无意间瞥见苏凌云走的比他还慢些,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已经熄了灯的书房。微弱的月色之下可见少年眼中的不甘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