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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城的乐坊中,有歌舞三绝,排行第三的是涟漪阁的涟漪姑娘,一舞霓裳惊艳万千,排行第二的是宜人楼的依依姑娘,一舞胡璇引万人空巷,排行第一的,是水风月的颜姑娘,一曲箫乐余音绕梁,让京华城无数纨绔子弟一掷千金。
今日是颜姑娘一月一度登台表演的日子,早在半个月前水风月的各大厢房就被预订出去了,寻常百姓也早早就挤在大堂之中等待着颜姑娘的出现。
严朝带着白衣男子来到早已包下的厢房之时,水风月的开场表演方才结束,还有约莫半个时辰才会到颜姑娘的表演。严朝端起厢房中刚上的酒,敬了男人一杯。“不知道颜姑娘今日所表演的箫乐可是新作的曲子?我可期待了许久了!”
姿势慵懒的坐在另一旁的男人没有说话,自从严朝听过一次这位颜姑娘的箫乐之后,便月月都要来一回水风月,可是又怕他那古板的父亲被他常常出入乐坊的事情给气病,每次来的时候多半都要找上他帮忙遮掩行迹。
有他在,严朝的行迹就绝不会传到严太尉耳中,严朝自然就免了罚抄兵书数遍的惩罚。
颜月下的箫乐他自然也听过许多回了,技法和曲调确实高人一等,可是却不是令他动心的乐曲,颜月下的箫乐里,没有感情,也许是因为无情,又或许是不屑于让这些人听。
水风月的三楼,只有一个房间,那就是水风月头牌颜月下的闺房。装扮典雅的屋子内,楼下无数人翘首以盼的颜姑娘,正站在桌案旁给人研墨。桌案后,坐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穿着轻便的浅色绫罗,正是宫尹越。
“所以说,选我当宜亲王妃这事,是宜亲王亲自定下的?”宫尹越放下手中的文书,抬起了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颜月下。一身红衣的颜月下闻言点了点头,轻轻笑了出声,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叶棂舟是有病吗!”宫尹越瞪着笑得停不下来的颜月下,咋呼的说到。“他就是有病啊!宜亲王喜怒无常又阴冷孤僻,京华城中都说他约莫是罗刹转世。”颜月下放下手中墨台,在宫尹越右手边坐下,继续说到:“不过依我所看,叶棂舟是否有病暂且不说,却一定不是旁人眼中那般是个疯子,他身上一定有许多秘密!”
“谁身上没有几个秘密,这些我都懒得管,只要成婚后他不打扰我就成。”宫尹越无所谓的说。“你当真打算嫁给他?我以为,你应该会想办法搅黄这门亲事的。”颜月下自认对宫尹越还算了解,这个人,生平最讨厌束缚和约束。
“原也是不打算嫁的,可是天不由人愿啊!”宫尹越往后一靠,无奈道。“你知道,皇家的隐卫统领,是什么人吗?”“嗯?现在这位统领上任不过三年,往日又三步不离皇帝身边,出入都走的是宫中密道,我们对他的消息也是知之甚少。”颜月下看着宫尹越,不知道她为何会提起这位皇家隐卫统领。
“我前些日子同他交过手了,御宵青泉剑,他便是我那位久未谋面的大哥啊!”颜月下惊讶的微微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大哥宫尹玦?皇帝竟然放心让右相嫡长子来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
“这就是我最后决定留下来的原因,虽说宫家与我而言不过是流着同样血脉的陌生人,不过我娘好歹也是十月怀胎将我生下来的,我爹虽然早早将我送到了江南,但是衣食住行上也从未亏待过我,若宫家将来真的在夺嫡一战中被波及,我也是该拉他们一把以全这生育之恩。”
“越儿,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在你身边的。”颜月下看着宫尹越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心里便忍不住难受,哪有十六七岁的姑娘不想要一个家,不想要父母家人的关心呢?年幼之时别的小姑娘被父母牵着逛灯会,宫尹越的眼神中也会悄然露出一丝渴望,只是她素来掩饰得很好,不愿让人知道。
“好了好了,那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经不在乎了,你少啰嗦,快下楼吧,杏儿都在门外晃了好几圈了。”宫尹越低下头假意继续翻看文书,颜月下无奈的对着宫尹越笑了笑,站起身理了理衣服离开了房间。
很快宫尹越便听到了楼下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然后很快又安静下来,宫尹越来到窗子边,将窗子推开了一些,刚好能够看到在奏乐的颜月下。一道清澈的箫声响起,余音袅袅,绕梁三日。厢房里的严朝和白衣男子突然坐直了身子,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样的意思,颜姑娘今日的曲子,和往常的并不相同。
颜月下从前的曲子都是偏向寂静没有波动的,今日的曲子,却充满了希望,洋溢着欣喜。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竟是同一个人。一曲结束,楼下的客人却仿佛没有反应过来,场内依然寂静一片。
直到严朝站在厢房的窗口,对着还站在水风月中央台子间的颜月下笑着问道:“颜姑娘今日的曲子真是令严某耳目一新,敢问姑娘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啊?”
颜月下听到问题,原本淡漠的脸上泛起了笑意,她侧头看了眼三楼的位置,严朝和白衣男子也随着她的目光转过去,三楼的房间内有一扇窗往外推开了一些,从二楼的角度看不清内里。
但从窗台上搭着的一节手臂看得出应该是有个女子正倚窗而坐。“近日月下闺中好友来京华城游玩,故友相逢,月下心中甚是欢喜。”“颜姑娘的朋友,应当也是当世美人,有机会颜姑娘可要介绍给严某认识认识。”“严公子说笑了,往后你们自会认识的。”颜月下浅浅的笑着回答。严朝没有听出别的意思,只以为颜月下这是答应了介绍。
同严朝说完话,颜月下便离开了台子回到了三楼。三楼的窗户也关上了,所有人都在关注颜月下,唯有同严朝一同来的白衣男子注意到了窗户内伸出来的一只手,白得晃眼,窗子被关上了,男人也收回了目光。与此同时,透过缝隙看楼下的宫尹越也看到了厢房内的白衣男子,真巧,她前几日才看到过这张脸的画像。
宫尹越关上窗,回到桌案前坐下,待颜月下推门进入之后。宫尹越对着她说:“猜我刚刚在二楼厢房内看到了谁?”颜月下坐下喝了口茶润嗓子:“看到了谁?总不至于是你那位未来的夫君吧。”
宫尹越看着她不说话,颜月下反倒被惊到了:“真是叶棂舟啊!我在京华城待了三年了,还从未见过他呢!”“他倒不像是来看你的,应该是陪别人来的,就方才同你说了几句话的那个。”
“严朝?他是严太尉的嫡长子,现今是禁军参将,主要负责皇城外围的巡查。如此年纪便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也算是京华城说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因为严朝这一年来每个月都来看她的表演,所以她对严朝还算熟悉。
“太尉府的嫡长子竟然同宜亲王出入乐坊,想来关系应是不错,不过,怕是京华城中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吧。”宫尹越好奇的说到。“从未有人见过他们二人私下里走近过,甚至应当也没说过几句话。”颜月下负责的是京华城中的情报收集,对于严朝和叶棂舟两个人的关系,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查一查严朝这个人。”“知道了,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到千禧巷。”颜月下应道。
浮生楼,遍布风陵大陆的天下第一酒楼,南黎国皇商首富公良家名下的产业。京华城中的浮生酒楼,是浮生楼的总楼,是京华城中富贵的象征,能踏足浮生楼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而公良家在南黎国,可以称得上一声第一世家,京华城中敢得罪公良家的人,十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公良家现任家主名公良镜,年仅二十,便独自撑起了偌大一个世家,决策果断,杀伐凌厉,至今未婚,乃是京华城中无数高门贵族联姻首选。不过公良家主似乎暂时并无娶亲的意思,京华城中之人都在等着公良镜娶妻的那天。
浮生楼的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招待它们的老板和老板的朋友。而此刻的三楼最大的厢房内,宫尹越和一名锦衣公子相对而坐,桌上摆满了浮生楼的招牌菜。
“你这回回来,打算待多久?”公良镜坐姿放荡不羁,跟他的商人气质完全不搭。若是让外人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待到东宫册立吧。”宫尹越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回应着公良镜的话。
“啧!嫁给叶棂舟,你就要掺和进夺嫡之事中了?”公良镜没有夹菜,只一杯接着一杯的慢慢品尝着壶中之酒。“那倒没有,只是我前些日子发现,宫家好像在这件事上陷得颇深,我总得护着宫家百年基业,待事情安稳之后再走。”
“那叶棂舟呢?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公良镜略微有点担心叶棂舟此人。“小事,他叶棂舟肯定不是因为看中我了才要娶我,约莫就是皇帝催得烦了,才从一堆大家闺秀选了一个看起来好操纵的区区不才在下我,这样他既全了皇帝的念想,也不用成天应付一个女人的花花心思。”
宫尹越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才继续说到:“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叶棂舟要是娶了京华城中的任何一个别的小姐,光是女人的野心就够他烦的了,更何况还有个岳家可能会三番五次的去跟皇帝告状。”“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自幼生活在江南,远离京华城这个权力旋涡,还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兄长众多,也还混得都不错,他们也不会为了我这个多年未见的妹妹出头的,他叶棂舟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更何况,我这么善解人意,肯定离他远远的绝不会打扰到他将来追寻真爱,啊!我是一个多么大气的女子啊!”
这边宫尹越还在自卖自夸,公良镜却直接哈哈大笑出了声,拿在手上的杯子差点没拿稳洒了出来。“小越儿,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那么自恋又好笑!”
“我这是对自我认知清晰明了,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清自己!”宫尹越白了公良镜一眼,不理这个笑得东倒西歪的男人,自顾自的继续吃饭,浮生楼的主厨手艺见长,做的菜真是越来越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