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热血男儿满腔泪

尤雷卡牌肥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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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一个十八岁就入伍,在部队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兵,当听到自己被复原的消息时,李建国的心中仿佛惊雷响过。

    十八岁入伍,一晃十八年过去了,人生的一半岁月就是这样伴随着军营号角声度过。

    李建国非常不理解,作为一个老兵,他早已把一切交给了部队,部队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是家的存在了,他不知道离开了家能去哪,他不知道这个家为什么突然要“赶他走”。

    迷茫的李建国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随大伙去了师政委办公室,还隔着七八米远,就已经听得办公室里的嘶吼声。

    “我不服,凭什么让我复原回家,我十岁的时候就是童子兵。十四岁入了伍,到今天,足足三十八年了!现在赶我走,没门!”

    “谁赶你走啦?这是组织统一安排的复原!”

    “那凭什么让我复原?

    当年解放东北,我跟着大部队,在冰天雪地里顶着着老蒋的重火炮爬上过城墙。

    大军南下渡江,子弹贴着我的脑壳划过,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见阎王了。

    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年反击战,在凉山,我们整个团有多少兄弟倒在那儿了,有多少兄弟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就这样,哪次冲锋陷阵,我躲在后头了?

    我朱卫国自打改了这个名字,早就把自己的命交给了部队,现在你告诉我,我被复原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谁爱走谁走,我就算重新当大头兵,你也别想让我脱军装!”

    “吼什么吼,亏你还是个老兵,从你入伍第一天开始,你应该晓得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算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得去,更何况复原到了地方,组织都会给你安排好相关待遇,怎么就活不了?

    复原的事,没得商量,这是军令!

    朱卫国!”

    “有!”

    “立正!”

    戎马半生的朱团长条件反射般昂首挺胸站好,尽管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稍息,立正!”

    “现接到上级命令,×××团成建制全员复原,服从命令,听从指挥!”

    半晌,这个倔强的汉子才缓缓举起右手敬礼,接受这个当兵生涯里最后一个命令。

    下一刻,这个矮瘦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情,当着办公室众人的面,蹲下身来,捧起脸哭出声来。

    所有人都哭了,就连坐在椅子上的政委同志,泪水也打湿了面前的信纸——不仅仅是×××团编制撤销,就连师部也被裁撤,年过半百的政委同志也被安排去了后勤单位,离开了这个同样洒过热血的家。

    作为运输兵的李建国,没有像朱团长那样情绪激动,嚎啕大哭。他一直强忍着,他认为自己很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能像妇人一般啼啼哭哭。

    可真到摘下军衔,带上大红花,被欢送的时刻,这个汉子却是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不舍与痛楚,和周围的战友一同哭了起来。

    十八年前,自己也是披着大红花,穿着绿军装,在火车站里被送行,那时候是一片欢乐,还有对部队生活的憧憬与向往。

    到了部队,头一回起床吃饭睡觉全部都得听号声,非常别扭。

    新兵的日子最是不好过,动不动因为被子没叠好,集合迟到了,吃饭慢了被体罚。跑一圈南山足足五公里,有生第一回觉得下坡路是那么舒坦。

    慢慢的,熟悉了部队里的作息,带自己的班长基本挑不出错了,新兵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以前只觉得当兵光荣,从未意识到这份光荣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野外拉练的时候,模拟攻山头,全副武装地狂奔,摇摆的军用水壶和五六式步枪显得那么沉重。

    有个战友不小心脚扭伤了,愣是一声不吭,依旧在队伍里随着大伙往山头冲,到了训练结束的时候,割开靴子,整个左脚已经歪向一边。

    打那个时候起,李建国就更加明白为什么解放军如此受人爱戴。

    入伍的那一刻起,面对生活中的所有困难,已经没有了说不的选择,军人的一切,已经献给了这片土地。

    第一次休年假回家,在家门口,父母硬是没认出来。

    返回部队时,父母兄弟帮着背着大包小裹,火车缓缓开动,一大家子仍伫立在站台上,任寒风吹过。

    后来转为运输兵,开卡车,负责运输兵员、物资。

    尽管没实现自己开坦克的梦想,但个人就是块砖,组织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方向盘,李建国一握就是十六年。

    这十六年里,有出任务给边防部队送物资,亲眼目睹边防战士们的日常生活,与之相比,新兵时期的生活就是在天堂。

    有在组织的介绍下认识了现在的妻子,虽然两口子聚少离多,但情比金坚,军嫂同样为国家付出了许多。

    有逐渐变成老油条,逢着新兵蛋子入伍的时候,也会偷摸凑过去装领导,会偷摸在宿舍藏些东西。

    但不管变化多大,见到带钢盔的督察,永远都是大气不敢出一个,隔得远远的就开始规规矩矩整理着装。

    有反击战的时候抽掉去了前线,过国界线的时候,看到成群列队的威武之师,心情澎湃,为国家有此虎狼之师感到自豪。

    ……

    所有的一切终将过去,生活中再也不会听到号角声,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吃饭的时候再也不需要狼吞虎咽,被人催促;

    在家的时候再也不会一通电报发来,立马坐最早的一趟火车撵回去;

    再也不会回家的时候,儿子把自己叫解放军叔叔;再也不会……

    明明可以过更轻松的生活,但为什么心,还是会那样疼,那样不舍。

    别了,营房里整齐摆放的被褥鞋子脸盆水杯。

    别了,那阳光下泛着青黑的枪口炮身。

    别了,战友们充满斗志的嘹亮歌声。

    ……

    作为百万复原大军中普普通通的一员,李建国就这样脱下了自己钟爱的绿军装,告别了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哨声,回归社会。

    退伍老兵的复原工作安排还是极好的,李建国被安排到市运输公司上班,还是个小领导。

    本来日子也会这么按部就班过下去,但变革时期,少数弄潮儿淘金成功的故事狠狠刺激了一大批人。

    稍有身家与门路的老司机李建国,也跟随大流下海游了半圈,直到被江老幺捞起来,具体细节前文已经提到过,不再累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