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翠漪

河阳织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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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

    重重舒出一口气,卫承晔抹了把额角渗出的汗珠,将绑缚在重重衣料之下的一柄弯刀呈给源铮。

    自从先帝出事之后,宫禁的防卫在林世蕃和郭孝义的亲自安排下直如铁桶一般牢不可破,连他也没有特权。饶是他素来在皇帝面前得脸,又是重臣亲眷,仍然十分侥幸才逃脱了重重宫门侍卫的盘查,将这凶险之物带进宫里交与皇帝手上。

    “这是秋表姐悄悄托我送给陛下的,她知道宫内凶险,嘱陛下在无人之时与我切磋一二,好增长武艺以备防身之用。”

    卫承晔眼皮跳了跳,这话只说了一半。

    他那嘴碎的表姐原是嫌卫承晔武艺稀松平常,无法护卫皇帝,郭孝义又长期在外练兵无法贴身相护,宫中诸多凶险,生怕皇帝有了闪失。

    承晔不出所料地看到天子面上泛起的胭脂色,眼眸中如同被水光浸润一般,他当然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什么。

    只是,他拿眼瞧着,表姐似是对祖雍那个腐朽纨绔更为上心,只是她自己也未必知晓罢了。

    再看皇帝摩挲着刀鞘时面上展露无遗的温柔神色,“唉”,丝毫未察觉地,卫承晔叹出声来。

    源铮被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从回忆中惊醒,勉强收敛了心神,警惕地往四周睃巡一圈才安下心来。

    承晔进来之后已经找了托词将张平等一干人等支出去了,房内并无他人。

    至于眼前这个人么,源铮瞥了承晔一眼,心内一哂,这还是个不懂人事的愣小子哪。

    “别叹气了,你求我的那件事办成了!”

    源铮微笑拉上承晔进入御榻所在的东稍间,自架上取了个十分精巧的填漆嵌螺钿长盒,将弯刀拿明黄锦缎细细包了放入盒内,最后抱着盒子万分珍视地放在枕边。

    在一旁看着他此番作态的卫承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些小儿女的事情真麻烦,连皇帝这么英明神武之人也未能免俗。

    源铮恍若未觉,觑着他神情,只当他仍然为那件事心中烦闷,暗笑一声,“你舅舅已经答应了,带着你一起出使土奚律。你确实长大了,该跟着林大人学着些,将来也好在我跟前做个大官,当我的左膀右臂。”

    “谢谢三哥!啊不,谢谢陛下!”

    卫承晔骤然听闻自己心愿得偿,即刻便将心里关于小儿女情事的不耐抛到九霄云外。

    “不要谢我,放手去做,跟着文阁老、林大人这些人中龙凤历练些本事,替我遮风挡雨才是正经。”

    皇帝面色微微一滞,倒让承晔更加心潮澎湃。

    登基大典那一日,小内监触阶而死却口称延陵王才是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此事虽然荒唐,在朝臣中刮起的风却是从未断绝。这些日子以来关于先帝遗诏捕风捉影的言论一直在朝臣中间流传。

    承晔冷哼一声,“这些老狐狸,表面上恭谨,谁知私下里是什么诡谲心肠。”

    这种话在皇帝面前只能点到为止,虽然源铮已然得到帝位,但若说先帝留下的这班朝臣中,谁是真心向着他们的,还真的很难说。

    他们想的只有自己的一门荣耀富贵,无论谁在上位,他们都一样匍匐叩首山呼万岁。皇帝身边缺贴心人,是以才会盼着自己历练成长,独当一面。

    “无利不起早,经过前番朝局大变,到了现在还有人心思不定呢。”

    久在官场,哪个不是水晶心肝玻璃心肠般的通透,若这传言只为猎奇,早就停息了,何以到了现在还是满天飞。

    朝事纷乱,风波未定,这次西去土奚律恢复互市,想来也未必是太平之旅。

    是夜的卫府,二更梆子敲过后,下人们陆陆续续结束了一天里的忙碌,回到侧院后堂的下人房歇息。

    一阵小小的吵闹喧嚣过后,整个卫府都归于沉寂。

    自府西门二院的下人房里吱呀一声门响,一人擎着一盏风灯缓缓向院子里走去。

    迂回过大影壁,蜿蜒行过抄手游廊,转过一方小池塘,由青石桥上绕到假山后面一块邻着河水的平地。

    那人似是就着灯笼在搬弄食盒,在摆出的几盘点心中间摆了个小香炉。就着灯笼燃了三支香,嘴里一面念念有词的低语过后,捧出一盏精致灵巧的莲花灯,对着河水发呆。

    “今儿是你的七七,我这么祭奠了你,只盼你来世托个好去处,别再被人逼着做那些下地狱的勾当了……”

    那人一壁说着,竟呜呜哭了起来。却不防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兜头罩了一层布袋,接着嘴里塞了布团子,只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抬走了。

    费鸣鹤房里一灯如豆,映着一身便装坐在下首椅子上的林世蕃面色阴暗不明。

    房门被轻轻地从外间打开,卫承晔神色凝重走进房内向二人道:“已得了。”

    阿小将肩上的布袋往地上一掼,取下罩头的布袋,向众人微一点头便出了门,自去院门口守着。

    地上女子黑黄的面皮连微弱的烛火也映照得分外清晰,在看清室内众人之后,她眸中的惊恐瞬间变为愧怍,泫然欲泣。

    “翠漪姑姑。”

    承晔心里略微不忍,上前取下她口中的布团。

    “你们发现了?也好,好过我这么多日子里良心难安,生不如死。”

    费鸣鹤眼中陡然生出凛冽恨意,“说!”

    翠漪身子一抖,凄然瘫坐在地上道:“夫人下葬那天,我杀了绿涟。”

    她望着一直低头沉默的林世蕃,他手中一直在摩挲卫夫人生前用的那盏冰石梅花杯。

    “去年秋夫人身子不爽利,绿涟略知医理,常调理夫人身体的。她说是湿热,又给了夫人这个冰石梅花杯,说冰石最宜祛湿祛热,用此饮茶湿热之症自解,无须受药石之苦……”

    翠漪神情中恨意乍现,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谁知到了年底夫人更不好了,常日里咳嗽竟能咯出血丝。我伺候夫人数十年,知晓她素来体寒,心想是不是诊治错了。却怪我糊涂,信了她那么久!”

    “直到夫人去了,我自己多番查探才慢慢发觉这杯子不对!夫人体寒,冰石也是性寒,长久使用下来无异于以慢毒杀人。”

    翠漪万分悔恨,说到卫夫人已去之时状如疯癫,双手紧攥成拳不住捶打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