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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斗虫(32)
“荀晓耘?”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明恕还想了一会儿,“他现在在做生意?”
杨竞惊讶道:“靠!你不知道?他是‘星辰安全’的老板!”
“星辰安全”明恕倒是在新闻上看到过。这是一家it公司,最初做的是网络安全,给中小型企业提供安全、监控等服务,所以公司的名字上有“安全”二字。近年来it行业不断融合,没有被浪潮掀翻的企业都开始朝别的领域发展,就如杀毒软件纷纷转型,“星辰安全”也不断扩大业务。
心理研究中心成立之后,盛教授提议引进专业的心理智能评估系统,说是现在前沿科技已经渗透进各行各业中,警察也不能吃老本,优秀的评估系统不仅能够让心理研究中心的学者更接近患者的内心,对审讯、警察心理疏导也有一定作用。
经过细致考察,市局最后选择与“星辰安全”合作。这套系统的主要使用者是心理研究中心和特警总队,“星辰安全”时不时会派专家前来升级,或是辅导使用。
明恕自个儿心理没有问题,加上刑侦局前些年在李局和梁棹的带领下,重排查,轻心理,对电脑分析有几分不屑一顾的意思,因此“星辰安全”的专家几乎没有进过刑侦局的门。
明恕并不知道,“星辰安全”的老总,是他和杨竞的同学。
“我以为你知道,毕竟‘星辰安全’都和你们冬邺市局合作那么久了。”杨竞说:“我还想找你搭个线呢。”
明恕有点无语,“都是同学,同学和同学搭什么线?”
杨竞说:“那不一样。咱俩是什么关系,我敢喊你露露,他敢吗?”
明恕:“”
“我和荀晓耘确实没什么交情。”杨竞说:“毕业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他没当警察了。要不是这次要弄那什么系统,我哪儿知道他生意做得这么好。”
杨竞解释道,引进心理智能评估系统是局领导的意思,而“星辰安全”在这个领域做得十分出色。领导不知从哪里得知他与“星辰安全”的老板荀晓耘是大学同学,于是给他布置了个任务,要他牵个头,谈谈下一步的合作。他都多少年没联系过荀晓耘了,四处一查,发现“星辰安全”的合作方有冬邺市局,这才打算先跟明恕打听一下荀晓耘的近况。
明恕和杨竞聊了会儿,不免提到大学时的事。
挂断电话后,明恕自言自语道:“荀晓耘。”
杨竞说与荀晓耘不熟,他和荀晓耘也熟不到哪里去,甚至在毕业后断了联系,否则也不会不知道荀晓耘是“星辰安全”的老板。
这通电话给他与萧遇安的案情分析打了个茬,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念大学那会儿。
十八-九岁的男儿,成天有花不完的力气,平时在教室上完课,在训练场受完虐,居然还有体力邀人打篮球。
明恕长得帅,腿长腰窄,格外灵活,哪队有他在,基本上就不会输,还能收获女同学的欢呼与掌声。
他们专业女生太少了,所以这点儿欢呼和掌声就更加珍贵。
明恕和荀晓耘不在一个寝室,平时交集也不怎么多。在明恕的印象里,荀晓耘性格内敛,除了和同寝的几人去食堂,平时几乎都是一个人。
和杨竞等人比起来,荀晓耘太安静了,有时容易被遗忘。
明恕的寝室闹归闹,但整体成绩却是全班最拔尖的,其他寝室的同学有的在实战上能与他们拼一下,在理论上几乎都考不过他们。
因为他们寝室有个极会估题的学霸,一到理论考试前,明恕和杨竞就跟着学霸混。
四年下来,明恕虽然被理论以及必考的文化课拉了小小一截后腿,仍是因为优异的实战成绩,年年在综合成绩上名列前茅。
荀晓耘的名字就在他的名字下方,他偶尔能瞄到一眼。
总而言之,在刑事侦查专业,荀晓耘不算差。
至于荀晓耘后来为什么没有当警察,而是成了商人。明恕并不知情。
想来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刑警这一职业,是需要一些理想主义情怀的,不是每一个从警校毕业的骄子,最后都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一些人刚一离开校园,就在现实的摔打中发现自己无法坚持,于是早早另谋打算。一些人在底层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才堪堪想通,自己不是干刑警的料。
入职几年又从刑警队伍中离开的大有人在,明恕猜想,荀晓耘应该也是明白了这条路不适合自己。
不过有一点让明恕感到些许愧疚。
若不是杨竞今天这通电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和荀晓耘现在还几分交集。
老同学到了自己的城市,面子上的招呼总应该打一打。
“‘星辰安全’的荀晓耘是你同学?”方远航一惊一乍道:“看不出来啊,他身上没有警察的感觉。”
明恕问:“你和他打过交道?”
“嗯,在特警总队碰到过,他问我刑侦局在哪栋楼。我听说系统每次需要维护啊升级什么的,都是他亲自过来调试。”方远航说:“感觉是特牛逼的一个人。”
明恕挑眉,“荀晓耘亲自过来调试?”
“是啊,所以我觉得他很专业。”方远航说:“不过it公司确实和传统企业不同,大部分老板都是技术起家的。咱们市局也算‘星辰安全’的重要合作方了,老板亲自前来也不奇怪。”
明恕想了想,“他问你刑侦局在哪栋楼,你直接带他一程不就行了?”
方远航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啊。不过人家荀老板说,只是问一问,空了去看看。师傅,人不会是想来看看你这老同学,叙个旧什么的吧?”
明恕顿了下,“可能是有别的事。”
目前,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萧遇安和特别行动队已经将从江希阳、岳书庆开始的一系列案子判断为三年前那场游戏的复仇。
贺炀案是最新一起,也是现在最重要的一起,前三桩案子因为发现太晚,关键线索全部被破坏,很难再入手。
可以说,贺炀案是侦破这一系列案件的关键。
明恕还未赶回冬邺市,萧遇安亲自来到葛忠镇指挥排查。
所幸谈大爷有刑侦上的经验,反应迅速,烂尾度假村这个现场没有遭到大规模破坏,痕检师在不同位置提取到大量足迹,足以判断受害人与凶手半个月来在这里经历的事。
曹芝丫最早来到度假村,她在别墅里等待着贺炀,要么被贺炀杀死,要么杀死贺炀。
最终,她成为贺炀的刀下亡魂。
接着,贺炀进入地下室,再也没有出来。
就算贺炀在进入地下室之后,就完全被凶手控制,凶手也无法在贺炀死去之前长时间离开。
这里不是外人绝对不可进入的地方,一旦有人在贺炀还没有死亡之前发现贺炀,凶手的局就破了。
而这段时间,凶手待在哪里?
度假村在葛忠镇郊外,凶手如果长期待在度假村中,势必在镇里进行补给。
萧遇安让队员们着重排查便利店、加油站、旅馆,又找到谈大爷的小孙子。
“喜欢去度假村玩?”萧遇安问。
小谈点头,“等到了夏天,那儿全是大人,就不好玩了。冬天秋天也不好,冷。只有春天最好。”
萧遇安说:“春天?入春已经很久了,你今年第一次去?”
“才不是呢!”小谈说:“前几天也去了,但,但不敢进去!”
“有什么人拦在那里?”
“不是,有大人在里面干活。”
萧遇安说:“你看见里面有人?”
小谈再次摇头,“我听到那种‘轰轰轰’的声音。就是”
小孩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形容,萧遇安忽然明白,“水泥搅拌机的声音?”
“对!”小谈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就像玩了一回猜灯谜,“那种声音我太熟悉了,我们学校上学期盖房子,就是这样。”
萧遇安说:“所以你以为度假村里有大人,所以没有进去?”
“是的,那些干活的大人可凶了,说不定还会放狗来咬我们。”小谈十分得意地说:“我回去跟大刘大王说了声,他们都不去了。”
大刘大王一听就是小谈的伙伴,热衷“探险”。
“我那天是打算去看看还有没有大人在里面。”小谈继续道:“嘿!他们都走了,我才进去的,没想到就找到了那,那个”
萧遇安拍了拍小谈的肩膀,安抚一番,让队员给送回去。
这么一看,凶手对这个度假村是相当熟悉,知道只要不是夏天,成年人就不会上这儿来,春天有小孩来“探险”,但防住小孩也很容易,只要让他们认为里面有人施工,他们就不会继续往前走,甚至还会通知其他“探险者”。
凶手是葛忠镇人?还是曾经在葛忠镇生活?
萧遇安在度假村里走了一圈,没看到水泥搅拌机。
水泥搅拌机是个大物件儿,凶手没必要费力将它们拿来,最后又费力地搬走。
看来凶手很可能只是用音响烘托出水泥搅拌机正在工作的效果。
发现曹芝丫尸体的别墅外面围着一圈警戒带,里面的痕迹已经采集得差不多。
萧遇安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更加确信,曹芝丫是主动成为牺牲品。
别墅一楼并未完全封锁,倘若曹芝丫最初的目的是在那里杀死贺炀,发现自己并非贺炀的对手后,也该奋力往外狂奔。但是曹芝丫选择的却是跑向二楼。
虽然最后一刻,曹芝丫有一个跳楼逃生的动作,但这已经不足以救她自己。
成功杀死曹芝丫的贺炀必然陷入从未有过的畅快中,他对凶手给他准备的这一场游戏极为满意,而凶手温柔地告诉他,还有新的游戏正等待着他。
所以他主动走入主建筑下的地下室,看到那个钢架时,或许还想到了死在钢架上的赖修良。
萧遇安摇了摇头,感到太阳穴阵阵发痛。
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恐怕只有凶手知道,根据线索推理到这一步,已经令人疲惫不堪。
“萧局!”易飞快步赶来,“贺炀和曹芝丫都不是开车来到葛忠县,曹芝丫是搭的大巴,车站的监控拍到了她。贺炀很可能是乘坐黑车,辗转来到这里。”
萧遇安说:“有监控拍到贺炀?”
易飞点头,“他在一家旅馆住了两天,没有使用证件。在这两天里,他几乎都待在旅馆的院子里,没有见过陌生人。”
萧遇安看着监控。画面里的男人打扮十分普通,看不出身家背景。
尹甄在被杀害之前,也是主动从家中离开,被发现出现在边境的一座小城,而后死在洛城的温泉山庄。
从手段上来看,凶手杀害尹甄和贺炀显然多费了一番心思,他试图将他们引诱进自己的游戏中,并主动切断自己与外界的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尹甄和贺炀正是死于内心那些不断膨胀的、残忍的欲-望。
萧遇安问:“旅馆附近的监控查看过了吗?”
易飞道:“都查了,贺炀没有与陌生人交流过。住了两天后,就从农家乐离开,不知所踪。时间与曹芝丫的死亡时间正好对得上。”
萧遇安沉默片刻,“凶手在葛忠镇待的时间更长,即便善于躲避监控,也有概率被私人监控拍到。大家再辛苦一下,排查中注意年龄在30岁上下,身高在1米8以上的外地男子。”
小城市发展很慢,以至于段韵多年前就已被卖到国外,他的家却还在。
方远航和徐椿在明恕赶来之前,已经将段家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尹卓”的痕迹。
“如果我是‘尹卓’,如果我下定决心为段韵报仇,我一定会告诉他。”方远航踩了踩脚下的地板:“我就躺在这儿,向他发誓。”
“不错,已经会带入嫌疑人了。”明恕说:“但这里不一定是对段韵、‘尹卓’来说最重要的地方。”
方远航说:“那是哪里?”
“柯正说,当初是段韵经常去找‘尹卓’。”明恕一边说一边向警车走去,“这里虽然是段韵的家,但并非他们相处最久,有最深记忆的地方。”
“‘尹卓’租的院子?”方远航说:“那儿我也去了,更没线索。”
“你忘了一个地方。”明恕打火,“段韵将‘尹卓’救出来的森林。”
再次被明恕叫住,柯正仍是一脸紧张。
明恕不是自卑内向的人,从小和萧锦程那种有事没事先膨胀了再说的二哥混在一起,从来就没体会过自卑这种感觉。
而柯正显然是个过于自卑的人。
“你知道段韵是在哪里救的‘尹卓’吗?”明恕问。
柯正似乎很不愿意回答,准确来说是不愿意和警察交流,但明恕坚持,他最终指了指南边,“在那里。”
原始森林那么大,不是随便指一指路就行。柯正当了多年守林人,最清楚森林的危险,叹了口气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带你们过去。”
方远航看着柯正的背影,低声跟明恕说:“我觉得他其实挺善良。”
路上,明恕以闲聊的口吻提起段韵。柯正先是一言不发,后来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从小就住在同一条街上,他比我大半岁,整条街只有他和我玩。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一条嘈杂的小街在明恕面前铺陈开来,小柯正孤单地坐在家门口,小段韵玩得浑身是汗,回家途中蹲下来,好奇地问:“弟弟,你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
小孩们大叫着:“他是个哑巴!”
小柯正就要哭了。
小段韵将同龄孩子们赶走,陪小柯正一起坐下,“你不是哑巴,你只是不爱说话。没关系,我喜欢说话。我说,你听就行。”
“你们体会不了我的心情,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自卑过。”柯正说:“对我来说,段韵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一个人。他给与了我光亮和勇气。”
片刻,柯正苦笑道:“不过对他来说,我并不是最特别的人。他关心过很多人,我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所以你”明恕斟酌一番用词,“会对突然出现的‘尹卓’抱有敌意。”
柯正怔了下,默认了,“我看得出来,尹卓和我一样,内心深处也很自卑。他很高,看上去很厉害,不像是会自卑的人。但谁知道呢。他说段韵是他的太阳,段韵一定像改变我一样,改变了他。”
说着,车停了下来。前面已经不能再开了,只能徒步走进去。
三人停止交谈,步行接近2小时后,明恕忽然注意到一堆突兀的石头。
森林里石头多的是,但那一堆石头显然是被人刻意摆成那样。
“差不多就是这一片了。”柯正说,“段韵就是在这里救了尹卓。”
方远航指着石堆,“那是?”
柯正疑惑地摇头,“我不知道。”
明恕走过去,戴上手套。
石堆周围早已看不到足迹,石头上也爬满青苔。
他细致地将石头一块一块拿下来,挖开下方的泥土,发现了一个生锈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枚巴掌大的勋章。
纸上字迹苍劲,写着“安息”。
而那枚勋章,明恕感到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