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程之举一票选村长

崇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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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家埠人们喜欢喝茶,尤其是花茶。至于咖啡,只是为了南方山人小老邓儿这一个主顾,村里程经章的为民商店才进货。每回进个三五瓶,给小老邓儿留着。过个年儿半载的,小老邓儿进得门来,指一指,老板娘就会从架子顶上拿下来,吹吹灰尘,拿抹布周身一擦,递给他。

    老板娘发现,南方山人小老邓儿并不是每回都拿到车子铺去,隔三差五的,拿着朝埠上方向走去了。

    老板娘掉头就会跟别的顾客讲,小老邓儿真怪,程之举,咱村里人都当做臭狗屎躲着走,他还给他送咖啡喝。

    后来,程之举发达了,老板娘又对人说,小老邓儿“钻头忒硬”,他早就看出程之举会有这么一天。

    村里与上级的数字报表等各种文书业务往来,主要是通过网络传递。老文书程之启的一指禅功夫,厚重稳健有余,灵活不足,摁住了一个键,再去四周寻找到下一个键,瞄准好了,一指禅要光临戳它了,微机却不耐烦了,屏幕上已经显出了屏保图案。

    以前有关电脑事宜,都是喊程吉琴过来帮忙,她的幼儿园与村委同院。在程吉琴外出的这段时间,程之启就把程之举喊来帮忙。讲明也不是白干,虽说村里已经取消义务工这项开支,但可以记在往来账上,年终结算时按照一事一议的规定支付报酬。

    当然也有份私情在里面,毕竟是没出五服的兄弟,整天闲着没事干不是过日子之道,这份差事多少还能进几个钱补贴家用。

    村委办公室里,程之锁在孵化小鸡,程之举嫌有鸡粪味,进门就先用棉团堵住鼻子,然后坐在排椅上抖擞着腿,喝着程之启预先准备好的茶水,看报纸。

    程之启打开电脑,摆放好各种表格材料,看程之举跑了三四趟茅房后,估计茶水已经喝得全身滋润透了,就笑着做出请的姿势,邀请程之举入座,录入数字。

    程之举十个指头齐打齐上,比自家的一指禅自然是快得多。

    上级的小文书一点也不给老同志面子,开会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表格甩给程之启:“老程你是老糊涂了还是跟我开玩笑?育龄妇女的数字能比妇女总数大?你们村的人均收入能达到二十万元?尽是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数字。”

    程之启脸上挂不住,再找程之举的时候就告诉他认真一点,检查检查。程之举的意思是电脑自动生成的还是怎么回事,反正不是他的错。

    下一回还是有错误。没有一回是一次成功。

    程之启拿这个老弟弟没辙,论辈分是平辈,论年龄比自己的儿子还小好几岁,不好尽劲唠叨他,只好等程之举录入完毕,再从街上找个路过的小学生进来,检查补录一遍。

    程之举出入村委办公室,心中感觉良好,身上带了些鸡粪味,也有了些官气。

    老少爷们儿看到,以前走路的一蹿一蹿“蹿天猴”架势之外,又加了晃膀子,比起当年的程经阔来,只差一件破军大衣披在身上了。

    晚上打麻将,张嘴闭嘴“我们班子”如何如何。牌友们又好气又好笑,把麻将牌“哗啦哗啦”洗得山响,以压住“我们班子”的声音。

    换届选举开始了。

    程之举很重视,多次找程永生商量。程永生反反复复一个意思,咱们现在还达不到那个火候,抓紧时间挣钱才是正道。咱的钱挣多了,本事也长了,“你家有黄金邻居家有戥子”,老少爷们儿会看见的,到那个时候,你不去找他们,他们就上门来求你了。

    程之举打小起,主要经历就是上学,上学的这些年里,从没干过班长自不待说,班里最基层的领导——小组长也从来没有干过,从政的经验为零。

    可是说不好是怎么回事,特别看重当领导。

    想一想自己的经历,见到的领导们可能都混得不错。程家埠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人家谁谁谁有出息了,就说混得不错,一个混字,意义深厚复杂,在这里,程家埠人的词典里,就是褒义词了。像最早的领导,自己最早接触的领导程吉琴,现在在村人们心中眼中就是一位女神,一位天使,吉琴走路的样子也有人跟着学习,吉琴说话的腔调也有人模仿,吉琴笑起来无声,只是嘴角向两边列一列,这种笑法,这种无声的笑法,一度在程家埠很流行。

    再后来,初中高中大学一路走下来,当过班干部的同学都混得不错,就是当过小组长的同学也没有像自己一样在家里闲着的,年纪还小,这个年纪上赋闲,人家街坊邻居的是要笑话的,虽然知道,笑话由他笑话,我自赋闲不变,那只是一种姿势,一种程家埠谚语里的“瘦驴拉硬巴巴”的姿势。

    小学初中高中的干部只是协助好老师的工作,督促其他同学擦黑板扫地,大学的班长团支书可是能决定奖学金的数量以及给谁不给谁的问题。这一点,程之举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在心里头,这个念头时刻在提醒着他,要当干部,当干部的好处大大地。听说团支书如今带着一帮同学在搞传统文化的传承教育,整天在天上飞,山南海北地到各地讲学。程之举很羡慕,只是人家不带他玩。

    “是个官儿强如卖水烟儿”,村人们多年来天天念叨的这句话,在程之举心里是很有分量的。自小就看到程经阔的干部范儿,自己也想学他的官样,只是不到选举时,腹想的主意一时实现不了,只有在家里暗暗跟自己较劲,自己给自己打气,有时候想出了一个好的主意,就悄悄地到大街上卖烤鸡的摊上买一只,鼓励自己,奖励自己。

    程之举也不是没有分析过选举形势,脑子里想了很多条道路,晚上自己一个人睡觉,激动的有几回是披衣起床,眼睛骨碌碌地好像立马就抓住什么东西。机会假如是个东西的话,早不知被程之举给抓过几回了。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自己心里不自卑的程之举,心思里经常有许多名言警句冒出来,激动他。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好久了,暖暖的阳光照晒着屁股,程之举坐起来,揉揉赤眼,再去想今天该是锄地还是打药。真应了古语说的“晚上想了千条路,早上还得推着车子卖豆腐”。

    村里谁跟谁是没出五服的?谁和谁家是三服头上的亲堂属兄弟?程之举的心里一概没有数。在家里想到该叫谁个大爷、和谁家是平辈的时候,老也想不准。出门时,见面该怎样称呼,之举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在跟自己平辈之人的后头叫,人家叫什么就叫什么。当然也有例外,人家可以随意的打哪门亲戚身上轮,辈分发生变化,称呼自然也变了。这时候,程之举只有出错,又被人当笑把子一回是跑不了的。

    程之举在选举活动中,唯一的胜算,就是出奇制胜。

    选举现场,程永生几个连到场都不到,委托别人投票。程之举义无反顾地投了自己一票。

    选举很简单也很复杂。细密的针线活儿事先暗中该做的都做完了。投票、唱票、揭盒,一揭两瞪眼。

    全村三百多户一千多号人,得票最多的七八百张。少的,不只是程之举,还有一个谁,一票。

    仅仅一票,当村长是有些差距的。

    程之举当初脑子里设计的是,一个大学生,当不了村长就当个副村长,当不了副村长就当个委员,当不了委员,起码当个组长吧?也算村民们重视知识重视人才。

    别人没有提这个议的,自己鼓了鼓勇气,到底张不开口。

    程之举把手别在身后,弹簧脖子一抻一抻地,在人们的祝贺声中,缩回了果园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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