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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开封张氏
张氏一脉人口众多,嫡系直系多居在浅河大街两侧,再向外便是那些旁支,最后靠近村外的则是仆妇下人们的住所。
张延用虽是庶出,但他如今的仕途并不比那些嫡出的兄弟们差,因此也分得了一处四进的院子,张氏的马车在大门外一停,便有守门的小厮跑着往二门处送信儿。
叶睐娘随着张氏进了院子,只见门口上马石处放着泰山石敢当,进了大门,绕过清水脊嵌松鹤影壁,先是一溜仆人住的倒座窄院房。
谭氏已经带了儿子女儿等在二门处,张氏见了自己的嫂子,想到这两年在叶家的艰难,不由热泪盈眶,谭氏也知道张氏所哭为何,当下劝了几句,领着她们先去给张延用见礼。
张延用与妹妹感情极好,但毕竟多年未见,如今看到妹妹,自是一片唏嘘,又看外甥和外甥女生得极好,个个宁和知礼,便留了叶向荃和恒哥在自己书房说话,而谭氏则带了张氏和书夏睐娘回到内院。
叶睐娘静静的随了她们往后走,一边留心打量。她这次来母亲就反复交待,带着眼睛和耳朵就好,叶睐娘也是这个意思,自己不惹事,多听多看,偶尔露下怯,主要是享受这次远游。
过了垂花门就是坐北朝南的五间正房,正中一间是明间,其左右是次间、稍间,明间做了客厅,当中设一紫檀雕花独榻,引背踏脚俱全,周围摆了些圆凳,也都是紫檀雕花,都铺了靛蓝织锦坐垫,一侧的多宝格上摆了几件古物,虽不过分华丽,但却出出透着大气。
谭氏亲热的拉了小姑在榻上坐下,又让书夏和睐娘坐,她们那里敢,规规矩矩的给谭氏见了礼,才安静的侧坐了。
叶书夏也是多年没有回过张家,这次发现舅母这里比小时的记忆又富贵了许多,心里也是高兴,又是在嫡亲的舅母这里,禁不住小心的打量起来,还没瞄几眼,就感到腰间被人有手指轻轻捣了一下,警醒的敛了心神,认真听母亲和舅母说话。
谭氏虽然与张氏聊着家常,但却没有忽略这叶睐娘的小动作,心下赞许,而且这次小姑肯带了睐娘来,说明这姑娘也是入了她的眼的。
“母亲,”正说话间,听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
叶睐娘抬眸一看,原来是张如檀,他比前年见时长高了许多,穿了身簇新的浅蓝薄绸直裰,腰间垂了一块羊脂玉珮,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玉簪,长眉端鼻,面如冠玉,看着很是清爽利落,英俊中又添了几分儒雅,真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叶睐娘忙起身垂眸而立,在这个时代,帅哥不但不能追,也是不能多看滴。
“檀哥儿都这么高了,”张氏看张如檀行事端方稳重,一脸欣喜,谭氏有两个嫡子,长子已经娶妻生子,在辽东总兵郝建业辖下做了一个七品县令,因为离的太远,所以妻子儿女俱在任上,谭氏膝下也只有张如檀能时时尽孝。
“姑姑,”张如檀腼腆的施了一礼,他已经十五岁了,这个年龄有些人已经娶妻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与母亲和姑姑太过亲昵。
“听说已经中了秀才?”张氏眼中全是笑意,自己侄子一个比一个争气,做姑姑的也很是欣慰,“明年要不要下场?”
“父亲说侄子书念的并不扎实,想让再等几年,”张如檀面上恭顺,其实心中并不服气。
“也对,就算是十八再考,也很年轻了,”张氏颔首道,“这两年可以先成了婚,再立业也不迟。”
张如檀面上一红,不再作声,引得谭氏和张氏及一众婆子善意的嬉笑。
待与书夏睐娘见面后,谭氏打发了儿子去外院见自己父亲,又交待要好好照顾恒哥儿,才放张如檀离去。
谭氏也没有忘了当初那个伶俐的小姑娘叶睐娘,将她和叶书夏拉在怀里夸了一番,又问了连氏近况,方才松了手,又让自己的庶女姮娘过来跟张氏见礼,姮娘是妾室所出,在张家并不太得宠,不过十岁年纪,身材娉娉婷婷,眉眼之间尽是羞涩,叶书夏和睐娘与她想到见了礼,姮娘便安静的退到一边,再也不肯多开口。
张氏一行被安排在离谭氏所住春禧堂极近的峨嵋月,张氏将两个女孩安顿好了,又再次提点了她们规矩,才吩咐二人自去梳洗歇息。
叶书夏与叶睐娘分住在东西两厢,睐娘大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主屋摆了张酸枝木刻纹八仙桌并两三张青玉面的圆凳,桌上摆了扇小小的牡丹石屏风,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插了三四支销金硬烛,菱窗半开,屋内很是亮堂,叶睐娘向卧房看去,最里面的梢间做了卧房,也是一色的酸枝木家具,小小的雕花填漆床,簇新的湖蓝弹珠纱帐,梅纹圆桌上放了一盏鎏银八宝明灯,叶睐娘不由暗暗吸气,叶家是有钱人了,但跟张家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妹妹在么?”叶书夏根本就歇不住,在自己房里梳洗后直接来找睐娘说话。
“姐姐请坐,”叶睐娘也兴奋的坐不住,这可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真是长见识了,“我也想去找姐姐呢~”
叶书夏扫了一眼叶睐娘房中的摆设,见与自己屋里的差不多,笑道,“怎么样?见到什么叫世家了吧?”
“嗯,”叶睐娘环顾了一下四周,“真的很漂亮,谢谢姐姐。”
“不算什么,你也大了,当出来见识见识,”叶书夏不以为意的摆手,她知道叶睐娘为何谢她,这次叶睐娘能跟着来,叶书夏也帮着说了好话,所以这谢她当的起。
她们歇了会儿,就见张氏扶了结香过来,细看了屋里的布置,又见了给她们配的丫头,也很满意,“快换了衣服到前面用饭。”
晚饭摆在春禧堂,秦氏一早就领了儿子女儿过来,男女分了内外两桌坐了,张延用与分别多年的妹妹再次见面,又看外甥和外甥女已经长成,兴致极高,命下人上了好酒,与张延为和叶向荃小酌。
叶向荃也是有秀才功名的,虽然不是出身高门,但言谈并不粗俗,早年跟着经商的父亲走南闯北,很是有些见识,张延为则是捐了个官身,三个人倒也相谈甚欢。
张如檀陪着张如彬和叶志恒坐在下首,看长辈聊的兴起,三个小兄弟也轻声聊着自己的话题。
张如彬一早就知道母亲相中了六姑妈家的女儿,此次一看,人竟然长的极为俏丽,尤其是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人时竟让他一颗心怦怦直跳。
因此张如彬对叶志恒这个表弟兼未来的小舅子极为热情和耐心,
这一夜叶书夏与叶睐娘并肩而卧,想来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叶书夏也是心有不安的,又不好去母亲那里撒娇,便拉了叶睐娘与她细细分说张家的关系谱。
第二日叶睐娘和叶书夏随了张氏给谭氏请安,大家一起用过早饭,谭氏便带了张氏她们去给张家的太夫人请安。
从昨晚叶书夏那里知道,张家现在的太夫人是长房的祖母,也就是张氏的大伯母,张延用这一支六房中的长辈均已过世,谭氏头上已经没有了正经婆婆。昨天张氏她们一到,谭氏已经派人送了消息过去。
张氏一族的正院就处在浅河村正中的位置,一行人坐了马车迤逦而行,过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听外头婆子说到了,叶睐娘提了口气,静静的跟在叶书夏后面下车。发现自己在一个垂花门前,忙小心的看了四周,只见几个穿了靛蓝色绸衣官绿比甲的仆正迎在门外。
“见过几位奶奶,给三姑奶奶见礼,”一个五旬的妇人看到了她们满脸俱是殷勤的笑意。
“陶妈妈有礼了,”张氏微微一笑,“陶妈妈身体可好?”这位陶妈妈是张府的管事妈妈,因此张氏和谭氏俱都十分客气。
“托您的福,硬朗着呢,快进去吧,老祖宗都念叨几回了,”叶睐娘在后面观察着那个陶妈妈,看大家对她的客气劲儿,这人应该是张老夫人向前的得意人儿。
说话间众人上了垂花门内早已候着的清油小轿,叶睐娘微微松了口气,透过竹丝轿帘细细打量院内的景致。
进了正院大门,迎面是太湖石堆的瘦石嶙峋的假山,两侧是抄手游廊,假山后面是青石铺就的甬道,一直通到五间正房处。正房侧面有高大的花树探出头来,绿荫婆娑,极是悦目。
“老夫人极爱花草,就在这院后专开了一片园子来亲自种些奇花,”张姮娘见睐娘驻足,轻声道。
如果说是在谭氏的院中,叶睐娘还能淡定的话,到了这张老夫人的内院,她真的有些淡定不起来了,这张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江南园林她旅游时也是去过的,但那里毕竟面积有限,而且也都是什么富商名人的宅院,她根本就没想到在河南这地界儿也能看到江南园林的风貌,而且比江南的纤巧精致,这里多了分开阔和大气。
“别怕,”叶书夏转头轻声安慰,其实她的手也隐隐见汗,现在也明白了母亲为什么对伯父伯母的作派那么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