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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声,姜环心中微震,原本坚定不移的认知因了他模棱两可的反问语调而变得稍稍有些动摇,却是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不要妄图诓骗本庄主!”
“放开她!”未及她话音落定,黑衣守卫嘶哑的声音炸响在众人耳边,紧接着只听“砰”一声闷响,姜环挺直的身影顿时古怪的一个趔趄,与此同时,一白一紫两道身形电射而出,直冲向她忽就变得歪斜的灰白身影。
一掌将她震飞出几丈远,顾楼南回转身形的时候,神志不清的殷荃已经倒在夏侯婴怀中。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他紧绷欲断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下来。
朦胧间感受到一股和煦如春风般的暖流正源源不断的传入体内,殷荃想要睁眼,却只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白光。
她朝那抹光团伸出手,那光团并没有像先前般傲娇的飞走,而是停留在原处,任凭她揉圆捏扁。
胸中欲火狂烧,她吞下一口混着血液的口水,也顾不得那令人反胃的腥气,忽就抱住那团白光拼命乱啃,边啃边奋力想摆脱黏在自己身上那冷冰冰湿漉漉的衣物,好更靠近那干爽温热的光。
被她抱着脖子一通狂咬,夏侯婴的猜测被证实。
果然,不光被人踢断了三根肋骨,刺穿了肩胛……更被人下了药。
都是方才那个女人所为么……
眉心微蹙,他垂眸望着她,心脏似在一瞬被细如发丝的钢绳给用力勒紧,痛的连喘息也变成一种奢侈。
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夏侯婴将瓶中鲜红的药丸塞入她口中,她这才稍稍变得安分。
抱着殷荃走到方才那使用火器的黑衣男子身前,他菲薄的唇锋微微张开,鲜红似血的薄唇里溢出冰冷至极点的声音:“帮在下看好她……”
黑衣守卫只觉周身空气忽就变得奇冷无比,恐惧一霎由心底浮现,他几乎下意识就冲眼前的白衣男子颔首。
甫一将殷荃不再散发病态热浪的身子接过,他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便听到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内脏发紧的“咔擦”声。
“这一脚,是你踢在她身上的。”面无表情的翕动着菲薄红唇,夏侯婴只用脚尖便将姜环踢出几丈之外,紧跟着电闪追上,冷硬如冰的手指扳住她同样冰冷的下颚,朝里面丢入一颗通体漆黑的药丸,莹白若雪的清绝俊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毒,也是你下的。”
抿唇看着被夏侯婴完全压制,毫无还击之力甚至连一丝痛呼都发不出来的栖凤山庄庄主姜环,顾楼南眉心微蹙,邪魅五官里再无半分往常的漫不经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阴沉。
尽管他对姜环并没有什么好感,可如此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极端做法,却是极令人惊骇的。
这,便是传闻中连鬼神也要对其敬畏三分的邪王么……
回想起关于邪王的传闻,顾楼南唇角掀了掀,很快便从方才的骇然中恢复常态。
瞳孔因了过度的震惊和惶恐而不断收缩,直变成了一个细若针尖的小黑点。
姜环万万没有料到,顾楼南身边竟会跟着这么一个武功极高,手段极其阴戾狠毒的男子。
此人的反应,比他更激烈百倍千倍,难不成,当真是她错了!
可……这消息以及所有的暗中部署都是她一手交给楚风华去做的……
心中蓦然一震,姜环瞪大眼眶,一时间愤怒,恼火,悔恨,不甘,凄怨所有的情绪都如同骤然崩泄的洪流般决堤而来,势同万马千军,排山倒海,撼天动地。
肋骨碎成齑粉,刺破了她五脏六腑内的每一根血管每一颗脏器,耳边是极其陌生的“呼噜”声,听上去似乎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那声音并不是从自己喉管中发出。
口中不断有腥咸的液体朝外汩汩流淌,她咧开唇角,露出浸满了鲜血的殷红牙齿,像以人肉果腹以人血止渴的地府厉鬼,加之深陷的隐隐乌青发紫的眼眶,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她是错!
错在相信了不该信的人!
胸中情绪翻涌不断,方才被那白衣男子强行倒入口中的黑色药丸也已经开始在体内绞动,强忍了遍蚀全身的虫咬酸啮,她提起掌心在冰冷刺骨的水面上重重一拍,腾地站了起来。
身后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刚刚将殷荃抱入怀中的夏侯婴挑了眉梢,紧接着,便见一道沉敛的紫闪到眼前。
“带她走。”
未及顾楼南话音落定,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水牢四周竟赫然冒出数道身影,随之一同出现的,更有两大庄主巴山雨、铁万通以及那抹笼罩在轻薄红绡纱中面容清秀温婉的楚风华。
“叛徒!竟敢背叛我!”看见楚风华的一瞬,姜环当即嘶吼一声如电光般朝她掠了过去,却被铁万通先发制人一锤砸在她胸口上,直将她砸入水中,登时染红了河面。
“看来,楚二当家所言非虚,姜环早有祸心。”面带惋惜的望向那一片猩红刺目的河水,巴山雨淡淡开口。
“若非楚二当家及时通报,恐怕你我二人都还蒙在鼓里!真是好歹毒的女人!”朝巴山雨瞪去一眼,满面虬髯的铁万通恶狠狠朝冰冷河水啐了一口。
只见原本汇聚凝结在一处的猩红很快便被川流不息的河水稀释冲散,巴山雨朝身后一身穿深蓝劲装的精壮青年偏偏头,后者很快心领神会,纵身跳入河中将姜环那已然全无半丝生机的身子给捞了起来。
确认姜环已死,巴山雨朝顾楼南看去,开口道:“殷姑娘身受重伤,倘若顾少庄主信得过老夫……”
“有劳巴庄主!”不待他说完,顾楼南便毫不犹豫的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他对这些老匹夫的心思再清楚不过,纵使清楚,他还是选择主动跳坑。
毕竟,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拿殷荃的性命冒险……
隔着巴山雨和铁万通朝前望向不省人事的殷荃和光华内敛的顾楼南,楚风华缓缓抿直了唇线。
一天一夜之后,殷荃总算醒了过来,醒是醒了,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一瞬不瞬的望着夏侯婴,她先是皱眉,继而闭了眼,再睁眼,如此往复了许久后才蠕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干涸嘴唇,发出细弱蚊蚋的低吟:“我在做梦?”
闻言,蹙着眉的夏侯婴当即眸光一软,原本绷得笔直的唇线忽就松开一条缝:“不是梦。”
“我没死?”
“没死。”
“让我捏你下……”
“……”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了半晌,夏侯婴不得不开始质疑她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正常。
纵使心中揣着疑窦,他还是把手放到她手中。
捏不动……
殷荃有点郁闷。
看来,好像真的不是梦。
“姜环呢?”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掀起眼皮,她问道。
“死了。”面无表情的应声,夏侯婴把手从她掌心中缓缓抽离。
“是你……”蠕动了一下唇线,殷荃试探着出声。
“算是。”
听见他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抿了唇,不再开口。
既然算是,那便不会是他直接出手。
“你会在这里,那便表示,顾楼南也在……”
“哎,小荃荃,你怎么现在才把我给想起来,我很痛心。”
未及她说完,顾楼南那颇有几分无赖的轻佻语调便从夏侯婴身后传来,直听的她眉心一皱。
他总是那么聒噪……
果然还是让其余两大庄主联手把他给除掉才比较好么……
蓦地,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扭了扭头,朝从夏侯婴头顶上方探身过来的蓄满笑意的绝媚脸庞看去。
眸光微敛,夏侯婴抿抿唇,从榻边走开,将位置让给了顾楼南。
“以我做人质来要挟你的主意是姜环最先提出来的,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问题么?”
闻言,顾楼南摸了摸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下巴,很快回应道:“你是说,姜环被什么人给有意欺瞒了?”
“夏侯婴曾在全京城的百姓面前向我求亲,姜环如此一丝不苟心细若尘的一个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似是自言自语般发出低哑的声音,殷荃收起视线望向浅鸭青色的帷幔,忽而扭头看向顾楼南,问道:“姜环一死,谁会接任庄主之位?”
“殷姑娘醒了?”
未及顾楼南开口,门外赫然传来了楚风华那轻柔温软的声音。
她说着,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带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二当家,哦不,在下应当称你为楚庄主才合适……”满面含笑的转身迎了上去,顾楼南朝前跨出几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恰恰将走入房内的楚风华给拦了下来。
“什么庄主,顾少庄主言重了。庄主刚去,庄中乱作一团,我只是代为主事。”垂眸笑笑,楚风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态都配合的恰到好处,似是经过极其严格的演练般,温文有礼雅致隽秀,既有身为女子应有的柔媚,也有身为江湖儿女的挺拔英姿,这两种看上去颇有些相悖的特质在她身上几乎得到了最恰当最完美的融合。
楚风华说着,从身边少女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小叶紫檀木盒,将其打开后递到顾楼南眼前道:“我知道姜庄主和其他两位庄主曾对顾少庄主做过一些有违江湖道义的事,这紫金九转丹就当做是我栖凤山庄对少庄主表达的小小歉意,往后若有用得着栖凤山庄的地方,我栖凤山庄定会竭尽全力,助少庄主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