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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上官翼告别的时候,许盈盈特意留在车里,没下来。
她想,战事是男人们之间的话题,她也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人,相谈甚欢的现场,因为她老是会不住地来回分辨,他二人,哪一个在藏着自己。
虽然她也知道,生死面前,谁都不会藏着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而让战事出现任何偏差——他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不过她还是竖着耳朵,听着柳继说着场面上的客套话,他还顺道感谢了上官府上下人等,以及宋勤一直那么悉心的照顾饮食,听着那语气,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而上官翼依然话不多,看不到表情,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等柳继坐上马车,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着,许盈盈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帷朝外看,正好看到上官翼,背着手看向自己。
她会心笑着,冲他吐了吐舌头,看着他浅浅笑着,略带羞涩地回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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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停停歇歇,回到帝京的时候,许盈盈身体沉重,八个半月的身孕,天天懒怠——俨然和其他妇人怀胎的时候,一致了。柳继常这样调笑她,她也不做反驳,只是翻他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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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继,一个人进宫回禀南益州战事,同时小心避开罗霖兄弟的行刺事件,这是上官翼特别嘱托他的。
所幸这位圣上“看热闹”的心思,全放在他三人怎么相处上,并未提及半当中的那个行刺,也或者李乾认为,那是两军交战常有的事件,并不介怀。
“听说,是你主动请缨?非但女人送给南益州,连自己也搭进去了?”李乾故意用最市井的言语,挑着眉毛,问。这还是他之前问邱敬,帝京的市井,都是怎么传这件事的?邱敬学着样,这样回答他的。
柳继听到高高在上的李乾,突然这样说,内心满是想掐死人的冲动,心里想着,这么市井的言语,不知道是谁,学到了皇宫禁苑里,真是想上去给这些人几个像样的拳头。
他一脸的通红,咬着后槽牙,轻咳了一下,内心想着,来的时候许盈盈教他的心得——圣上阴晴不定,不管问什么诡异的,你不必顾虑,只要从内心讲自己,就好了。你对圣上的一片忠心,比任何遮掩和狡辩,都有用。再说,你也不会遮掩和狡辩,刻意学着朝堂里的那种,反而让圣上反感、起疑。
“回陛下,臣原只是焦虑内人身体安危,但是走进军营,看到,,,”柳继停了停,看向李乾的下巴,他仍然不敢直视李乾,急忙低垂眼睑,继续说,“那里的南益将士,战斗热情远不及帝京应援的将士,两下相比,反而拖累整体的气势。下臣很担忧,就决定留下来,尽一些绵薄之力。”
“仅此而已?”
“是。下臣不敢妄言。”柳继抬头看到饶有兴味的李乾,根本不打算就此放过自己,于是,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低头语带愧疚地拱手道,“下臣,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
李乾听闻,探身向前,“呵,你还有私心?朕倒要好好听听。”
“就是,”柳继面露难堪,“如果战事一直不结束,盈盈就一直会,留在南益州!”
不等柳继说完,李乾突然仰天大笑,吓得柳继,急忙拱手抱拳,“下臣,下臣仅有这点私心,望陛下恕罪。”
“哈哈,我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太有趣了。”李乾一边大笑,一边示意柳继走近些。
柳继犹豫了一下,急忙走进两步。
“告诉我,你怎么会不借着机会,杀了上官翼。”李乾仍然眼中带笑,不过在柳继看来,仍然嘴角带着丝丝寒意。
柳继急忙低眉回避,“回陛下,我二人的恩怨,在两年前便已澄清。说实在话,”他开始忍不住,放弃这种文绉绉的对谈,直接说,“这次,上官翼没有借着机会杀了我,已是万幸!”
李乾闻言,再次仰天大笑起来。
“嗯,没想到啊,哈哈,朕今日,畅谈的甚是开怀啊!”说完,对着柳继说,“回去好好照顾你的大夫人,她若有任何闪失,你知道后果的。”
柳继心中一紧,立刻拱手行大礼,他知道,李乾这么说,他在说真话。
他不想分辩,对待许盈盈好,是柳继的本能,但当时的他,已经被李乾的气场,射杀的体无完肤,全无多言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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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回到内室,他看着许盈盈,问,“你不好奇,那位,都问了我什么?”
许盈盈呵呵笑着,说,“不问都知道。满足他的好奇心,就好了。他一个人在里面,也很闷的。”
“想找乐子,那就看戏好了,非要拿着我们三个人,来回来去的说!”柳继撅嘴抱怨。
许盈盈捧着肚子,说,“呵!你自己看看我们三个人,哪个,不比看戏,还热闹!”
“你还是在生气,生我的气吧?”柳继一直内心愧疚,萎缩地不敢看许盈盈,只用手摸索着鼓鼓的肚子,里面不知道是小手还是小脚,正好滑过他的手掌。这样的胎动,来回帝京的路上,他经历了好多,比起馨儿,这调皮的每个一胎动,他都能刻骨铭心,让他每次都心跳加速、激动不已。
“哦,是呀。”许盈盈皱着眉,撅着嘴,看着他。
柳继,看着娇憨的许盈盈,笑了。
“最近日渐暑热,我看你一直懒怠,前天和馨儿说着话,就睡着了,是之前太疲乏了吧?”
“可能是,过几天,你叫三师兄来一趟吧。”
“怎么。”柳继紧张地看着许盈盈,“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许盈盈按着他的手,轻轻笑着,“你别紧张,我只是保险起见,让他瞧个平安脉。”
“真的?你不能瞒着我的,否则,我真会生气。”柳继认真地说。
许盈盈看着他,突然问,“你说,是上官翼让你一个人去面圣?”
柳继仍然摸着胎动,淡淡地说,“是的。”
许盈盈轻拍肚子侧面,让里面不停回应柳继的胎儿安静些,“为什么?”
“担心圣上看到你,会想起军中行刺之事。”
许盈盈默默明了,转而问,“那你知道罗霖的事了?”
“哦,知道的。”
“问出来什么了?我后来没功夫再过问。”
“嗯。”
“那你和我说说呗?”
“不让说。”
“啊,我也不行吗?”
“哦。”
“上官翼吩咐你的?”
“是。”
许盈盈突然抬腿一脚踹向柳继,“好呀,你俩还有事情瞒着我!”
柳继被她娇俏地这么一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又怕她伤到自己,顺势动了动,干脆矮在脚踏上,捧着她的肚子,急急地说,“你当心点,我的祖宗!”
许盈盈,“扑哧”一乐。
许久,她看着乖觉的柳继,突然问,“上官翼在刑部大狱中的事,你也知道了?”
柳继不看她,默默点了头。
许盈盈隐约觉得,他二人,在南益州,一个月的交往中,绝不仅仅是战场上相互掩护、作战杀敌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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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帝京少有的大旱,各家是水井都经常断水,这样慌乱局势,让即将临盆的许盈盈,心烦意乱、夜不成寐。
柳继,因为官位升迁,调去城南,护送一批批混在大批向南逃避旱灾的民众里的皇族家小,天天紧张繁忙地在官道上来去,每日是两头见月亮的进出家门。
许盈盈劝他留在城南不必每天两头奔波,柳继因看许盈盈脸色一直不似先前莹润,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所以每晚他必得坚持回家,看看她和孩子再回城南,即便几乎每次进出柳宅,都是只能看到妻女的睡脸,他也是得了心安。
这次旱灾,唯独李乾不肯离京,他只打发身边的宫人,护送自己的孩子们出城,又打发后宫里的嫔妃,交叉看护着别人生的孩子,他是不希望有人借机,断他子嗣。而留在他身边的,全是不曾生育的嫔妃。
柳继看着一批批大小皇子的离京,他们各自的娘亲,泪水涟涟的各种不舍和无奈,他心里在想,原来生在皇家,也未必是幸事,自幼就承载着非常人的恩怨和忌惮。
这夜,送走最后一个小公主出城,飞奔赶回城南的柳继,叫开城门之后,走进城南的府衙里,已经浑身瘫软。他费力地拉扯着已经汗湿涩住的扣带,可越是着急拆解反而让吸了汗水的扣带更加涩得紧,弄的头发里的汗水,阵阵落下、流入脖颈。因为不想许盈盈太操劳,这身上的轻铠甲都没拿回家更换、清洁,此刻散发着阵阵汗酸气。柳继急急地洗浴之后,便跨着步跑上城楼的台阶。城楼上的兵卒,看着柳继便服上来,一时间不知他,所为何事,借着淡淡的月色,一脸惊异的表情。
柳继是想起了家里的许盈盈。
本来让小兵回家去说了,今晚不能回家,不必留门。但是,看着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闪烁的灯笼,他决定偷摸回家看看。
想到这里,他盘算着来去的时间和路线,今日是皇令的严格宵禁第一天,如果没有特别行动腰牌,一旦被察觉、当场射杀。他翻出库房里的马皮,裹在马掌上,来回困扎固定牢,然后卸下马鞍,穿着夜行衣,悄悄拉着马,从马棚后门的草料门,走进了城南的小巷。
果然,小巷里,因为旱灾逃难,此时异常空寂,连狗吠之声都没有。这样的黑夜,柳继已经有些陌生了,快到柳宅的时候,他在小巷里下马,拴好马绳,然后飞身窜上一户人家的院墙,松快地跑过,飞身跃入自家书楼的围墙。
内心还是惧怕被发现,他急急窜上书楼的最高处,等了片刻,发现身后确实悄无声息,并未惊动到什么人、再瞭望了一下自己的马是否藏的妥当。就在他查看完毕,准备悄悄从小门走进自家通往内堂的甬道时,一个诡异的身影,让他大吃一惊。
柳继眼见着,一个黑影,走到大卧房门口,想到睡在床上的许盈盈,他的心几乎炸裂一般,整个人,自头顶到脚心,瞬间冰冻住了。来不及拉上面纱,柳继愤恨地骂了一句粗话,摸了一下腰间随身的小短刀,飞身跃入小花园,内心剧烈盘算,是先去拿书房里的刀,还是先冲进大卧房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