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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千淮就跟二人交代情况:“其实崔九郎君的病,根源还在那次风寒。外邪入体,侵入脊髓,诱发炎症。虽然热度褪下去了,但外邪仍存于脊髓之中,愈演愈烈,就算没有那次春猎堕马,崔九郎君的下肢也依然会失去知觉。”
“当然,九郎君之所以堕马,其实也是受那外邪的影响。当时骨折的伤妨碍了医者的判断,反而没有注意到真正的病因。”
崔舸听得若有所思,崔夫人却将手中的帕子紧紧地攥成一团:“都怪我,竟然没跟那些郎中们提起前事......”
洛千淮摇头:“夫人不必自责。因外邪入体引至瘫痪本就罕见,便是当时提过了,也未必能引起重视。”
连她都是靠着系统的权威检测,方才能根据结果倒推前因,要这个时代的医者们肉眼断症,也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可眼下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景郎中可还能治?”崔夫人问道,口中不自觉地改了称呼。
洛千淮已经回想起前世救治急性脊髓炎的医案及验方,但现在已经发展为慢性暨上升性脊髓炎,谁也不知道照方抓药还有没有效。
“若是再晚半个月,就真的没救了。”她坦然地说道:“现在的话,我只能说会尽力一试。但能否有效,又或者说能治到什么程度,我也无法保证。”
崔夫人沉寂了很久的心,被她这一句话再次点燃了。
已经有多久,没有郎中愿意下方尝试了?她记不太起来,只知道近两年,便是愿意上门的医者都寥寥无几。
“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治!”崔夫人说道:“无论治得结果如何,我先前说的那些话都还有效!”
洛千淮脑中正在想着方子,没留心听她的话,所以也就没有及时表态。她要了笔墨,写了一个方子。
是《金匮要略》所载的续命汤原方:麻黄9g,桂枝9g,当归9g,潞党参9g,生石膏9g,干姜9g,生甘草9g,川芎4.5g,杏仁2g。
该方“治中风痱,身体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处,或拘急不得转侧”,是前世中医治疗中风瘫痪的主方。
崔九的病并不属于中风瘫痪,洛千淮之所以敢下这个方子,是因为前世下乡义诊时,亲眼见带队的中医科主任这样用过。
那是一位农民,在家用压水机抽水时,忽然双下肢酸软麻木,四小时后腿部便失去知觉,被送到县医院抽取脑脊液检查,发现蛋白含量及白细胞增高,确诊为“急性脊髓炎”,使用肾上腺皮质激素、维生素和多种营养神经的药物治疗两周无效。
下乡的工作组就在这时候到了,两剂汤药下去,患者就能下床行走,二便也恢复了自主通畅,再换了其他汤方调理,很快便出院了。
后来洛千淮也请教过那位大主任,只问这急性脊髓炎跟平常意义上的中风并不一样,怎么也能适用续命汤一方呢?
对方只是笑笑,问她可还记得医圣张仲景所创的“有是证用是方”的原则?只要证候相符就可大胆使用,不应受后世创立的诸种辨证方法的限制。
那时洛千淮年少气盛,还跟主任辩了好一会儿,最后对方实在扛不住,只好跟她详细剖析了这风痱之症的病机,的确是相当玄妙。此后她又见过其他名家医案,有用续命汤治多发性神经炎的,治氯化钡中毒导致下肢无力的,还有忽然瘫痪查不出病因的,不一而足,但都其验如响。
洛千淮先开了七服药,自有人拿着去寿和堂抓药回来煎服。一服下去暂时看不出效果,洛千淮便先行告辞准备离开。
崔夫人不想放人,很想让她留下来住一段时日。说实话,若这崔九不是先前跟她有那么一段相看的孽缘,洛千淮倒也不一定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这药要连着吃七天。若是一直没有好转,那小女也没有旁的办法。”她说道:“但若九郎君有了起色,随时可以派人去接我。”
她离开之后,崔夫人回去看崔舸,坐在他床前握了他的手。那双手是冰凉的,没有多少热气儿。崔舸就任她握着,默默地听着她说道:“舸儿,阿母太粗心了,竟然不知道你的手竟然也......”
崔夫人说着,心里便愈发难受:“也怪侍候的人不尽心。那个揽碧,我先前还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不仅怠慢了景大娘子,连照看你也都一样的疏忽,光是发落到庄子上,还是处置轻了。”
崔舸倒是神色淡淡,并没有给婢女求情的意思,只道:“阿母也不要气坏了身子。方才景大娘子说您有胸痹之症,万不可轻视,下次再请她过来时,不如请她详细为您诊视一番。说到底,还是儿这身子不争气,这几年让您操心劳神,实属不孝。”
“阿母没事。倒是这位景大娘子,并不似寻常小家子出来的,见识气度俱各不凡,难得的还通晓医术。不知舸儿你观感如何?”崔夫人想起方才心里思忖的事,便顺嘴对儿子说道。
崔舸想着那双灵动的杏眼,眼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转瞬便消失了。
“阿母的意思,儿都明白。只是儿这副模样,并不适宜拖累旁人。”他轻声说道。
“可景大娘子不也说了,你这腿还是有可能好起来的!”崔夫人见不得儿子这般灰心丧气。
崔舸摇头:“阿母。其实儿宁可心如止水,也不想点燃希望,然后再又被生生掐灭。”
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脚趾尖儿处,传来一丝极轻极淡的痒意。
崔舸愣住了,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而崔夫人则因着他前面的话,心中酸楚难当,久久不能言语,倒没有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
“知道了。”墨公子平静地看过了张世远的致歉信,信手回了一封交给来人,说道:“请转告张公,楚理解他的难处,断不会因此生出半分怨怼之心。”
来人退了出去,卫苍作为执行人,心中明白是自家主上出手,搅黄了这桩亲事,只是却猜不清楚缘由。
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卫鹰却是面生薄怒:“公子,那张世昌竟然这般小觑您!属下请命,晚上去好生教训教训他!”
墨公子继续看着文件,并没有理会他,倒是卫苍重重地咳了两声,冲他挤眉弄眼。
“你这腿刚好,眼睛怎么又进沙子了?”卫鹰奇怪地道。
墨公子就停了笔,抬头望了他俩一眼。
“行了,让你们做的事,进展得如何了?”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