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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土屋里，煤油灯的火焰摇曳着，一个才三十岁出头的中年农村妇女，在这个不太明亮的屋子里，正专心致志一针一线纳着布鞋。
妇人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却难以掩盖她的清秀容貌，上上下下干净整洁，就像清贫的小家被收拾地井井有条一样，这是个懂得生活的女人。
过了许久，夜已深，就连一旁熟睡的孩子，都在睡梦中喃喃自语，这个时候，院子的大门被人打开，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孩他娘，俄回来了。”
“嘘，姝儿睡着了，你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啊。”
“三爷家的母牛难产，走不开啊。”
“那现在了？没出啥问题吧，三爷就他一个老人过活，那头牛可是他的命根子。”妇人一边帮着丈夫脱帽子，大衣，一边关切地问着。
“你男人的本事还用得着质疑，石立文出马，一个顶两，母牛没事，牛犊子也没事。
香，真香！”
男主人迫不及待地把陶土盆子从火盆边端到桌子上，顾不得烫嘴，狼吞虎咽起来。
“哎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当心烫嘴。三爷也真是的，怎么说也得胡乱煮点东西给你垫补下啊。”
“哼哼，他一老光棍，口粮本来就少，俄吃了，他吃什么。本来是要杀鸡给俄吃的，被俄拦住了。”
吃了饭，石立文在妻子的伺候下洗了脚，钻进被窝，夫妻两相拥而眠。
“有什么烦心事吗？”黑夜里，感受到身边男人粗重的呼吸，徐丽开口问道。
“小丽，俄是不是特没用。”
“没有啊，文哥你为什么这么问啊。”
“都是乡村兽医，别的人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唯独俄，家里连个电灯泡都用不起，连累了你和姝儿，跟俄受苦受累。
你一天忙到晚，深夜了还要给我纳鞋，俄，俄太没用了。”
“文哥你咋能这么说了？论技术，乡里你第二，没人敢争第一，你只不过是因为不愿意乱收费，挣那些昧良心的钱，被人排挤才接不到活而已。
穷点就穷点呗，俄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过个安稳日子，也挺好的。”
石立文沉默了好一会。
“前天俄路过小学，反正是顺道的事，就去瞧瞧闺女。看她在做啥。
结果我兴冲冲去找她，正好瞧着姝儿跟人吵架，被别的小朋友说成要饭的。
当时，俄心里就像刀子割了一样，小丽，俄们能过穷日子，可孩子不能啊。”
徐丽也沉默了，闺女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套衣服，大部分还是捡别人不要的穿，在学校里能不受委屈吗？
丈夫工资低，两口子还得顾着常年生病的老人，自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能把肚皮填饱，衣服穿暖就很不错了，其他的，现在哪能顾得上了？
“俄打算去常城。”石立文打破了夫妻间的沉默，鼓足勇气说出外出务工的想法。
“去那干什么啊？”徐丽抓紧丈夫的大手，有些不知所措，丈夫这个打算太突然了。
“当饲养员。那边新开了一个奶牛饲养基地，给的工资很高。”
“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呀？”
“省畜牧厅和省正负联合下发的通知，到了乡一级，号召有兽医技能的人才去应聘，通知里说一个月给500。”
“这么高！一个月都快比种地半年的收成都多了。”
丈夫两次念叨工资高，徐丽已经明白了自家男人的心意，怕已经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俄去试试看，就算选不上，通知说了，也要补往返的路费。”
两口子商量了许久，一夜无眠。
说是商量，其实主要是石立文在说，徐丽在听。
这个普通的华夏女性，始终没有反对丈夫的主意，就像清贫的日子里，她无怨无悔支持丈夫那样。
长途车客运站里，两口子依依作别。
“再拿五十块吧，俄们娘俩用不了那么多。”徐丽解开帕子，把里面最大的票子捏了出来。
“不用了，俄带的钱足够了。”
“穷家富路，你在外面用得着，手里宽敞点好有点应酬。俄和姝儿在家也就嘴里的嚼头，其他的用不到钱。”
石立文说服不了自己的婆娘，只能任由她把那张崭新的票子塞进自己里衣的口袋里。
妻子压了压丈夫的衣服，叮嘱道：“在外头别省吃省喝，万一情况不对头，直接回来，千万别和别人起冲突。
还有，不许喝酒！”
“俄酒量好着哩。”
“外面乱，你悠着点，等你挣钱回家了，随你怎么喝都行。”
“发车了，前往石头城的，还没上车的赶紧上车。”大腹便便的司机在那叫喊道。
“俄走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姝儿。
姝儿放学回来，告诉她爸爸去挣钱去了，过年给她买新衣裳，最新最好看的衣裳。”
“俄晓得，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呦鸣奶业公司成立，头一批就是上万头的养殖数目，急需大量有相关技术素养的饲养员。黑白奶牛可不比本土的黄牛，皮糙肉厚好养活。
不过这年头，大学生含金量高，都削尖脑袋往正负部门钻，稍微差一点的职业学校，也把进国营单位作为首要选择。
就算报纸上锣鼓敲的震天响，把呦鸣奶业夸得跟个花儿似的，能义无反顾选择这家民营企业的，少之又少。
学生们傲气不理睬这帮暴发户，大佬们也不满他们的态度，谁的身家不比那些挂着国营的名头，实则是一个小厂子的高？
纡尊降贵去了几所学校，给那帮小兔崽子们发奖学金，没问题，签就业意向，没门！
大佬们发火了，暗自骂这帮学生见识短浅，眼看江老幺就要带着一堆晶子、乱子回国了，这边的准备工作还在拖拖拉拉地进行。
不得已之下，暴发户们决定拿钱砸，之前觉得一个月300绰绰有余，现在觉得还不够，临时抬高了工资，直接500起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附近几个省市的兽医，陆陆续续有两三千人聚集到了石头城，参加呦鸣奶业的招工初选。
“傻瓜”石立文就是其中一名很普通的应聘者，怀揣着挣钱改善生活的愿望，第一回背井离乡，一个人独自在外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