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老邓果园偶遇白神仙

崇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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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之举有时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蚂蚁,一头扎进了叫做“社会”的这条大河里。所有的拼命挣扎,都显得那么苍白乏力,自己深感徒劳无助。

    如今索性放弃搏击,缩回手脚,任凭流水冲来冲去。

    程之举在埠上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像小学课本里的《小猫钓鱼》那小猫,一会儿去扑蝴蝶,一会儿去抓蜻蜓,程之举没把心思放在果树上,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而射之。

    程家埠老人们说,那谷子的糠皮儿,把谷子地多锄一遍就薄一层,锄地遍数多少直接关系谷粒的成秕。

    谷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有神灵的埠上的果园里的梨树。

    梨树上,梨儿们兄弟姊妹不是很多,大家稀疏地吊在上面,懒洋洋地生长着。

    成长的积极性不高,是在眼馋人家邻园的同类有衣服穿?还是嫌伙食太差?抑或是在嫌主人不负责任,懒得驱逐抢自己饭碗的杂草、啃自己皮肉的害虫?不得而知。

    黄抵押还了赌债,黑换了一块二手的3g手机。当初成群的鸽子,如今只剩下三两只智商高一点的,怕着了程之举的魔爪,在空中形单影只地围绕果园小屋打转转。

    程之举坐在果园小屋的床上,透过小窗户的木楞子,茫然地看着村子通向埠来的那条路,双腿郎当在床下半空嘚瑟着。

    抖擞腿这事儿,简直成了他的注册商标,程家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看到他抖擞腿都要盯着看。

    “有什么好看的。”程之举想不出,“农村人见识就是少,看什么都稀奇。都是自己的父老爷们儿,不好意思说他们什么。”

    有天晚上到程吉琴家唱卡拉ok,坐在炕沿上抖擞腿,吉琴娘瞅了好久,叹了一口气对程之举说:“不好这样,有讲究的。”

    程之举扭头就走了,再也不踏她家的门槛。

    程之举的发火是有道理的。程之举发现,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头,举手投足就是个错,真叫人心烦。三十岁的人了,是要脸面要尊严的。可现实却是,是个人儿就可以挑出自己的不是来,说上几句。简直拿人不当人。

    我要说“不”,给他来个偏不。你要我怎么样,我偏不怎么样。看你们把我怎么样。

    只有南方山人小老邓儿,从不对自己说三道四。在小老邓儿面前,才可以找到自己的尊严。虽说论年龄,小老邓儿都是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人了。

    这不,他又来了。

    看到盼望已久的小老邓儿向小屋走来,程之举麻溜地下床来,弯腰从床底下拖出那把穿心壶,吹了吹覆在上面的尘土,然后满园里捡拾柴禾烧水。

    小老邓儿看着程之举喝咖啡的样子,想起车子铺里的那幅鬼画。连自己一个会相面、懂得点民间神秘科学的人,都一直在迷惑着:难道埠上真的有什么神灵,树里头怎么就能长出个程之举来呢。

    程之举不知小老邓儿心里想什么,只顾叨叨着一些在小老邓儿看来无用的东西。

    小老邓儿清楚地知道,这时候的程之举,稍微往歪道一拉,立马就过去了。其实小老邓儿已经知道程之举在信盖脸教了,不敢说人家就是歪道,那样说的话,自己的这一套,又算是正道还是歪道呢。

    程之举所谈,都是一些“掫天摸五雷”不着边际的话语。

    程之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你们懂?”

    人们说:“人吃不上饭就不能活,你懂?”

    程之举把一个“我”字,分成“内我”、“外我”。

    程之举毕竟读过一些书,而小老邓儿没学过哲学,讲这些话其实是对牛弹琴。只是闲着也是闲着,俩人愿喝汤的喝汤、愿吃米的吃米,有说的有听的,都高兴。

    程之举的意思,像他这样有文化的人,注重的是“内我”,里面的精神生活比一般人丰富。程家埠的老少爷们儿只具有“外我”,注重吃吃喝喝这些世俗的东西。

    程之举说:“像我们这些读书之人,尤其是经常读哲学和宗教书籍的人,纵观人类文化历史,大贤大师的都是像我这样,是‘内我’丰富的人。”

    “那些庸俗的父老爷们儿,肯定心里在笑话我孤独地住在埠上小屋里。”

    “我的真实感受是:一个‘内我’精神丰富的人,常与自己的灵魂对话,能够自得其乐,避免了生活中的摩擦,省略了与人交往的相互迁就和忍让,层面是最高的。”

    程之举停了停,看小老邓儿在听,又说:“只是独处虽然有着诸多好处,但也有小小的不便和麻烦。”

    小老邓儿听是在听,前边的听不太懂,这句听懂了,就说:“想娶媳妇没人介绍。”

    三十岁的人了,媳妇的事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照现在的家庭情况来看,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肯跟自己过日子。

    小驴剧里面倒有一位小姐,不嫌相公家贫,即使“铺着狗皮盖蓑衣”也愿意。只是现在的小姐们没有古代小姐那么高的思想境界,程之举想了也是白想,也就不太想那回事了。

    程之举不接小老邓儿的茬,继续:“对于具有伟大心灵的人来说,不喜欢与他人交往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程之举看了看小老邓儿,在听,又继续:“你看哪个大教育家跟吵吵闹闹的小屁孩子们玩耍?”

    小老邓儿心里笑话:“越说越离谱了。你又不是大教育家。”

    小老邓儿心里明镜似地,他知道,程之举高兴跟自己交往,就是让孤独给逼得,自己的忠实听众身份也很关键,一直在扯顺风旗,他说鸡是扁扁嘴,自己赶紧说是用脚踩的。

    程之举这些理论,程家埠的人没有谁去理会。程之举恐怕是打生下来就没有遇到过像自己一样忠实的听众。喋喋不休个没完,顶个狗屁用?挣不来钱还信神信鬼的,入这个教那个教,张口闭口灵呀魂呀地吓人,再附和着听他说下去,下一步要发展我入教了。

    那就坏事了,耽误我挣钱不说,万一是个邪教,要抓,先抓我这外地人。

    果不其然,程之举接着说:“一谈到灵魂,多数人认为是宗教思想。其实宗教思想才反应正面积极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三观’。”

    小老邓儿赶紧比划了个打住的手势,掏出手机装作看时间,说:“就是这个点儿,我还有别的事,且听下回分解。”

    走了。

    望着小老邓儿的背影,程之举恋恋不舍。低头看见水泥板桌面上小老邓儿落下的两包咖啡,撕开一包,冲着水,嘴里念叨着上学时为了作文背过的名言警句:“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卑者自隘。风花雪月本闲,而劳忧者自冗。……”

    突然眼前一黑,抬头一看,小老邓儿堵在门口。

    程之举闪过一个念头:回来取那两包咖啡来了,南方人真小气。

    小老邓儿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什么玩意儿,白、白帽白袍,白、白胡子!”

    程之举一步跨出门来,朝着小老邓儿指的方向看一看,笑了,吓唬小老邓儿说:“整天念叨黄大仙胡大仙的,大仙真来了看把你给吓的。”

    原来,这是程家埠辈分最高的老尊长,比程之举大五辈,要在爷爷两字的前面,加上三个“老”字的爷爷。

    “每年的三月二十八,都要来夹道洞祭奠。”程之举解释。

    小老邓儿一阵眩晕,心里头高兴的,惹得心脏“嘣嘣”直跳。

    八年来的苦苦寻觅,今天终于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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