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

佟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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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送走了。”信访办副主任童谣看着渐渐走远的老太太,松了口气。今天真是倒霉,上午八点上班到现在十点半,就接待了三波上访的群众,连口水都没喝上,又是解释政策,又是做老人思想工作,最头疼的就是第三波的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都来三回了,第一回说儿女不孝不养她,跟社区一沟通,“哪儿啊,那老太太矫兴着呢。儿子接她住楼房,她嫌电梯晕,女儿接她去住,她嫌屋子小不跟外孙住,非要跟女儿一屋,那女婿怎么办啊?老头不同意要她老实在家呆着,她就跟老头急。儿女又不是不给她钱,她不花啊。”社区来人好容易接走了,第二回又来非要求给她上低保,她那都快赶上富裕户了,怎么给她上啊?怎么解释也不通,不给上就坐地上,好在童谣想出个主意告诉她,“给你上也行,你儿子女儿的工作可就没了,他们都是事业单位有公职的,家里是不允许上低保的,要不,我给你儿子女儿单位打电话,让他们领导把他们辞了?”老太太立马起来走人了。这第三回可好,有事儿不找社区了,直接找上信访了,来习惯了,这回的事儿,说出来都让人不好意思。她告她老头性虐待!这事儿看样子还真属实,老头今年六十三还有欲望,老太太也六十一可是绝经了,一点想法也没了,老头有两回忍不住了,就和老太太动手来硬的,老太太当然难受了,而且老头还有点用异物的想法。总之了,老太太几次后忍无可忍,想着前两回那个姓童的姑娘(童谣:大妈,我可不是姑娘,是小姑娘她妈了。)挺能解决事儿的,就一大早来信访办找“能力高超”的童谣副主任来解决问题。童主任听得脸上直冒火,赶紧赶走同屋的小姑娘,关上办公室的门,跟老太太推心置腹的“好好”谈,从生理讲到心理,从夫妻关系讲到家庭、家族高度,总算是出了两个歪主意,把老太太送出了大门。

    站在大门前,童谣顺了顺粘在一起的长发(刚刚让老太太吓出一身汗),让柔柔的小风一吹,又是长嘘了一口气,才回过身慢慢往回走。走廊里遇到同屋的小赵,“童姐,我下社区喽,您慢慢陪吧。呵呵。”这个小没良心的,刚刚为保护她,才牺牲自己硬着头皮把老太太拿下,她倒好,连句谢都没有,转身跑了。唉,看来自己得合出来点领导威风,经某人上上课了。

    正琢磨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咦?不会吧,老天,不带这么玩儿的。

    屋里窗前,一位身着灰色长袍,头带僧帽的,斜挎布褡的……尼姑。怎么知道是尼姑不是和尚的?因为,人家大概是听到脚步声了,缓缓侧过脸来,瞟了童主任一眼,是瞟,不是看,只是侧着脸用眼角小小的瞄了她一下,就让尊敬的童主任发现,美女啊?你看,你看,长长黑黑的睫毛,小巧肉肉的挺鼻,淡淡又格外清晰的月眉,朱红的樱桃小口。可是,这一身打扮。不会吧。

    童谣脑子里立刻高速运转起来。如此美女尼姑来这里,不用问,肯定又是南区那个寺庙改迁建商务区的事儿,估计是宗教人士不乐意了,好好的庙宇,说迁就迁,而且新址建了两年都还在打地基,你让人家上哪讲经、上早晚课啊。而且这么美,不会是强迁的时候哪个不长眼的工作人员把人家调戏了吧?!你看看那幽怨的眼神,又回过头看窗外身姿不动,把个后脑照给我,都懒得跟我说话。妥妥是受委屈了,来这里上访的。可是,美女师傅,这个商务区的项目是市里的工程啊,所有的工作组也是市里调配的啊,咱这儿县里没有辖权啊,你来我这儿,我也解决不了。怎么办?

    有了!不愧是工作多年的专业信访工作人员,童谣立马想到解决方案。商务区的问题我是没有任何办法了,咱只和她谈个人问题,做个人的心理辅导总成吧,一般这种气质美女干不出无赖的事儿,高捧着,多忽悠,争取下班前弄走她。

    “咳咳,嗯。”童谣直直走上前,(这时候绝对不能回办公桌后面的办公椅,得摆出亲民的架式。)“师傅啊,您来了,快快请坐,别站窗前啊,这办公楼啊,前面还有点盆花装点,我这窗外面是楼后面,就只有灰突突的停车场了,风景是看不到了,顶多看看车。不过啊,这车是越看越添堵啊,咱买不起啊……”热情的一阵神侃,让美女尼姑终于转过身来,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童谣,大概是拿嘴里不停的童大主任没办法,也就妖娆地随着童谣走去沙发上坐了。

    十分钟后,童主任暂停了嘴,没办法,人家一句也没搭腔,就是直直的看着你,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谴责你。

    “您来信访办,今儿个有什么事呢?当然,我们权限小……。”先把丑话说前头,咱可不是万能的,“大事儿也得找市里领导,怕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既然你能和我说,我就问问你,为什么世间那么多负心人?我只求庙堂修行断旧梦,有成之时寻师去,为何总是纠缠不断?漫漫长途,早无初见情,何必执意柒我不休。”

    美女,你这是要弄哪样啊。弄了半天,你是为情所困,不能清心寡欲的修行,才跑这儿来寻求心理辅导的?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为拆庙的事呢。童谣放下一半的心,暗暗松口气。听听这小词,文采不错,看样子是汉语言系毕业的,不过是以前被哪个渣男伤过,然后出家了,那个渣男又缠着她不放。这个嘛,应该找民族宗教局,或者街道社区,再不行庙里的主持出面啊,你来我这儿有什么着。当然,这些心里的想法是不能说的。

    童谣酝酿了一下,慢慢回话:“师傅啊,您这话可难倒我了,这事儿不归我们这儿管啊,那个男的是哪个单位的,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找他领导,让他领导做做思想工作,别再缠着你…………你要走啊,你这是去哪儿?”

    不会吧,才两句话不爱听,人家轻飘飘起身往外走,还以为她要走了,可方向不对啊,直奔局长办公室去。我的天啊,可别,还不得被局长喷死。

    童谣迅猛地扑上去,拦在美女尼姑身前,“别急,别急,我马上给你解决。。。你。。。你先回我办公室吧。”美女的小眼神又是异样的瞧了瞧童谣,大概是说“怎么样,别给我来这套,不行我就找你们局长”(以上为童谣脑补)。

    带着一腔心酸泪,把人家请回了办公室。都在沙发上坐好,开始认真的心理辅导。

    “师傅啊,这人生就是修行,想来您一定体会深刻。庙里,不对是庵里可以修行,红尘之中也可以修行啊,您在庵里修行,修行的‘道’是忘却人间情爱,冰心冷静地过完一生,那些在人间修行的方法跟您不一样啊,他们要修的‘道’就是体味人间各种苦难,其中就包括情啊,爱啊,只有各种苦情都体会了,才能让思想到达一个高度,才能通过为情苦转为忘却情,因为体会过,所以放弃。那个苦苦追求你的男子就是这样一个红尘修行者啊,你想,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要修行,就不让人家修行吧。当然,他也不对,也不该为了自己要修行,就一定要碍着你修行。所以,从这个角度去思考,你就能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纠缠你,为什么人间有那么多负心人,他们都是为了受尽情苦之后得以超脱,就像您现在就已经过了为情苦,在将要超脱的境界了。”捧到这儿,童谣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脸色。没反应,没有任何反应,还得继续忽悠。

    “师傅啊,佛家讲究普渡众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在遇到这种为了苦情而在人间修炼的负心人时,像大师这种境界的,第一想法该是想办法超渡他啊,光是研究他为什么要负心,为什么要纠缠是不够的,我们不只要看表象,还要研究内因,在找到内因之后,不要拒绝那些有意向向佛的可怜人们,要帮助他们放下执念,归入佛门。这样一来,他的问题解决了,您的问题不也解决了吗?”有门,对方轻轻点了一下头。

    “您的修行也不可能一帆风顺吧,总会有些劫难之类的吧,看样子,这个人可能就是您的劫哟,躲避和自怜自惭是解决不了问题地,要过此劫您就得认真的面对对方。不要因为您本身对对方的喜好憎恶就反驳对方的一切行为,要理智的分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的修行本身有什么作用,做为一名佛门高僧,不,高尼,为了让对方尽早归入佛门,您该做些什么。有些时候为了让对方能领悟,是用循循诱导啊,还是当头棒喝啊,总得做点什么。这个我就不通了,相信师傅您一定能想到方法。总之,只有勇敢的面对他,才能解决问题吧。您直面他,跟他谈过吗?”摇头,她摇头了,“真是,唉,你都不跟人家谈,怎么知道对方的想法,怎么解决问题呢?”

    “不必谈,他要的,我给不起,我要的清静,他又不肯休。”这是执着呢,还是固执呢,还是自以为是呢!童谣真是败给对方了。看来得下猛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