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花车

慕青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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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车之前的队伍方阵还有许多表演者,最亮眼的当属舞龙舞狮,穿着亮丽表演服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是最传统最市井的简单快乐,随着乐声变化以及围观人群由远及近的欢呼,装饰得华丽非凡的一架架花车缓缓驶来。

    其实都不是什么精致高雅的玩意,但正因为在这个节日、这个夜晚、这一大群对生活充满期待和热爱的人,它们通通变得有意义起来,变成忙碌都市里、辛劳而无趣的人生里一抹色彩斑斓的点缀。

    它们材质粗糙,风格俗气,但它们会变成小孩子难以磨灭的有关于美的向往的童年回忆,变成成年人辗转命途时路过的一道唤起孤独之中的人情味的风景。

    这就是我们喜欢过节,向往“节日氛围”的原因吧。

    斑斓的夜色里,这深红、亮黄、雀蓝、鲜紫、嫩绿……它们好像是那么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仿佛和什么东西重叠了,在我眼前。

    如未干透的油画沾了水,清晰明确的色块洇开,画布上是一层,水洇出是一层,而它们……

    我脑仁一疼。

    重心在我身体里模糊了,视野染上了暗角,我立刻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情况,赶紧深呼吸一口气稳住涣散的神智和失控边缘的心绪。

    是记忆,那些被抹掉的记忆,由于此刻眼前的情景或者心中的情绪与遗失的过往的某一刻高度相似,我的海马体出现了判断障碍:到底是“相似”,是“过往”,是我确实如此经历,还是……幻觉?

    “小怜怎么了,不舒服?”

    重心不稳晃了晃,第一时间被方刈发现了。

    “不舒服倒没有,就是有点头晕,好像有什么被我忘了,可又想不起来。就是以前和你说过的那种感觉,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可能我以前经历过,记忆混乱了吧……”晕眩和眼前的黑色在我控制心神之后慢慢消去,我感觉到脑仁一跳一跳的,眼前的热闹景象渐渐清晰,漫天鼓乐声变得真切,“我”,回来了。

    他不知所措,半天才低声说:“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我怎么每次过节都要听你说一句‘对不起’啊?都听腻了。”我捏捏他的手。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又傲慢的人,为了保存最大利益不择手段,在那时候洗掉你的记忆,根本没考虑过对你的伤害。”

    “你本来就是这样啊,对不起什么。”

    他狠狠一抖。

    也许他没有误会我的意思,但这句话可能真的伤到他了,我赶紧补充:“就算一切重来一次,你也会洗掉我的记忆,这不怪你,更不怪我,是我们命运如此罢了。不过我很好奇啊,你到底怎么把我的记忆洗掉的?”

    “‘洗掉’、‘抹掉’都不太准确,这不是偷梁换柱,是瞒天过海。先给你注射麻痹神经的药物,再利用‘气’侵入你的心神进行深度催眠,将基础生活能力和语言能力着重覆盖其中,就可以掩盖掉你的记忆。因为真实记忆被掩盖在了区体里面,它们是存在的,但你的逻辑和理智又找不到它们,所以当你遇到一些与过往经历相似的事件时,记忆区体就会给你带来不适感。”

    药物、催眠……我不敢细想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过程,逃避地和他开起玩笑:“你好厉害,怪不得能当家主呢。”

    “把控的手段罢了,没什么厉害的。”

    我们连说话都是如此相像:平淡至极的实话,却会在对方心中狠狠触动。

    一阵风吹来,他帮我掩了掩羊毛披肩,拉了拉软毛帽沿,低声问我冷不冷。

    “不冷。哎,不过失算了呀。光看多没意思,应该买点零食边看边吃的!”我说。

    “你倒是会享受。”

    他的情绪有点低落。

    我哼哼几句,闲聊之间,忽然看见一架风格与前后都不同的花车跟在车队里,镂空金漆的仿木雕带围栏大平台上错落着卧榻、凭几、条案、桌凳、屏风、宫灯等等家具,花车里站了许多位古装美人,穿着华丽宫装的几位“主角”,一位戴着九旒冠冕,一位举着卷轴和毛笔,一位逗弄着廊下画眉,一位掂了牡丹花细嗅……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演的不就是各位大唐美人吗?

    而且那位手握卷轴毛笔的宫装美人,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

    我指点方刈看那位女子,她向四周望着,目光经过我们时停住了,还朝我挥了挥手中的毛笔。

    孟雨晴!

    仔细看花车侧面,果然挂了“华人联合商会”的牌子,她就是自己想玩儿吧?

    方刈“嘁”地一声,“还扮上官婉儿,她要脸吗?”

    “人家怎么都称得上博学多才,扮个上官婉儿没什么问题吧。”

    “她哪有上官婉儿的本事。吃喝玩乐、斗鸡走狗、插花走马倒是在行,女人中的纨绔。”方刈很是不屑,“按这么算,我能演窃符救赵的信陵君。”

    我一笑,“现在的你好像离信陵君越来越远了。”

    “我本来就不是信陵君,不然怎么会期望成为他呢。”他的语气中沾染上了些许自嘲,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顶,“小怜那时候不知道我有多坏,才觉得我像个战国公子,其实我哪有那样的道义。”

    “其实你有。你在那个曾经辉煌的港口城市时和我说,那些底层的百姓很可怜。”

    “傻瓜啊,我说几句话又不费口舌,你看我去救他们了吗?我是怜悯他们,但也认可这就是社会和历史的客观。如果放在我手上,我照样会那么做。”

    “信陵君窃符救赵不可能是因为看着赵国百姓悲惨吧?也未必单纯因为顾念君子情义。赵魏两国唇亡齿寒啊。”我说,“心中怎么想,和知道应该做什么,是两回事吧。虽然阿刈未必是信陵君,但绝对不是小人。”

    “小怜又夸我,好开心啊。”他低下头来碰了碰我半露在外耳朵,舌尖在我的耳垂上飞快地扫过,“嗯,我当然不是小人,因为我,不、小、啊——”

    !!!

    这人这人这人,这都能开?!

    我抬起胳膊狠狠撞了他一下。

    “嘶——好痛啊——”他夸张地叫着。

    “混蛋,就不能夸你!”

    看完花车已经八点多了,几个女孩子第二天早上有课,赶着到火车站坐车回学校了,我和方刈明天没课,今晚就在此处过夜。

    依常回到熟悉的酒店,传统服饰好看是好看,穿着累也是真的累,我一进房间就宽衣解带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一套舒舒服服的吊带裙,疲惫感总算消散大半。

    方刈也换了身衣服,坐在床沿盯着我看,“我更喜欢小怜穿平常的衣服。刚才从后面看你提着裙摆上楼梯,真的很像个大小姐,好看是好看,高贵优雅的,就是不如平常可爱诱人了。”

    这话深得我心,“我也不想当大小姐,那以后还是穿普通点儿吧。”

    “按你喜欢的来。”

    “我就喜欢穿这种。”我趴到他肩上,用自己的身体蹭着他的,偷偷补了艳色的双唇一撅,“打扮得正经又优雅的,感觉连自己的天赋本事都被封印了,都不知道怎么讨我家方刈哥哥喜欢了——”

    他一揉我的头顶,“这是什么道理,一穿上就会了?”

    “对——呀——!”

    “那让我看看……”

    “唔!”我一扭身子,摆出一副埋怨的表情:“你都还没送我元宵节礼物呢。还有除夕夜里说回来之后带我放烟花,也没有……”

    不过是托辞罢了,对我而言有他就足够,珠玉皆是身外之物,他送我什么、带我玩什么、看什么,固然高兴,可我能抱一抱他,也足够高兴了。

    能放心安心地拥抱自己最喜欢的人,就代表着拥有了可以依赖、可以汲取爱的对象,我认为它与金银财宝无法相比,因为它们是两个不同方向的极高快乐。

    我知道怎么让男人对我产生怜惜,知道怎么让他们为此心动,让他们甘愿付出,但我只是和方刈玩一玩而已。

    制造一个让男人怜悯的幻象,然后自己把这个幻象戳穿,反而会让能看穿这个幻象的男人更加惊喜,因为这与他自信的逻辑推理完全相反。

    “阿刈——”我不等他回答就张开双臂抱紧了他,在他肩窝、脖子、耳后、下巴、脸颊……蹭来蹭去。

    我不需要他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礼物,因为所有我都清楚。

    用短暂的聒噪和持续不断的亲密刺激来消磨他的意志力,再加上突如其来的直白爱意——

    “我好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应该怎么喜欢你,就想这样,抱紧你。”我赖着不松手,沿他的背一路往上摸着,光滑的衣料、衣领的掐牙、光滑的皮肤,柔软的头发……我忽然想起那些风流男人们喜欢说的一句话,“好想,嘻嘻,好想把你吃了。”

    “来。”他哑着声,“你想怎么样都行……”

    “真的啊,那这样行不行?”

    “嗯……”

    “这样也可以呀?”

    “嗯……”

    空气里有些湿潮,似乎是多雾之城的惯常阴雨,一阵又一阵湿漉漉的雨扑在窗棂,沾得边缘都漫溢着那种新鲜湿嫩的气息。

    ……

    是该享用茶点的时间了,水珠将气味包裹,潮湿的空气最容易凝结异香,好香,好像新鲜泡芙里熟透的奶油酱。

    我舔舔嘴唇坐起来,开心的情绪更加多了几分,腻腻地一口一声“方刈哥哥”地叫。方刈恨不得把我按住好好教育,但他一时又没有那样的力气,我见此更加张狂,蹭来蹭去,放纵着自己对他的占有欲。

    他眸色一暗,趁我不注意翻身把我按住了。

    “你真以为我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