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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很快过去,黎明前的天似乎反而越来越黑,方刈牵着我的手,前后是林渺和张姨,我们一行人安静地穿过大小院落之间的巷道,巷道没有路灯,全靠天上一轮明月照亮。
咿呀——
咿呀——咿呀——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尖利的鸟叫,我抬头望去,正巧看到几只身形瘦健的长颈大鸟扇动着翅膀在空中掠过,月色之下,它们白色的身子和翅膀似玉羽流光,还有纤细的长脖和腿爪,尖长的喙……
“梅园结花了。”方刈说。
我向他歪着脑袋表示不解。
“这是家养的丹顶鹤,平时养在靠近山谷的鹤舍,每当冬天梅园绽出第一个花苞,它们就会从鹤舍飞向藏书楼下的梅园,在那里度过剩余的冬季。”他笑了笑,“今年居然刚好碰见群鹤冲天。”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我想起一句诗。
他曾问我喜不喜欢这儿,说要与我在这儿过冬——上一年也大概说了这样的话,虽然经历了许多意外,他最终还是和我一起过了年——我惦记着雪天里深红浅白的梅花林,惦记着暮春时暖香袭人的牡丹丛,惦记着与他同看的山间月色,惦记着与他对坐着围炉烹茶……
我向来认为是浪漫主义借喻的这首《鹤鸣》,猛然想来,说的不正是他本身吗?
寂静的山夜里,我们跨出侧门门槛时,方刈忽然接道:“他山之石若可以攻玉,便是好石好玉了。”
紧赶慢赶,车子在清晨七点多驶入市区,沿路有许多卖早点的小摊,摞得高高的蒸笼上盖着纱布,揭开便是一团白雾蒸腾;卖豆浆油条米粥的小摊旁支了折叠矮桌和塑料板凳,有匆忙忙大口吃着喝着赶上班的年轻人,也有慢悠悠一口口抿着喝蘸着吃的老人家……我想摇下窗户看个清楚,不料才开了顶头的缝缝就被方刈阻止,他让我不要开窗,免得被人看见。
“对不起。我没意识到。”我向他道歉。
车子没有载着我们回家,而是把我们送到一家大酒店,我们从地下停车场坐上电梯,直接进了一间普通客房。
我从下车之后就感觉此处怪怪的,说不上什么原因,乘电梯到了客房层,装饰豪华新净,灯火明亮,却不知为何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而且方刈这种住惯顶级酒店大套间的人,怎么会窝到只有不到三十平米的普通客房里啊?
林渺和张姨被打发到隔壁房间去了,方刈就墙边小沙发坐下——哦,这房间连窗户都没有!
方刈拨通电话,“槿亨,我到了。”
他询问了方槿亨的准备工作,又交代了许多,我从他的只言片语之中终于明白过来,这家是萧明煊计划下榻的酒店,方槿亨配合方刈在酒店里用‘术’布局,未启动时常人无法觉察出异样,一旦‘术’启动,处在局中的人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不仅仅是‘术’,他们还在酒店服务生中混入了自己的人,必要时就会全部出动。
“方刈,可是你之前说过萧家与你们不相上下,你的‘术’对他们真的会起效吗?”我问。
“我当然没有必然的把握,所以才把你带来了啊。”他朝我眨眨眼,“小怜之前不是说想帮我?现在你就可以帮我了。”
“怎么帮你啊?”
“萧明煊把楚念也带来了,我不肯定她‘术’的水平是否在我之上,所以只用了一半的本事,但如果局中有‘龙’这样的上古凶物镇守,想必效果会大大提高,这是我没有告诉方槿亨的。”他两手交合握起我的手腕,目光温和却坚忍,他凝视着我,低沉而温柔,语气中竟有些祈求的意味,“小怜,我需要你的血。”
我的血?
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想法,他要的到底是我的血,还是……
不,他要的,应该只是我的血。
“你要怎么用我的血啊,把手腕划开来吗?”我低了低头,眼带可怜地望向他,“有没有,可不可以,尽量不那么疼的办法……”
“我用针管抽,不会很疼的。”他十指在我手腕摩挲良久,手指与掌心上的薄茧磨得我痒痒的,手臂都冒了鸡皮疙瘩,我正想说点什么打破寂静,方刈却抢先开了口,低声对我道了句歉。
“有什么对不起的呀,针管总没有你拿刀子割自己手腕来的疼啦!”我从他交握的掌心把手腕抽出来,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能帮你我很高兴呢,我想尽我所能多帮你一些,你再跟我说清晰点好不好?真的只是需要我的血吗?”
“这个房间就是阵眼所在,你只要呆在这里,把血给我,就可以了。”
“没有什么我要注意的吗?”我追问。
方刈想了想,说:“‘术’发动的时候,你可能会有点身体不适,如果楚念用比我更强的‘术’动手破局,也可能影响到你。到时我会和你一起,你有任何不舒服,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要及时告诉我。”
“其实你们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仍想不通,“虽然你们两家对峙,其他人另当别论,但萧明煊不可能真的杀你,你也不可能真把他杀了吧?”
“是这个道理。我并非要杀他,我是想试探,试探他、试探楚念,想必他也一样。既然终有一日要如此,不如主动引导事情发生。”
“也就你这么大胆了。”
“亲自上阵的他比我又差到哪里去?我有《易》术传承,他可没有啊。”
听得出来方刈对这位对手还挺尊重,他此时褪尽平日里的随意与风流,双目炯炯,沉稳而严肃的神情里,比起紧张,更多的似乎是期待和兴奋。
他就像学校里常年运动成绩优异的大男孩,在运动会决赛里即将对战隔壁班级同样名震校园的选手,多巴胺让他兴奋、激动,理智又迫使他沉着、冷静,只有灼灼的目光,昭示着他棋逢对手的期盼和周密算计的深沉。
方刈频繁地与方槿亨、林渺通电话,他们最后直接开了群语音,三个人随时沟通进度。
“他们的航班落地了。已经切进机场的监控。”方槿元那边传来声音。
午饭时间,几个人提前准备好了食物——快速加热的盒饭。方刈的盒饭还是我帮他弄热的,加热包放入塑料盒底部加水,将盛饭菜层隔水架好,盖上盖子,加热包与水反应产生热量,几分钟就能吃了。
他今天居然没有吐槽这软作一团的肉菜和黏糊无味的米饭难吃,大概是根本顾不上口腹之欲了吧。
“我把画面切过来了,大哥看见了吗?”方槿亨又问。
“看到了。”方刈一边扒着饭一边说,“他们就八个人?还有其他航班信息吗?”
“没有了。”方槿亨说,“他们上车了,我把实时路况监控切过来。”
“萧明煊架子够大,八个人还要分三辆车,是有多怕死?”方刈冷哼。
我心想早晨从老宅出发前后十五分钟各安排一辆车探路和断后的你有资格吐槽吗……
不行不行,再想再看他可能会笑出来,赶紧扒饭……
不对扒面。
手上的是盒牛肉洋葱炒面,热完之后喷香扑鼻,揭开盖子那一瞬间我就咽了口水,幸好方刈忙得不可开交,不然准被他笑话我是馋猫,一盒炒面就把我勾得魂都快没了。
“他们上高速了。大哥和林叔你们先看着,我扒两口饭,都焖过了,早上到这会儿一点东西没吃。”方槿亨那边传来了咔拉咔拉地掰塑料盒盖的声音,“哎哟我……这逼饭盒什么破几把设计,射老子一裤裆。”
……这脏话也是祖传的。
方刈咳嗽两声,“槿亨,说话文明一点,有女孩子。”
方槿亨骂骂咧咧的,喀喇一下掰开了双一次性木筷子,嘴里含着大口的饭,说出来的字儿混作一团:“什么啊?大哥你自己没说过吗?哎哟他们下高速了,小兔崽子开还挺快。”
“你这毛病……”方刈无奈,“酒都没喝,怎么吃个饭就骂起来了。”
“哎哟,饭香啊!等等,他们这路是要去哪儿。”方槿亨放下盒饭,点了点打开地图,“这条路……完了,他们刚拐进的这路监控前两天坏了,今天正修着呢!他们怎么知道这儿没监控?!”
“赶紧把下面路口的监控一个个调出来,三辆车还能飞了不成。”
“在调了在调了。”方槿亨那边的键盘与鼠标噼里啪啦作响,他的声音也变回平时一般严谨,“正在排查,大哥稍等。”
方三公子的脏话是专门用来下饭的吗?!
“这条路有一片老社区通向另外好几条路,也需要排查,有点儿麻烦。”方槿亨说,“他们该不会发现我们了吧?”
“应该没有,三公子,你点开分屏6,是不是他们?”林渺插话。
方槿亨放大了其中一个分屏,“对对对,他们分了三条路,但这辆的车牌和刚才萧明煊上的不一样,我拉近一下。”
“可能在视角盲区换了车。”方刈说。
“看不清后排,挡住了。”方槿亨将三辆车的分屏切好,“没关系,这样盯着,总能找到目的地。”
方槿亨和林渺还在那目不转睛地紧盯屏幕,我忽然觉察到方刈周身的气场沉了下来,他似乎刻意凝住了心神。
“槿亨,林叔,别看了,他们已经到了。”方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