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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厉害吧?”方刈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提高了音调,双眼亮晶晶的,“这学校好古板,我都说了给钱,就是不行,非要我交相关研究论文,一人三篇!”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差点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方刈刚才让我夸他,抿了抿嘴,我一本正经地说:“你厉害,你的钱更厉害。”
“哼,我们两个人一共六篇研究论文,全都是我写的啊!”他抱着我左右摇晃,“就之前,我写了整整一周呢。”
一周写了六篇研究论文……
“那你是挺厉害。”
“奖励一下啊。”
我扭身亲了他一口。
“我帮你写三篇论文,你就亲我一口?我还捐了一……唔……”他说到后面忽然没了声音。
我心里一惊,“你捐了多少?!”
“一……一千……万。”
“方刈你!你有毛病啊你!有一千万给我花好不好?”
这个败家子!
他小声,“我给你。”
“不要!”我生气道:“只是读着玩儿,你就不能挑便宜点的?”
“雅典大学的哲学系我软磨硬泡也买不了,本科内容你都会,研究生又没法旁听。这个大学咱们都熟悉,哲学系在英语区里也名列前茅。既然要读书,当然得找个差不多的,不然把我的小怜教坏了教傻了怎么办?”
我心想教坏我的那个,明明是你吧。
当初真不应该跟他提读书的事儿,我哪知道他这么有行动力,还有说好的家主呢?怎么就可以随便出国读书?
“那这个,它什么时候开学啊?”我问。
“十月份,不过我们随时去读都可以。我和太爷说过了,觉得这次和萧家交锋之后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足,还需要多历练历练,才担得起家主之位,太爷已经同意了。名义上我仍然是方家的家主,但太爷会在背后做主导,所以就算你现在想去,也可以。”
我听着就头疼,“这样不会出乱子吗?”
“怎么会,太爷是在践行他对我父亲的承诺,至于家主的位子,”方刈笑了笑,“我这么年轻,太爷老当益壮,精神好得很,萧家之事过后也不会真将方家全盘交与我打理。这样正好,我回欧洲继续培养势力,巩固好和东堂的关系。我要的是成为实质上的家主之时,族中无人能撼动我分毫。”
“我不懂。不过既然是名义上的家主,又刚和萧家交过手,你还是留在这儿把年过完,我们再去上学吧。”
方刈点点头,含笑道:“主要是答应了小怜在此过冬,那我们等春节后回去吧。”
我留意到方刈用了“回去”这个词。
提出来问他,他满目皆是柔软,说与我相识相知的地方,就像是心灵的故乡。他原本并没有多喜欢那儿,却因为和我的经历,连街边的炸鱼薯条和橱窗里的糖霜点心,都变成了亲切和甜蜜。
“你明明以前就认识我。”我说。
“可那时候我并不了解真正的你。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很不舒服,但我想告诉你实话:我很感激,感激太爷把你交给了我,感激自己选择洗掉了你的记忆,当然,更感激你的善良和温柔,感激你愿意理解我、包容我。我们——我们都称不上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善人,但我知道,我很高兴遇见了你,我也愿意和你……一直走下去。”
“感激自己洗掉我的记忆这种话,亏你在我面前说得出来啊。”我失笑,“方大公子你也太自信了。”
“不是我自信,是我相信你。”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柔情似水,“我相信你,你不会在乎已经发生的事,即使没有了记忆,也是那个会勇敢坚韧地面对过往和将来的你。”
“好肉麻呀!”我锤他的肩,“你这花花公子,别的我不知道,就讨女孩子开心的话术最厉害。”
“可我很多时候已经哄不住你了,故意讨你欢心的话语,你一下就会反应过来。”他自顾自摇了摇头,好像很失落,却在下一秒又将星辰般的盈盈目光凝在我的眼睛,“就像楚念之于萧明煊。我不知道萧明煊怎么想,我也没兴趣知道,但我觉得这样的你,特别吸引我。”
我不禁扬起了嘴角,“你犯贱?”
“谁不犯贱呢?人性本贱。”
他说完这句,肚子在片刻的寂静里忽然咕噜一声。
我们相视大笑,披上衣服到餐厅吃饭去了。
雪果然停了,天空较前两日虽然明亮许多,但仍是多云见不着太阳,方刈吃完早饭后站在门前观察了一会儿,说云层已经有些松动,这天气正适合逛梅园,若等太阳出来,雪恐怕要化了。
“我这就去换衣服!”
我飞扑进衣帽间,被随后而至的方刈笑说像春天里破蛹的蝴蝶,迫不及待地飞向花园。
我大言不惭:“扑过去看梅花,可不就是迫不及待的蝴蝶嘛!”
“好,是蝴蝶。”他走过来看我挑衣服,“我的蝴蝶小姐,要穿什么啊?”
我从衣柜挑出一条修身羊绒长裙,“这个吧,再穿双袜子,穿个大衣,应该就够暖了。”
方刈点头,也松了睡袍,开始换衣服。
我斜光瞥到他解了衣带,扑过去在他身上留了一个印子,笑嘻嘻地说:“方大公子陪我看梅花,我也送你一朵。”
方刈摸了摸脖子,“你昨天送我的还在。”
“那~”我转了转眼珠,“我每天送你一朵?”
“好啊。”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胸膛,换衣服去了。
中庭花园的湖面结着冰,里面冻着几条没来得及清理掉的锦鲤,一只丹顶鹤正在用长长的喙敲着冰面,想把鱼啄出来吃了。
我看着就觉得悚然,拉紧了方刈的手,往他身边贴了贴,“你们家仙鹤这么凶?”
方刈淡淡看了一眼,那只丹顶鹤已经把锦鲤从冰里叼出来了,放到岸边正吃着。
“嗯,前几天忽然下雪,死了一大批锦鲤,清理剩的这些是故意留给它们吃的,让它们保持些生存本能。”
他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一只大丹顶鹤从高处飞来,翩然落在了池面。它先是走到那只正在吃鱼的丹顶鹤身边瞧了瞧,随后开始凿冰找鱼吃。
穿过皑皑一片的中庭花园,藏书楼巍然矗立山林深处。楼下的梅花开了不少,拾级而上时就已经闻到淡淡一股幽香,红梅、白梅交错种植,梅枝压雪,更显苍老虬曲。时而有几只丹顶鹤从梅林深处转出来,一声长唳直冲云天,抖落枝头簌簌的落雪落梅,好一派仙府之象。
“大哥。”
清脆干净的声音缠绕着风与梅香钻进我的耳朵,我收回梅林深处的目光,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是一位穿着米色长大衣的女孩,黑发微卷,头戴一顶驼色圆帽,五官精致,大小合度,鼻尖一点淡红,唇上半分朱色,犹如精雕细琢的玉人娃娃。
“哦,淑贞啊,下课了?”方刈声音轻浅,目光淡淡,完全没有遇见亲人的喜悦。
“嗯,回去吃饭,下午再来。”方淑贞转过脸望向我,礼貌地问:“这位是叶小姐吗?”
不要叫我叶小姐啊!
我内心哀嚎,却只能答道:“嗯,我叫叶怜。方小姐你好,第一次见,你真可爱。”
“叶姐姐长得真的好像三哥说的那个明星啊。”方淑贞抱着几本书,朝我点头微笑,才对方刈说:“楼下的梅花开得很美,不打扰大哥和叶姐姐了,我先走了。”
“嗯。”
别过方淑贞,我们又走了一段,天气冷时,感觉爬山特别费劲,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已经气喘吁吁。
不过这儿的花开得着实灿烂,花枝掩映的深处,似乎还是花枝……
“小怜饿不饿?”方刈突然问。
我们不是吃了早餐才出来的吗?!
我看起来有这么馋吗?!
“你怎么每次到一个地方就问我饿不饿,刚刚才吃过啊。”我嘟嘴。
“只是随便问一问,既然不饿,那我们先逛逛。”他自然而然地牵住我的手,往一边梅花林走去。
花林里自然没有石阶作路,我们踩在松松软软的雪上,留下两串蜿蜒的脚印。方刈长得高,我们时常就与横杈出来的梅枝撞个正着,枝头的雪花与梅瓣纷纷而落,撒了我满头,沾了他一身。
我不喜欢那句什么“暮雪白头”的话,多矫情啊,失落的暮色是它自己、冰冷的雪花是它自己,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天地间的一瞬,沧海中的一粟;我要看到真正的暮色、真的的白雪,我要知道它们是暮色、是白雪,而不是落在我们头上的幻觉。
我要与他清醒坐看朝暮的风花雪月,而不是变成自欺欺人的金风玉露。
“这儿的梅花开得真好。”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进了花林深处,回头望去,藏书楼离我们有一段距离了,“这片梅林比我想象中要大好多啊。”
“喜欢吗?”
“喜欢呀!我第一次见这么多梅花呢,它们都是老树了吧?花朵开得丰满却清丽,内敛沉稳,好像经过很多岁月了。”我拉住方刈的手,信步林中,“当然啦,因为牵着你一起,特别特别开心,开心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啦!”
“我也很开心。从小到大来过很多次,这是最开心的一次。”他伸手替我拂去头发上的碎雪,与我在一株高大的梅树前停下。
方刈松了手朝梅树走去,我心想他该不会是在这儿底下藏了梅花酿?
想得太文艺了,方刈伸长手臂攀住一枝垂下的花桠,折了一小段坠满雪色花朵的花枝。
他把花枝举在面前,仔细而小心地吹掉上面的细雪,用衣袖捋净枝条,最后捧起我的一缕头发慢慢缠上梅枝,簪成一小股发髻。
“这是院子里最老的梅树,一千多年了。”他半蹲在我面前,满目凝情,仿佛在欣赏自己刚才的“杰作”。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枝梅花。
方刈目光漫散,陷入了回忆,“小时候,妹妹们玩闹时贪漂亮,折了这儿的梅花戴在头上,结果被太爷罚站在此整整一天一夜,因为这儿的梅花,全都是历任家主手植的。”
!!!
“那你干嘛……”
“我那时听着太爷训她们,就想,等有一天我带了喜欢的女孩子回来,一定要把最老的梅树上的花折给她戴。”
“为什么啊,这,一会儿遇着别人……”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盈盈一笑,站在那株异常高大的梅树前,站在雪色里,仿佛刚从枯褐虬枝与金蕊玉瓣之中羽化而出,是人间仙府的遗世之君。
可方刈下一秒就在这样梦幻的场景里原形毕现,他冷哼一声,践踏俗世规矩的顽劣之气在话语间展露无遗,“不许?那我不仅要把它的花折下来,还要用它来——讨美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