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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痕迹的朝卫钧瞥去一眼,殷荃只微微颔首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白衣卫士也是眼明心快,见她带了伙计来,顿时心领神会,短暂施礼后飞快消失不见,身形如电,一瞬便没了影。
见状,她挑了眉朝夏侯婴望去,后者只抿直唇线,转身往屋内走,刻意无视她意味深长的美眸。
这一夜,是殷荃与夏侯婴第二次同房共眠。
翌日,殷荃很早便醒来,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望见的还是夏侯婴那双在幽暗环境里也能散发出朦胧如冷玉寒光般的眸子。
“醒了,可以从本王身上下去了?”
耳边径自飘入一道清冽如初雪般的幽然声线,闻言,尚未从睡意中回神的殷荃遽然惊醒,她扭头,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竟像个八爪鱼一般,手脚并用缠绕在他身上,其中一条腿似乎还搭在了什么不该搭的地方,直令她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羞耻之心。
脸颊一热,她触电般猛地收手收脚,紧接着一脚将夏侯婴从被褥间给踹了出去。
猝不及防间被她踹到了冷冰冰硬邦邦的石板地面上,他面色一冷,几乎在一瞬便将身形稳住,继而以更快的速度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向蜷缩在被褥间的某人。
“刚才是意外!我没想踹你……”
伸长脖子为自己辩解,殷荃抱着被子,越说声音越小,就连视线也渐渐软去几分,最后,直接偏了头,不敢看他。
苍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去踹他的啊……
真的只是个意外啊!是条件反射啊!
她刚刚还没睡醒……在梦游!一定是在梦游!
心中一霎被惶恐包裹,惊出了一身汗的殷荃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正心有惴惴时,耳边赫然响起他那凉薄里带着几分平淡清冷的声音:“看着我。”
“吓?”下意识间抬头,她循声望去,不由自主的吞下一口口水。
他……不生气?!
他竟然不生气?!
难不成昨晚他吃了什么坏东西了?!
正困惑的盯住那双狭长幽邃的黑眸,殷荃耳边再次响起夏侯婴的声音。
“你有眼屎。”
“夏侯婴!混蛋!你给我去死一死啊!!”怒吼出声,殷荃边吼边跳起身,随手抓了东西就往他身上砸,从被子到衣袍再到枕头,无一幸免。
守在门外的卫钧一早便听见不断从屋内传出的吵闹声,先是抽了抽唇角,继而将其转为一声叹息。
主子竟也会说出那种话……
殷姑娘,真的令主子改变了不少。
如是暗忖着的卫钧垂了垂视线,遂面色一凝,扭头朝左侧望去,紧接着恭敬施礼道:“卑职给国师大人请安。”
听见从房外传入的声音,夏侯婴刚刚开始变得有些柔和的面部线条忽就恢复成原本那棱角分明的清冽模样,与此同时,也稍稍放松了握住殷荃手腕的力道。
两人相视一眼,殷荃抿唇,飞快将手腕从他布满薄茧的掌心抽出,随即冲门口挑了挑下巴,道:“有人来,你快出去接客!”
闻言,夏侯婴端着下巴盯住她望了半晌,随即勾了唇角。
被他这么看着,殷荃只觉头皮一紧后背一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他拉到门边,站到了那周身笼罩在绛紫华服中,美艳妖异不若常人的顾楼南面前。
垂落视线朝站在夏侯婴身旁的殷荃睨去一眼,顾楼南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梢,微微上翘的眼尾似有邪魅清光凝聚其中,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的神色,仿佛一早就对此有所预料般。
“微臣……”
很快收起那似笑非笑的视线,顾楼南甫一开口,就被夏侯婴出言打断:“近几日来,令国师操劳不少,本王今日便可动身回京。”
听罢,顾楼南微微颔首,只轻描淡写的应了一句,遂转身向前,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
待那华丽中含几分内敛的绛紫身影从视野中淡出,夏侯婴偏头望向殷荃,正欲开口,后者却已经先他一步扭转了身形,更将大半个身子掩在门后,勾唇道:“我先换衣服,你可不能偷看,偷看遭雷劈!”
说完,她“砰”一声将门在夏侯婴和卫钧这一主一仆两人面前关上,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见状,卫钧当即抽了抽唇角。
这殷姑娘……怎么连主子也给关门外了……
心念所及,无比忐忑的白衣卫士几乎是下意识间就将视线朝自家主子飘了过去,却又是虎躯一震,心下一惊。
主子竟然在笑!
主子……竟然在笑?
张了张眼眶,卫钧不光唇角抽,就连太阳穴也跟着一起抽,直抽的他胸口发堵头发涨,一时半会根本转不过弯儿来。
正困惑间,耳边径自响起夏侯婴那高山积雪般的冷冽声线:“卫钧,随本王下楼。”
俯首领命,卫钧虽有些心怀不解,却还是沉默不语的迈开了脚步。
听见从门外传入的声音,殷荃系着衣带的手指停了停,复又将方才的动作继续了下去。
回京依旧选了水路,有了国师及其随行两军的护驾,这一路上总算是顺风顺水,一行人终于在三日后抵达了昭阳。
抵京当日,夏侯婴并没有回府休整,而先是与顾楼南一同进宫,直至亥时方才回府。
照例坐在前堂外正对王府大门的台阶上,殷荃双手抱臂斜靠在深栗色的门框边,一副陷入昏睡的模样,龙珏则持着灯笼守在她身旁。
瞧见那抹几乎要与深栗色门框融为一体的湖蓝色身影,夏侯婴抿直薄唇,居高临下的垂落视线。
烛火昏沉,笼罩在殷荃周身,映一抹朦胧辉光,在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上划一道新月光弧,如日照青玉,径自透出丝丝沉静之美,叫人一霎失神,如倾覆之水,再难回收。
眸光微闪,他眉心一蹙,遂不着痕迹的朝龙珏瞥去一眼,后者很快心领神会的退去。前堂外短短只有五级的石阶上,只余两人。
默不作声的在殷荃身边坐下,夏侯婴将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随即一瞬不瞬的盯住她望了半晌,流线深深的幽冷黑眸间有暗光涌动,时而如惊涛冲天时而如骇浪翻滚,却在短暂片刻后终于恢复平静。
“阿荃……对不起,本王,终究给不了你你想要的自由。”
他说着,伸手将殷荃轻揽入怀,并在她光润前额上印下一吻。
“本王所走的,是一条只要踏上了,便不可回头的路,你可知,你是这条路上最令本王始料未及的意外。”
耳边是夏侯婴清冷中略带一丝沙哑的淡淡声线,早已清醒的殷荃始终闭着眼,只是不知何时起,喉中竟已涌出一丝咸涩。
一向寡言少语的夏侯婴一反常态的说了很多,不知是由于殷荃沉睡的缘故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此时此刻,他语调虽轻,声线虽冷,可那一字一句间缓缓涌现而出的隐忍却令人心若刀绞。
直至被他抱回卧房的时候,殷荃也没有睁眼,如此持续到天光初亮,她才从装睡中醒来。
夏侯婴不在身旁,就连被褥也是凉的,想必已经起身许久。
躺平在被褥间,她望着那鸭青色的帷幔心念复杂如乱麻,一时间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昨夜突然听到了太多太多,仅仅一夜的时间根本不足以用来思考消化。喉中仿佛梗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骨头,吞也吞不下,吐又吐不出,直将她的咽喉摩擦出血,不断向外渗出股股腥咸。
心中烦躁,殷荃猛地用被子蒙住脑袋,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推门走进,夏侯婴走到卧榻边站定,沉默不语的垂落眸光,朝那蜷成一团的被窝卷儿望去,清冽如冷月深潭般的幽黑眼珠中径自升腾起一抹半透明的朦胧微光,似珠玉似晨雾,总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与清冷。
“醒了?”
几不可见的翕动了一下菲薄唇线,夏侯婴边说边在那团被窝卷儿旁坐下,眉宇间青光淡淡,如启明晨星般流光熠熠。
听见他那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声线,闷在锦被中的殷荃扁扁嘴,忽的腾身而起,掀了锦被朝他扑去。岂料后者竟在此时突然起身,愣是叫她扑了个空,险些从卧榻边缘给摔下地去。
“本王昨夜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
正郁闷间,头顶上方赫然飘下一句凉飕飕的疑问,如雪花般零落在殷荃后脖颈中,直将她冻的一哆嗦。
悻悻然爬起身,她环抱着锦被仰头向上望,随即别开头小声嚅嗫了一句:“你都知道了还问……”
瞧见她微微撅起的唇瓣,夏侯婴眉峰微耸,心中遽然涌现一股热流,顷刻便席卷了四肢百骸,如惊涛骇浪般奔腾冲撞在肺腑之间,久久未曾平息。心念一动,他薄唇微掀,却被殷荃给打断。
“阿荃……”
“小婴婴,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会比较帅。”伸出食指按住夏侯婴蔷薇色的菲薄唇角,殷荃笑着将两根手指向上提起,继续说了下去:“总是板着脸,福气是会溜走的……”她眉眼含笑,一双黝黑如星辰般的眸子明艳照人,直晃入夏侯婴深不见底的幽冷黑眸里,一瞬便令他脑中空空,那些原本在心中盘踞了许久的言语顷刻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望住那双明月珠辉般流光溢彩的美眸,夏侯婴视线一软,握住殷荃的手指将其从自己唇角两侧拂去,沉声道:“昨夜本王抱你回房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嗯?”
话题转的太快,殷荃眨眨眼,凑在他近前困惑不已的盯着他。
“你变重了。”
啥米?
美目瞪圆,殷荃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便怒吼着还击:“你妹!你才重了!你全家都重了!”
这是精神攻击!是诽谤!是造谣!是中伤!转发五百次要判刑的好么!!
从迷茫到怨愤,再到怒火中烧,殷荃胸中一霎升腾起几乎要具化成实质的怨念。
望着她从白到红再从红转紫的脸色,夏侯婴面无表情甚至还稍稍有些绷紧的俊脸忽就生出一条肉眼可见的情绪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