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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越正坐在凝华殿,趁皇叔用过膳午睡,守着人给李怀安煎参汤。
王勤从敦化殿传旨回来了,同往常一样笑呵呵的,看起来不是坏消息。
圣上坐在外室,却也照样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王勤也小声回道:“回行馆了,贺将军亲自送到门口,一千精兵这会儿正团团守着呢。”
“好。”李越点点头,从宫女手中要过扇子,让人退下,亲自给桌上的小药炉扇风。
“那小皇子叫什么名字来着,他说什么了吗?”
“赤余小皇子勒其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起来不太高兴,臣瞧见他额头上有一两根青筋呢。”
李越冷笑一声:“不高兴就对了,且看他什么时候能沉不住气自己来找朕。来出使也不说个目的,到底是想和谈还是另有打算,谁知道呢。”
王勤附和道:“是,这次出使蹊跷得很。”
“确实蹊跷,那老皇帝派谁不好,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儿。”
难不成别有用心?
李越拿着扇子想了想,别有用心也没什么,几十个人在魏国能翻出什么水花吗。
他正是怕掉以轻心,所以才做了十全的准备。那些赤余人这几天谁也接触不到,让他们在行馆里自个儿玩去。
行馆是用一处废宅改建的,离闹市很远,深墙高院难以潜入潜出。
贺迁把一行人送回来之后,在宅子门口守了许久。确认没什么动静,才把这个任务交给手下,自己则去办陛下交代的差事。
一个大将军守门实在屈才,然而去暗中调查别人也不是什么常规任务。
奈何这事不宜声张,想来陛下也不放心让其他人去调查。或许让他担此重任还有一个原因,他在圣上一众心腹里算是最闲的了。
闲者多劳呗。
他一回京便听说了近日以来京城发生的那些事,又是妖言惑众,又是行宫遇险,甚至还有人暗地编排当今圣上。
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就和宫里那对叔侄杠上了呢。
更奇怪的是,陛下让自己查谁不好,竟然去查恭睿王。敢情是一家人窝里斗。
贺迁先回府换了身衣裳,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寻常武夫,便去寻恭睿王身影了。
他已经跟踪了李行微有些时日,摸清了这位小王爷的日常行踪。
午时已过,这会儿他应该正躺在那把雕花紫檀躺椅上,半闭着眼打瞌睡。
贺小将军走到王府后院的僻静小路,轻车熟路地上了房顶。
这两日冬日响晴,躺椅被搬到了厢房的小院里,贺迁趴着往下一看就看到了它,椅子上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人呢!
他心里猛跳,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又等了几柱香的时间,还是没见到人,贺迁索性从房顶翻进院子里。
王府下人很少,李行微住的院落更是看不见什么人。贺迁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肆无忌惮地把整个厢房找了个遍,也没看见恭睿王。
他把人跟丢了。
贺迁纵身越过高墙,不打算一个人在京城里大海捞针,还是回去抽调些手下帮他一起找人吧。
他途径行馆不远处的一条街道,在大街上迎面看见了要找的人。
李行微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低着头走在路边,就连快撞上来人也不知道。
等到李行微走到自己面前,贺迁才出声:“恭睿王,真是巧啊。”
他被吓得一抖,脚下急停,抬头看了过来。
贺迁只瞧了一眼便愣住了,那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又像是正强忍着泪。
李行微也呆了片刻,连忙扯出一个笑,和平常他插科打诨时一模一样,只是那双通红的眼在这样的神情中实在有些违和。
“你是贺将军吧,我们除夕夜好像见过。”
“是见过。”贺小将军点点头,忍不住道,“哭了?”
明摆着的事,恭睿王却摇摇头,故作轻松:“没有没有,刚刚听了一出戏,挺感人的。”
贺迁没信也没戳穿,脚步一换,折了个身走到李行微身边。
这小孩看起来年纪不大,也挺有意思的。贺迁趁公事之余,也想看看这位京城混世小魔王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不是只有撒泼打诨那般简单。
李行微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低声嚷了一句:“干嘛啊”
他虽然在大多数人面前没皮没脸的,可一遇上自己不熟悉的人,身上那股矜贵的劲儿又出来了。
贺迁侧着头看他,又问了一遍:“真没事?”
李行微回问过去:“你有事吗?”
他被这句话逗笑了,瞥了一眼行馆的方向,若无其事道:“我也是闲的,刚从行馆那边转过来,好像看见你了又好像没有。”
他胡乱编了一通,只想试探试探。没料到李行微脚步微微一顿,又瞬间恢复正常,笑道:“贺将军眼神不太好,本王刚从城外回来。”
贺迁咯噔一下,随随便便抛下去的鱼饵竟然钓到了鱼。
他接着问道:“王爷孤身一人去城外做什么?”
李行微一脸“就你话多”,却还是回答了他,但不知是真话还是假话:“本王向来不喜欢被人跟着,今日天气好,去京郊转转。”
贺迁撇撇嘴角:“恭睿王真是好兴致。”
两人已经走出长长一段路,贺将军还想跟着,要么套套近乎,要么套套话,然而都没能得逞。
恭睿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贺将军今日不该公务缠身吗,不去行馆值守跟着本王做什么?”
贺迁被这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看,心思便飘走几分。对方眼眶仍泛着红,嘴唇也是红的,像是三月的山茶花染出来的颜色。
真是唇红齿白的一位小美人。
贺迁暗自感叹了一下李家世代相传的优越相貌,一边想着自己今日是缠不上这位恭睿王了,只有等来日再想办法接近查探。
他耸耸肩,无所谓道:“我正准备找个地方偷懒,和王爷同了一段路罢了。”
“那末将先行告辞。”说着扬了扬下巴,转身就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回过头去,李行微也已经离开了,只剩一个背影。
他盯着对方衣摆上一大片墙灰,摇了摇头。
也不知从哪儿蹭的这一身灰,反正不可能是什么京郊。
贺将军在原地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回行馆看一看有无异常,再进宫向圣上知会一声。
他到御书房时圣上刚从凝华殿回来,衣服上还沾着参汤的苦涩气味。
“你这会儿不是该在行馆守着,就是该在李行微身后跟着,进宫做什么?”
贺小将军干巴巴笑了一声:“有情况了,臣来给您汇报。”
“哪边?”
“恭睿王那边。”李越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点了点头道:“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贺迁琢磨着既然圣上已经怀疑李行微,照他的性子这会儿应该已经把人抓起来了,哪儿还能让对方活蹦乱跳。
难道说是因为太上皇与恭睿王关系甚好?
他突然牙酸得很。
“也没什么大事,今日恭睿王行迹异常,臣又在行馆附近遇见了他,神色有异。”
他把对方要哭不哭的事隐了下去,这种事情应该不怎么重要吧。
圣上掸了掸外袍,参药的味道萦绕不绝。他重新抬起头来,问道:“行馆附近?你没查他有无和赤余人接触吗。”
贺小将军突然惭愧,笑容有些僵硬:“行馆到方才为止并未出现任何异常,其余的臣暂时无法探查。”
李越也没深究,脱下外袍交给王勤,吩咐道:“替朕换一件,晚上还得去凝华殿。”
转过头来对着贺迁也吩咐了一句:“别打草惊蛇,多派点人暗中监视。”
贺迁疑惑道:“就这样?”
圣上挑眉:“你还想怎样?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动手也得等到赤余人走之后,你很心急吗?”
“这倒没有,”他摸了摸鼻子,“不过臣有个疑问。”
“说。”
贺迁斟酌一番才问道:“您怎么会怀疑到恭睿王身上啊,毕竟他看起来挺人畜无害的。”
李越盯着他琢磨了片刻:“怎么,看上他了?”
“哪儿能啊!”他想也没想就反驳。
“看上谁不好,小心连坐把你自己搭进去。”圣上不想再听贺迁解释,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赶人了,“你怎么还不告退?”
贺小将军深吸一口气,仿佛对自己的上司忍辱负重已久:“行!臣告退!”
李越看着人走了之后,才冷笑出声。
问他怎么会怀疑上李行微?
在管州拉着皇叔去打猎的是他,跑去跟皇叔说自己两年没见过李谈韫的也是他。两件事凑在一起了,真是巧合吗?
这糊涂装得可真不怎么样,也就能骗一骗皇叔这样单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