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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府里,黑羽搬把椅子放下,沉默着有意味的看着韩冗,这个人很有勇气。
韩冗没有坐,也没有看他。他很静的看着前面,像是看很远很远的地方。
傅子睿说:“你可以不说你是谁,黑羽说你的武功极好的,刚才你本可以走的,你却为了一个女人留下了。他说很佩服你,我也是的。
你若怕说出谁让你来杀我父亲的,是会牵连无辜的人,你也可以不说。我父亲说过人都是要死的,死也是要有方法的。
父亲的突然离开你是主要的责任,也许也是父亲的大限到了。这么多年的活着,父亲很累。他的挚友,知己,挚爱,还有愧疚都是他肩上的负荷。
有时看着父亲一个人静止的站在那,看着一个地方,陪他的只有孤独的影子,我就心酸的想哭。
我和你说这些你也许觉得我不孝,父亲的离开让我甚至觉得父亲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他心里很早就想去的地方。”
韩冗眉头动起看向傅子睿,张了张嘴咽下,眼睛里有了温度,又看向了别处。
傅子睿看到他的干裂的嘴,端过水递给他,说道:“我也很抱歉黑羽伤到魏小娘,我会告诉韩小北回来看魏小娘的,这是我现在能做的。”
韩冗再次转过身面无表情看一眼黑羽,在看一眼傅子睿。
傅子睿看了眼黑羽,黑羽点下头转身出去。
韩冗张开干裂的嘴,喝掉杯子里水。嘶哑的声音说:“你要防着武帝!小北是无辜的,我给你父亲尝命!”说完从袖里抽出短刀,毫不犹豫插进胸膛里。
这把刀是他把魏小娘抱在床上放好时,顺手藏起来的。他和魏小娘临别时看着对方的眼睛决定的默契,这些年的逃命,他们已经是亲人,至亲的人。他们觉得死,也不要让自己成为小北的软肋。
这些年他们看着这个本应该金枝玉叶的孩子,不能有朋友,不能见阳光,不能吃饱肚子,甚至那张俊俏的脸都要藏在灰里活着。
这个孩子会因为雨滴跳跃在手上,开心的笑。会因为一个小玩具感激不尽的抱着他的腿,会因为看见他的血迹,偷偷的哭泣。他们心疼小北,心疼那个小小的婴孩。小北的懂事是这些年他们躲避追杀时无望的庇佑,在他们一直逃命的灰色里,这个孩子是让人活着的理由,是他们想要保护的温柔。
韩冗心里觉得,小北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太阳。
黑羽进屋后看见韩冗倒在血泊里,眼角有些湿润,心里明了。难过的跪在韩冗面前,抚平没有闭上的眼睛。
他们很像,他们是一直生存在命运底层的,就是没有阳光照射的灰色。
黑羽看到傅子睿流着泪,满眼的痛苦站着,单薄的身体有些激动的抖,拳头握得紧紧。这个女孩在成长,她的成熟是心里永远都有一个宽宥。
傅子睿缓过神,神情哀哀的说:“父亲的仇不要报了,这个人是个好人!”
是的,韩冗是个好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好人,因为我们要保护我们心里的那个人,我们就会做一件事,伤害别人。
黑羽心里也有要保护的一个人。
庆王府,黑羽踩断了树枝,停下不作声的等。
之前,他在王府墙外寻到一棵大树。蹲在树上等,等到天黑跳进王府的园里。谁知兜兜转转的就像进了迷宫里的布偶,怎么也走不出林子,他失了方向。
黑羽腿半弓着腰有些酸,想要换个姿势,又怕再有声音引人过来。离他不远的假山石后半蹲着的黑蛇也在等,他是紧跟黑羽跳进来的。
黑蛇一边在后面跟着,一边心里骂着:“这个猪脑袋,都绕了几圈了,就这棵树我都有三个记号了。”
李靖持剑走近,问道:“谁?出来!”
黑蛇屁股撅着,腰一直半弓着,已是悬崖百丈冰,一朝屁股输。心里骂道:“这个黑鬼笨蛋,你倒是多走半步在弄出动静呀。快出去引开啊,你这个这么能把自己绕糊涂的聪明笨蛋。”黑蛇实在弓不住,一屁股坐下,骂了句混蛋,就要起身跑。可是腿实在不争气,提不起来了。
齐玉钺的剑指着满头大汗卧在地上的黑羽,李靖抱着剑看着趴在地上的黑蛇。
黑羽和黑蛇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昆阳殿地上。两个人看看身上的绳索,在仔细看着对方的脸。黑蛇一脚卷过来大叫:“你个笨蛋,那个院子里有什么鬼,你都带我晕头转向走了三圈啦。”
黑羽鄙视的躲开,也是气着骂他:“我走了三圈,你怎知道的?你自己不也是没有走出去。”黑蛇得意的说:“我当然知道,我在那棵树身上都画了三个记号了。三圈啦,你都没带我出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功夫都放在脚上,见一时够不着,就上嘴,脸上也都是口水。
齐玉琛拿起案上扇子,想着小北说的话,文扇胸武扇腹时的样子,噗呲的笑出声。
那两个腿脚纠缠不清的人回头不耐烦的看了一眼,继续吐着口水。
李靖实在不好意思的看下去啦,说道:“哎,你们好像进的是我们王府吧,怎么也尊重一下我们吧。”
齐玉钺看着哥哥拿着扇子笑,心里也是痒痒的。那日小北说舅舅的时候,他也在的。小北一副通晓天下的样子,至今犹在心里。随即板着脸,冷峻蔑视的眼神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你们要不要结拜一下吧,这么纠缠着多有些说不清。”两人这才感觉脸太近了,腿纠缠着有些暧昧,露出彼此恶心的嘴脸松开。
黑蛇凶狠的眼神转了一圈,落在带着面具的那个人身上。
这个人玉树临风的站在那,有些懒散有些悠闲,面具底下笑意透着戏耍。一身的贵胄气势隐隐,玄衣在烛光里有些神秘,显得白发更是刺眼。
“这是哪里?你是谁?带这个破面具,我们很好笑吗?”黑蛇一副气急败坏的口气。想想此时的自己也是窝火,草原上策马扬鞭的自由,风吹脸上的惬意何等畅快。看看如今的模样,想想自己的威名。
在草原上黑蛇的威名,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如今这般的缩在这里,实在窝囊,都是这个笨蛋。
当初自己选好的地方正准备着呢,就看见一个人蹲在树上,轻巧的翻进去了。想着这人有两下,自己不用费劲啦。谁想到,跟着绕了几圈也没走出去那片林子。
黑羽此时倒有些放松,他是来寻人的。他决定去庆王府找一个人,去做一个阳光下的人。
那个人头也不回的说:“你是自由的了。”
只是多年习惯了翻墙,习惯了黑夜行动。
齐玉琛笑着看黑蛇,这是突厥人!
实在好笑他的面部表情,高高在上的失败,像极了张着空空嘴,看着肉落在树下狐狸嘴里的乌鸦。
把两个人上下的看了一眼,用手里的扇子指着黑羽,笑着人畜无害的问道:“你是突厥人?黑羽摇摇头。
“你不懂八卦阵?没看懂墙外那棵树?”黑羽脸上露出水凌凌的星星,弱弱的摇摇头。那棵树怎么了,那是棵槐树啊。
“你是来杀人?”黑羽极速的摇摇头。
黑蛇见没人搭理他,很恼火。又见人家聊的温柔,很是没面子。
“你们聊什么这些没用的,好好的房子,弄个什么八卦阵晕晕乎乎的。让人进就大方点,沟沟垲垲的不大气。”几个人实在无法和一个汉话说不明白的人聊。
李靖摸着剑柄,梳理一下眉戏耍的问他:“你都已经进来了,应该知道这是庆王府。明知那前面有大门,你怎么还跳墙呢?你又是谁?”
黑蛇索性坐在地上,声音提起的说:“我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黑蛇,谁人不尊我抢来就是。我有三千骏马,八千多的牛羊。我的蒙古包数不清,何时需要这么个东西,进不来出不去的。”
齐玉琛听他说话时,神情有些向往,凶相渐变。心动的细看他的脸,露出旋迷的笑容:“你既然拥有这么多东西,又一身武艺。为何来到这里委屈着呢,草原才是你的天地,何苦披荆斩棘来鸢都?”大家又把眼睛齐聚黑蛇身上,等他说话。
黑蛇愣在那,看着眼前迷人的眼睛,想起自己的目的。
自己一身的武力,轻巧的被人家捆住,又气馁的萎下神情。
草原上的歌声,草原上自由的风,他的眼睛有些神往。
自己在突厥的恶名是凶狠,可谁看到他失去家人时的痛苦。为了在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活下来,他学会了凶狠,学会了抢夺,学会了物竞天择。
可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姑娘靠近,没有族人的亲近。这些天他看到鸢都人互敬,人们脸上的满足,还有两个随从已是日渐露出懈怠,近朱者赤的羡慕这种平静的日子。他露出落落的孤独,他本不是凶魔恶煞。
齐玉钺也看出哥哥的意思,看黑蛇神情已有动摇,也是平静的问他:“你是突厥人,此时突厥已经落败。大周已杀了突厥王,你的族人大多已放下武器。只有些顽抗者留在沼泽地,大周这次是必杀绝你们的。”
黑蛇无语,自己即便绑了庆王,还有人打到大周吗?他们损兵折将的进了鸢都,才发现不适应。
草原人喜欢大风大雨的生活,痛快淋漓的奔跑。
这里和他想要的真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