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皇孙威武

上山打老虎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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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安世。

    张安世有点心虚,便又道:“陛下,幼军多是招募的军卒,他们有银子吗?”

    张安世现在确实差银子。

    如今半个直隶都是百废待兴,许多的铁路,还有大量的桥梁都要修建,这几乎是整个天下最大规模的一次大兴土木了。

    这般的大兴土木,可谓是花钱如流水,甚至张家趁此机会,也进行了大规模的投资,手上也几乎没有多少余钱了。

    不过张安世还是需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继续花钱。

    朱棣道:“幼军有万人,岂会让寻常的士卒花费?自是这上下武臣如数上缴银子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张卿……你可别把人坑了。”

    张安世听罢,不禁乐了。

    所谓的武臣,其实成分是比较单一的,往往的武勋的后代或者荫官来担任。

    武臣之后,可以理解,许多勋臣的后代,往往都会从军,担任军官。

    而荫官的情况则比较复杂,从明朝一开始,所有七品以上的文官,只要任官一段时间考核期满后,皆得荫一子,以世袭其禄。

    这一相对宽松的明初任子荫叙制度,其后渐受限制,而有附带条款:这些受荫子弟得先入国子监就学,而且得先通过特别考试始得任官。不久,特别考试的规定取消了,但荫官只限三品以上官员的直接继承人。

    这些人不需要参加科举,即可为官,只是这些官职,大多是散职,又或者是较为清闲的如太常寺、尚宝司之类的职位,也有人成为武职,或选拔进入禁军。

    毕竟科举的难度实在太高了,而对于功勋卓着的文臣,一旦儿孙们不能科举,基本上就成了平民百姓,若是不能荫庇他们的儿孙,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尽心竭力。

    只是荫官毕竟在正途科举的大臣眼里,并不算正经的官职,不过是领一份俸禄,有一份还算体面的差事而已。

    正因如此,一般的重臣们,为了让这些科举无望的儿孙们未来还能有些许的才能,便会想办法,将他们塞进有‘前程’的地方去。

    譬如尚宝司,或者是太常寺、光禄寺之类,当然,亲军也是一个好去处。

    现在陛下设立了幼军,让这幼军充作皇孙的卫队,而这……显然就让不少人钻到了空子。

    这皇孙,可是将来实打实的未来天子啊,若是将儿孙们充入幼军,担任一个武职,将来皇孙登基,即便不能委以重任,这辈子有皇孙庇佑,也可衣食无忧了。

    所以张安世几乎不去想,就知道这幼军的武官们都是什么货色。

    此时,他的眼睛发亮,心里不禁在想:瞻基知我。

    于是张安世唯唯诺诺,心里欢畅了不少,当即辞别出去。

    …………

    东宫。

    此时,朱高炽的脸色很是铁青。

    他道:“从前最担心的便是你的舅舅安世,现如今,安世长大成人,为人做事稳重了许多,原以为可以省一些心了,谁料到,你竟这般的不懂事。历来只有居上位者施恩臣下,何来居上者索取臣下的道理?瞻基,你怎敢干这样的事?现在这上上下下,都是怨声载道……”

    朱高炽的脸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

    朱瞻基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正站在角落里,吓得垂头,不敢做声。

    朱高炽接着道:“父皇成立幼军。本意是为你选贤,这是器重你的意思。可你却将他们当做生财的器物,竟是强教他们购地,这是什么道理?”

    朱瞻基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了勇气道:“可是……可是……皇爷爷也没有生气啊。”

    “混账!”朱高炽大怒:“你皇爷纵容得了你,难道我这做父亲的就能纵容你吗?”

    “我……我……我错了。”

    “你到底卖了多少地?”

    “不……不多……三千七百余亩……”

    “作价几何?”

    “五百两……”

    朱高炽骤然之间,要昏厥过去。

    “市面上的土地,不过作价十两二十两,你这还不如抢!”

    “不能抢的。”朱瞻基道:“阿舅说……”

    朱高炽气呼呼地打断他道:“你别提你阿舅,你阿舅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

    朱瞻基:“……”

    朱高炽沉重地道:“三千七百亩啊,五百两银子,亏得你开得了这个口!幼军之中,才四百余武官,你是一个都没有落下,逮着他们强卖啊。”

    朱瞻基可怜巴巴地道:“他们……他们……”

    朱高炽怒吼道:“你这是教他们砸锅卖铁,是要他们的命!”

    朱瞻基道:“穷的买两三亩,也有富庶的,买三四十亩……”

    “三四十亩,你知道多少银子吗?这是数万两,你是要他们的命!”

    “可……可以借贷的……”朱瞻基道:“购地……即可去钱庄借贷,所以……所以……”

    朱高炽一下子要跳起来:“你还好说……”

    “这……这是阿舅教我的……”朱瞻基眼泪汪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样子看着委屈极了。

    可显然朱高炽气狠了,道:“你这逆子……逆子……”

    此时,外头有宦官道:“娘娘驾到……”

    张氏却已款款进来。

    朱瞻基吓得更厉害,因为很多时候,他的母妃比父亲更加严厉。

    此时,张氏却是嫣然笑道:“太子殿下,这又是怎么了?”

    “你问问他干的好事,我怎有这样的儿子,此子不类我。”

    张氏却只轻描澹写地瞥了一眼朱瞻基,道:“殿下,为何不问明事情的原委呢?事情,臣妾也大抵知道了一些……依我看……瞻基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

    朱高炽听罢,不解道:“这样荒唐,竟也……”

    张氏却已坐下,给随来的宦官使了个眼色,宦官们蹑手蹑脚地告退。

    张氏道:“且不说,瞻基这样做,是为了自己的亲舅舅,自家人……本就要守望相助。”

    “哎……你是不知,这样下去,要人心向背的……”

    张氏的目光落在桌桉上的茶盏上,她拿起茶盏递给朱高炽,才温和地道:“臣妾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殿下,安世现在在直隶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呢?为的不还是我大明的江山?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殿下和瞻基吗?从前他治太平府,政绩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又要大刀阔斧,现在需要银子,不说其他的,咱们东宫,能不出力?”

    朱高炽听罢,一时语塞,他拿着茶盏,下意识地押了口茶,温热的茶水下腹,似乎也稍稍地平息了他方才烧起的浓浓怒火。

    老半天,朱高炽才道:“话虽如此,只是此等行径,这不等于是强取豪夺,是在掠民吗?”

    张氏摇摇头道:“幼军是父皇为朱瞻基建立的,里头的上上下下,将来都会是瞻基的班底,且不说……如今皇孙有难,就该他们报效的时候。退而求其次的想……他们购了地,就与推行新政的直隶拴在了一条绳上。”

    “殿下所思虑的只是手段的问题,而手段本质就是术罢了,用术的眼光去看待问题,所能见到的东西有限。可臣妾却以为,殿下既是储君,应该从‘道’的高度去看待这件事。”

    朱高炽一愣,他背着手,来回踱步。

    张氏却是道:“殿下,那商鞅变法,为何成功?”

    朱高炽道:“是因为秦孝公的鼎力支持?”

    张氏微笑道:“臣妾是无知妇人,对经史所知浅薄,自然远远及不上殿下深刻,不过……殿下之言,臣妾不敢苟同。”

    朱高炽愣了一愣:“你说来听听。”

    张氏捋了捋额前的乱丝,才平静地道:“殿下若只认为是秦孝公的支持,商鞅的变法才得以成功,那么为何,秦孝公驾崩之后,他的儿子深恨商鞅,将商鞅车裂于市,商鞅死无全尸,可为何他的新法却还是留了下来呢?”

    “这……”

    张氏道:“这是因为,哪怕即便是新上位的秦惠王虽痛恨变法的商鞅,那些旧贵族也恨不得生啖其肉,可在变法的过程之中,不少新贵随着商鞅的变法已经封侯拜相,他们在秦军和朝堂都已有了巨大的影响,这个时候,秦惠王除了诛杀商鞅泄愤,却是绝不敢更改商鞅的变法。因为他也深知,一旦改回旧制,必定要触怒这数不尽的新贵,必然会引发反噬。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此啊,一场变法,若对旧贵只有害处,却无人得实利,这样的变法是不能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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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有人从中得利,并且改变了他们求取功名利禄的方式,那么……一旦新法有了阻碍,才会有一批人,坚定的与旧贵制衡,这才是商鞅变法成功所在。”

    朱高炽听罢,若有所思,口里道:“颇有道理。”

    张氏接着道:“这里的得利,其实让人与新法捆绑一起,未必就一定能牟取什么暴利。就说这一次,这些幼军的武臣,他们为了皇孙,不得已而拿出了家中的财帛,统统都去购置了直隶的商业土地。”

    “无论怎么样,他们也与直隶的新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倘若有朝一日,新法失败,回到从前的时候,这些土地,只可用来耕种粮食,殿下想想看,这五百两买来的地,岂不是一钱不值,现在呢……只要新法还在,无论将来是盈,还是亏,总还有一个盼头,不是?”

    朱高炽听到这里,不禁苦笑:“哎……怎么事情也不和我商量。”

    张氏抿嘴一笑:“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怎可成日什么事都询问自己的父母呢,瞻基将来是要承担大任的,他做了决定,那么不妨就让他试试看,无论是成是败,若是成了,自是我家瞻基明智,可若是败了,至少也可让他吃一吃这教训。就如稚童小儿学步一般,难道教人永远在旁搀扶着,若是不摔几跤,怎么能成?”

    朱高炽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朱瞻基顿时也觉得自己神气了。

    朱高炽瞪了他一眼,他才又乖乖地耷拉着脑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哎……这三千多亩地,可是一百多万两银子,上天啊……一百多万两……”朱高炽摇摇头,心疼不已。

    不过却再无他话。

    …………

    此时,在夏府里。

    夏原吉正看着家中的账目,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他乃户部尚书,俸禄虽是不低,不过在京为官,开销也是不小的。

    好在夏家乃江西大族,颇有资财,日子倒也能过的去。

    他这个户部尚书,守着天下的财富,只是任谁都清楚,陛下将银子盯得比较紧,不说夏原吉这个人还算洁身自好,就算他真敢伸手,只怕朱棣也能剐了他。

    可现在……夏原吉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旁的管事连忙搀扶住他。

    夏原吉喘口气,而后狠狠地将这账目丢在了地上,气呼呼地怒骂道:“逆子……”

    “爹……”

    夏原吉的长子早夭,而夏原吉平日里忙碌,打理家业的,便成了同在京城任荫官的次子夏瑄。

    看着父亲气得发红的脸,夏瑄已是瑟瑟发抖,道:“皇孙先是找了数十个家中殷实的武臣,让他们购地,此后再召我们几个进去觐见,当下便教我们购地,儿子当然不肯,五百两银子一亩的地,这不是抢吗?何况……竟还要咱们夏家购二十亩,我们夏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未必能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啊。”

    “可是……可是皇孙说了……他已计算过……夏家能勉强购得起,咱们江西老家,不还有不少良田吗?再加上那些已经购了地的同僚,都听皇孙吩咐,拼命劝说,还隐隐威胁,倘若不购,便……便……”

    “儿子当即便说,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否只购三五亩……皇孙即让儿子……借贷,儿子……虽万般不肯,可架不住那些已购地的武臣,还有皇孙的威胁利诱啊。这天下,谁都可得罪的起,可谁敢得罪皇孙?”

    夏原吉一脸心疼地摆着手道:“别说啦,别说啦。”’

    夏瑄却是急了:“爹,这能怪得我吗?当初我是在尚宝司当职的,可爹自己却说,现在陛下成立了幼军,这幼军护卫皇孙,一旦能进入幼军,便不啻是进入了詹事府。只要能侍奉皇孙,将来的前途必是不可限量,可爹……你看……”

    “别说啦,别说啦……”夏原吉继续摇头摆手。

    他缓缓坐下,眼睛空洞地看着虚空。

    “爹……你没事吧。”夏瑄担心地看着夏原吉。

    夏原吉端坐着,却纹丝不动。

    夏瑄还想说什么,却又害怕刺激他,便只好拜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良久。

    夏原吉突然拍桉而起:“他们这是明抢啊!我为官……俸禄没得多少,却连身家性命都给掳走了。现在举了这么多的债,这……这……还让人活吗?”

    夏瑄哭丧着脸道:“钱庄的利息,还说给优惠,每年三厘息,比市面上借贷的利息……要低上不少,外头都是五厘息以上呢。”

    “你还觉得咱们占了便宜?”夏原吉气得跺脚:“你还拿咱们的宅子和田产去做抵?”

    夏瑄战战兢兢地道:“不只如此……还……还……”

    “还什么?”

    “还拿了父亲的俸禄,说是……说是……”

    夏原吉:“……”

    夏原吉彻底的服气了。

    “爹,这上上下下的武臣,其实……其实都购了,也不只是咱们夏家,刑部尚书金纯的儿子,他买了四十多亩呢。听说他们家世代行医,是有名的有道世家,靠着给人治病,挣了诺大的家业……”

    “好了,好了。“夏原吉道:“住口,住口!我要上奏,我要参劾……”

    夏原吉说到这里,却突然泄了气。

    弹劾谁?

    弹劾皇孙?

    皇孙现在已经是朱家祖孙三代里,夏原吉认为最理想的君主了。

    好歹……皇孙他总不至口里骂娘,或是像太子一般,过于优柔寡断吧?

    “哎……”夏原吉落座,幽幽地道:“大意了,还是大意了!怪我,怪老夫啊!只想着为你谋一个出身,却将你推到了火坑里。早知如此,该当让你在尚宝司里当值。”

    夏原吉摇摇头,却欲哭无泪。

    …………

    这种巨大的投资,对于整个市场而言,带来的推动无疑是巨大的。

    市场火热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一座座的作坊,拔地而起。

    只要开了作坊,就不愁销路。

    大量的匠人被招募,他们需要衣食住行,需要成衣,需要吃喝,只要纺织出来布匹,就能立即换成银子。

    一座客栈或者酒楼,只要开出来,就不愁没有食客。

    甚至作坊还没有兴建,订单就已排到了年末,尤其是钢材、木材、机械构件,这巨大的市场需求,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甚至……不少的匠人,一起凑钱,想办法去向钱庄借贷,只要将作坊兴建起来,便可摇身一变,腰缠万贯。

    整个栖霞,或者说半个直隶,都好像疯了一般。

    所有人都觉得……好似地上满是金银,只要弯腰就可拾取。

    于是乎,各种各样的作坊,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所有的作坊都在拼命的募工,这治理右都督府治下各府县的工价,竟已超过了苏州府的两倍。

    而苏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在邝埜所负责的作坊区,几乎每个月,就可收到了数十上百份关于购置土地开办作坊的文书。

    虽说有一些文书,并不合规,可这样的盛况,却是邝埜无法想象的。

    这只是区区一县而已,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做着兴建作坊,从此发财的美梦。

    以至于邝埜自己都觉得过于吓人。

    一个个钢铁作坊,出炉的钢水,而后预制成了铁轨,而后……被人用车马送至工地,数十处铁路都在开工。

    这个时代的铁轨,不似后世那般的麻烦,平整了土地,铺上了路基,直接铺轨即可。

    因而,进展也是极快。

    高祥每日都在和各种数据打交道。

    尤其是有了表格之后,他对于数据的了解就更加清晰了。

    此时,高祥在左都督府的值堂坐下,苦笑着道:“太吓人了,公爷……真是闻所未闻。”

    张安世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道:“咋啦?”

    高祥道:“你可知道,自打开建铁路迄今,半年多过去,太平府的钢产量增加了多少?”

    张安世可没耐心猜这个,便道:“别卖关子。”

    “三倍,足足三倍……”高祥的声音里尽显惊喜。

    跟高祥的反应不一样,张安世却是一脸平静,并不以为意。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市场旺盛起来,有钢就能卖钱,而市场的缺口如此巨大,原有的钢铁作坊拼命在扩产,更多的商贾也盯上这一块肥肉,拼命借贷筹资兴建新的作坊。

    这要是不翻番,那就白瞎了张安世这数百上千万两修建铁路的资金了。

    “真是铁路一建百业生啊!”高祥摇头晃脑地感叹,喜滋滋地接着道:“不只钢铁,似挖矿……还有布匹等等的其他诸业,增长也是极高,矿产的产量也翻了三倍以上,还有布匹,翻了一倍……还有……”

    “好了,好了。”张安世打断他,道:“差不多得了,现在可还不是骄傲自满的时候,这才多少产量啊。就这点钢产量,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高祥却依旧压不住脸上的欢喜,道:“再这样下去,真有些吓人呢。”

    张安世澹定地道:“你放心,将来缺少钢材的地方,多的是……对了,听闻左都督府治下诸府,不少人都来咱们右都督府治下。那位蜀王殿下,没有生气吧?”

    “倒也没有。”高祥道:“下官下文,试探过几次,蜀王现在心思还在分地上头。”

    张安世点点头,接着道:“这便好,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劳力不足。在这方面,你这个太平府尹,可得要好好想一想办法,别总是今日吃惊,明日觉得吓人了。还是一心一意地干点正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