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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妈妈教训的极是,”晴雪心悦诚服的看着方妈妈,“您真是明白人,有您在这儿我心里就有数了。”
方妈妈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她态度恭谨,被叶睐娘下了的面子又拾回来了一些,“怎么了?这里的丫头不服管教?”
“也不是,这些丫头都是您一手挑出来的,哪有不好的,晴雪是觉得我们这里确实像妈妈说得那样,这穿的应该再素气些,”她说话时把目光落在了一身簇新衣裳的翠萍身上,抿嘴一笑道,“毕竟姑娘平时都是麻衣麻鞋,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好花儿粉儿的?”
翠萍被众人的目光烧的有些站不住,局促的拉了拉身上的水红半臂,这衣裳还是来叶家时原来的主子谭氏赏的,上等的苏绸,绣工也很精致,翠萍知道今天方妈妈会来给自己撑腰,才特意取出来穿上,也想让这些从乡下来的土包子看清楚自己和她们的不同,没想到反而被晴雪顶到了众人眼前。
方妈妈看了一眼张翠萍那嫩黄的中衣,水红的半臂,双环髻上还插了两支粉嫩的堆纱宫花,心里直骂这丫头是猪,虽然二房已经出孝,但正经小主子叶志恒还要为三房服斩衰,就连太太现在也是素色为主,她竟敢花红柳绿起来,昨天去太太那儿告状时的机灵劲儿哪儿去了?“去把衣裳换了,虽然你现在提了二等,但以后还要以晴雪为首的。”
翠萍心里一喜,这就说明她不用听桃李两人的了?
“你将心放宽些,我看二太太是个好人,必不知道方妈妈做的事,”祥云如今住在秋水居西厢,她现在也算是个寡妇了,平日轻易不出来,只请了尊观音每日念经。今儿方妈妈来的阵仗太大,连祥云也惊动了,现在看叶睐娘来自己这里生闷气,忙软语安慰。
“你放心,这些事根本伤不了我,倒是姨娘你,真就这么着了?”叶睐娘怜惜的看着眼前形容消瘦的祥云,刚才那点子气已经扔到脑后,祥云还不满二十,要说三房这些年的纷争里,她也算是个牺牲品了,让她就这么清灯古佛的耗完一生,叶睐娘觉得自己在犯罪。
祥云脸上一紧,“可是二太太说什么了?要是觉得我碍事,我就到庵里去。”今天方妈妈借着翠萍来排揎叶睐娘,未必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姨娘说什么呢,二伯母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我不是说了嘛,你说要给爹守着,二伯母还夸了你的,”叶睐娘连忙安慰已经珠泪纷纷的祥云,以前她也没有这么爱哭。
“没有人嫌弃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么苦自己心疼的很,但你要是喜欢这样,也由着你,”叶睐娘安慰道,“再说了,你虽然没有子嗣,但好歹也算是三哥哥的庶母,也是长辈,这家里也没有人敢不把你看到眼里。”
这话也就说说,连叶睐娘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一个锅里搅稀稠,自己离嫁人还有些年头,何况嫁人件事虽说当初张氏是答应了要由自己点头,但真的操作起来怕是有些难度,叶睐娘叹了口气,这日子比树叶还稠,以后会发生什么谁又会知道?
“姨娘,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姨,但我若有事要你帮忙,你可得帮着我,”叶睐娘心中有一念闪过,只是来不及细想。
祥云这下放心了,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一直在连氏身边服侍,若真的被放出去或是再嫁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可以后的日子也让她没有底,叶志恒兼祧两房,会不会管自己这个妾室就在他一念这间了,现在听到叶睐娘的话,祥云心里反而踏实了,若是睐娘肯交事情给她做,她反而会觉得可靠些。
李琎看着手里的帖子和那只枫叶血玉珮有些犹疑,“叶三小姐真的要见我?”有什么事不能让叶志恒跟自己直接说,反而约了自己在景华楼见面?
“是啊,妹妹说她有话跟以行兄说,”叶志恒有些赧然,对自己妹妹的胆大妄为也很不好意思,而且他竟然发现妹妹手里有以行兄的玉珮,“您放心,她不会胡来。”
要不是叶睐娘软磨硬泡,叶志恒是铁定不会跑这一趟的,但他还是被妹妹说服了,只当是让她去去心病,恐怕只有从李琎嘴里听到那郑乐为人不错,她才会真正放心。
“唔,好吧,”李琎颔首应下,从第一次见到她,她就有行动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今天她能托自己哥哥约自己相见,肯定是有不得不见的事,“届时琎一定赴约。”
第二日张氏刚带了方妈妈一行往张府去,秋水居的祥云姨娘就闹肚子疼,小丫头萱儿去报了叶睐娘知道,待张管事得了消息要去请大夫,谁知道叶志恒已经带了小厮出去了,说是要自己亲自给姨娘请大夫去。
“李公子,”叶睐娘看到李琎进来,心里一松,她跑出来可容易,还真怕他有什么事不来了。
李琎看着头发有些散乱,一身小厮打扮的叶睐娘不由一乐,“偷跑出来的?叶太太知道了可是要罚你们的。”
叶志恒有些尴尬,“来的匆忙了些,以行兄莫要见笑。”
叶睐娘不在意的用手捋了捋散下的发丝,她这不是赶时间嘛,“今天睐娘确实在事有要求李公子,希望公子看在与家父相识一场的情面上能够直接相告。”
以前的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李琎心里一叹,他自从得了圣心时常随侍御前后,就觉得自己老了好多,“你说。”自己和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因缘颇深,能帮的自然不会袖手。
听到叶睐娘是来向自己打听郑乐的人品,李琎有些愕然,这不是长辈们才做的事么?“你竟然是来问这个?”
“是啊,”叶睐娘将一杯清茶奉与李琎,丝毫没有李琎想像中的羞色,“二伯母初到京城,除了舅舅那里,根本就是两眼一摸黑,而舅舅你也知道的,他与勋贵们根本不熟,又整日忙于公务,怕也打听不到详实的消息,所以睐娘才来求你了。”
李琎出身辅国将军府,郑乐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但是婚姻是要结两姓之好,事关家族大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随意置喙?
“我与那郑乐不过是数面之交,这个还真不好说,”李琎想着怎么措辞才容易被这两兄妹接受,不免有些犹疑,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对大家都好。
叶睐娘没有放过李琎刚才的表情,当他得知叶家要与郑乐订亲时,上唇微扬,这是典型的厌恶表情,这说明郑乐是个让李琎发自内心厌恶的人,可是他却不肯告诉他们。
“李公子,我们知道你的顾虑,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但我姐姐现在并没有与那郑家公子订亲,大家也只是提了一提,今天我和三哥来找你的事也没有人会知道,”看李琎并没有松动的意思,叶睐娘一叹,秋水般的眼眸中已是水汽氤氲,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凄楚,“我家的事李公子也很清楚,二伯母带着我们姐弟三个,虽说有舅舅舅母照拂,便总归是孤儿寡母,若姐姐的婚事上真有什么好歹,怕是有冤也无处诉,而我姐姐,这一生就算是毁了。”
“其实郑家还是个不错的人家,老伯爷和世子都不是糊涂人,郑乐的兄长现在领着五城兵马司的职位,郑乐么,也不算是坏脾气,”李琎心里替叶家二小姐盘算这门亲事,“与郑家结亲,你们在京城也算是多了门依仗,也不算是坏事。”
“是么?那李公子能不能告诉我这么好的人家,这么好的公子,怎么就拖到了二十二岁?还愿意屈尊娶一个五品外官的女儿?难道是我那张家舅舅不日就要入主内阁了么?”叶睐娘出来一次不容易,破着这次把李琎得罪了,也非要在这儿弄个清楚明白,何况据她观察,这里面的缘故李琎是心知肚明的。
“睐娘,你做事一直这么较真?”李琎被她追问的哭笑不得,可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生不气来,“只要两家愿意不就行了么?”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只关心姐姐将来是否幸福,”叶睐娘甩开叶志恒偷偷拉自己衣襟的手,向前一步,从第一次在汤家花园相见,叶睐娘就知道李琎是一个行事不拘小节的人,说狠点还算个“坏”人,她不相信因为自己的“刨根问底”李琎就会勃然变色,怒斥她不守妇道,相反,若是今天的事发生在李琎的姐妹身上,他也会同自己一样,非弄清个所以然不可。
“睐娘一个孤女,身边只有伯母和二姐三哥这几个亲人了,若是二姐所托非人,那我们这一家日-后也没有平安喜乐可言了,”叶睐娘深深一福,豆大的泪珠凝于睫上,“这事若是伯母知道了还要把姐姐嫁与郑乐,那睐娘也就心静了,若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将姐姐嫁了,我怕伯母会抱遗终生,还请李公子慈悲。”
叶睐娘这种凄苦无助的样子又让李琎想起在洛阳城外见到她时的模样,当时是仇人逼到家门,她一个弱女要与病中的父亲携手保护自己的家,而现在不过是堂姐的亲事,“睐娘,你何到于此?其实,”其实这事你完全可以看着即可。
“她是我的姐姐,是手足,”叶睐娘知道他的意思,抬起头,“睐娘对真心善待自己的人同样以真心报之。”
看叶睐娘坚定的样子,李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反到轻松了,薄薄的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凤眼闪着在晨光中似有宝光流转,“你怎那么笃定我就一定知道真相?”
“因为公子一开始就告诉我了,”叶睐娘知道自己这是目的达到,不由双颊轻红,原本雾气蒙蒙的眸子里俱是笑意,“公子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告诉我了你不喜欢他,而且是极不喜欢!”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见?”叶志恒不知道叶睐娘在打什么禅机,“以行兄什么时候说了,我就听他说郑家很好了,所以咱们还是不用再问了,你非得让以行兄说郑公子不好才行么?”
这个叶志恒要是有叶睐娘一半聪明就好了,李琎心里暗叹,不过有这么个忠厚的兄长,叶睐娘在二房的日子才会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