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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上官翼确实是不知道。
在刑部大狱里,被水刑折磨几乎死掉,他也是这句话,“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金子。”
他以为这帮人是在找慕容家的家产,担心这样被白白弄死实在不值,便说,“慕容家的金子我怎么会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金子。”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谢上官谦的突然亡故,而带走了太多秘密,包括当年皇帝封赏的金子。
上官翼只知道,自己从小便素麻布衣的养大,尤其是饮食,更是粗简到慕容礼英吃了三天便看着晚饭想落泪。
游隼曾经说过,吃穿得太好便忘记了本形,而生出恶意来。
当年,黎缙知道上官谦不喜欢儿媳慕容礼英,因此将“家底”交给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且不合常理,想着只能是嫡子上官翼知道金子的下落。
因此,当他捧着圆肚皮在上官府忙活了两天,只搜出了慕容礼英带来的小部分嫁妆,也不是传说中的“成箱的金子”,他则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上官翼事前故意把皇帝封赏的金子藏了起来。所以,他火急火燎地嘱咐,不能打死上官翼,后来得知上官翼去了南益州,便死活不甘心地一直追了过来,却仍然无功而返。
小雅听到金子,眼中毫无改变,倒是听到说,为了这莫须有的金子而在狱中“吃了些苦头”,眼中发酸,问他后背这伤,是为了这个?
“不是。”上官翼低头说。
小雅倒吸着冷气、忽地挺直后背,眼神无限疼惜,直愣愣地望着上官翼鼻正口方的面容,说,还好没打在脸上。
“狱中有目的的行刑,是不会打脸和头的。”上官翼避开小雅的凝视。
小雅不解想追问,却见上官翼低头不语,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来也是伤痛的过往,她便忍着让眼中的酸楚,忙着遮掩,起身去给他倒凉茶。
上官翼见小雅这般,心里在想,日后这些事情还是不提及的好。
讲到后来,小雅好奇,“那,小敏回到帝京之后,会如何啊?”
“看她的造化了!”上官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小雅听闻,低头不语,一边担心她们这样的官婢的结局,一边回避着上官翼那份可怕的不屑。上官家的事情她多少知道点,这也是刚开始服侍的时候,她非常谨慎,因为她不知道上官翼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怪癖或者诡异。
见小雅突然低头不语,上官翼以为她是怕了,便说:“和你说这些,就是想你知道,我这里不比别家,你要是害怕也是正常的,这会儿离开了便是。”
他是说真的,这也是他看到小雅对他如此上心,才想到说出小敏的事情,让她知道,在自己身边不似在别家那么太平。
谁知小雅立刻激动起来,“大人!”她方才止住的泪水又开始上涌,视线模糊地瞪大双眼、直视着上官翼。
“除非大人不要我了,否则我死了也不走的。”
上官翼侧头看向这个官婢中属于年纪偏大的小雅突然一团孩子气,便轻笑一声,说道:“年轻真好,死呀活的,可以随口说说。”
小雅不解,又不想多问,只冲他翻了个白眼,剔透的小泪珠正好从眼角滑落。
上官翼情不自禁、想抬手去帮她拭泪,但忍住了。
“日后你会懂的,生死相比较,却是死,比较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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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从来不曾彼此允诺生死的许盈盈,仿佛他生命中最耀眼的流星,划过他曾无力左右的人生,让上官翼再次坚定,此生不能就此逃避。
反复斟酌信的内容,他判断许盈盈此次来信突然能问到这个,必然是暂时稳定了生活,起码提笔写信之时,是稳定的。
上官翼思虑着,提笔回信。
“小豆所述尽悉。”
”问及那人,我,,,”上官翼停笔看着手边许盈盈的信笺,继续写道,“日常当值并无多对谈。那年为详查而阅览在册卷宗:邓琪,长你八岁,玄武娘带来,净身在册,做了敬之下属四年,后得贴身伺候。希望能解你之惑,我尽安如常,勿念。大哥手书。”
写完,上官翼又抄了一遍,然后起身,将许盈盈的来信举在内几上的灯烛前,烧了。将一封回信细细折叠塞入一个竹筒,火漆封了,取了自己的银两,让小雅立刻去叫来差役,吩咐将信快马送出。
三日后,他将抄写的那一封信,仍然是送去百源堂。他是要确定要回信,所以发出两封一样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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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凤燕山庄,石阶上
许盈盈和柳继,一前一后,走在进山的石阶上,身后跟着常兴。
柳继心念,上次来,也是这么个秋高气爽的节气,想来日子真是过的快呀,馨儿由黑瘦变成了白胖的小粉团,那黑眼珠一转,这心,都能化了。想到这里,他嘿嘿的笑。
许盈盈在半射地的身后,见他脚步放慢,问,“要休息吗?”
柳继头也不回,只冲着后面摇摇手,接着走在左边是峭壁,右边是崖壁的石阶上。
几个人走到凤燕山庄的山门边,遇到立在门房等的燕筱宗。
凤娥远远看到略显丰腴的许盈盈和比先前憔悴不少的柳继,二人鲜明对比,让她内心扑哧一乐。之前收到许盈盈的书信,说来拜访,谁知道她还带着柳继。
见到师娘的许盈盈,瞬间小了五六岁一般,冲上前拉扯着凤娥的袖子,说,“师娘不要怪我,未提前告知就把柳大人带来相见。”
凤娥微笑着来回看向他二人,缓缓回身说,“相见?盈盈你这嘴,还是那么乱来,我又不是没见过柳大人。”
许盈盈缓缓回头看向柳继;柳继忙不迭躲开她的眼神,看向一旁的圈椅。
“都坐下说话吧。“凤娥招呼着几人落座,“看茶。”
许盈盈看四下无太多闲杂,便正色道,“师娘,我此次来求你,帮柳大人看看,我和三师兄,已经尽力了,可是,,他总这么不见痊愈。”
凤娥调笑地嗔怪道,“也不问候你师父好,坐还没坐稳,上来就只是急急地想着你自己的事儿!”她略略停了一下,因不知道他二人如今什么状态,只好随口改了“自己的事儿”。
许盈盈以她特有的娇羞,手捧两腮,害羞又撒娇,“师父大人,要么清修要么云游,神仙一般的人品;相比起来,柳大人的事情,更加要紧些嘛,师娘!”说到最后,刻意拖着长音,咧着嘴、傻傻地笑了起来。
柳继哪里见过如此明快娇憨的许盈盈,忍不住内心极为伤感,对曾经做的伤害,痛恨不已。
“原来她在这里,是如此的悠然快活。”他正内心这么懊悔着,突然,腹部绞痛难忍,默默用手抓紧衣服,忍着“以死谢罪”的心绪。
“还是那样,巧嘴一张!”凤娥宠溺地说着,起身引了面色难看的柳继,进了一间宽敞的内室,众人都知趣地屏息,立在门外等候。
一盏茶的功夫,凤娥在里面轻咳一声,示意柳继继续躺着,招手让大师兄和许盈盈进去。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凤娥思绪片刻,说,“盈盈,能告诉我这毒,如何而来?”
许盈盈看着房中的其他三人,按住突突跳的内心,按照事先演算过的言辞,回说,自己生产痛不小心咬伤柳继,再说到自己发现中毒不吃解药也能控制,然后说到从宫中回到上官府后,便发现自己中毒,最后把重点说到——她喝下御赐的那杯酒,“当时邓公公端上两个小酒杯,我和上官翼一人一杯,喝下之后并无任何异常。”说着,许盈盈着力看着凤娥的反应,“但到了晚间便发现不对。现在想来,这毒出自宫廷,想想就怕极了。所以,对外一直说,是柳大人旧疾复发,不敢乱说中毒之事。”
果然,一直低眉不语的凤娥,眼睫遮掩下的眼珠,向左侧闪了一下,然后快速眨了一下。而她身后的大师兄则无任何反应,依旧蹙眉屏息地看着许盈盈,感受着她言语里的那些莫测诡谲的经历。
因事关圣上身边人,许盈盈相信上官翼必能在回信中得个确切答复,告诉自己,那天端酒给他二人的太监,是谁。
果然,上官翼回信,告知,是邓琪,在做贴身服侍之前,在邱敬的手下,做了四年随行小太监。
烧着信,许盈盈反复回忆她在凤燕的每一天,一直不停的问自己,为什么?我和二师兄并无瓜葛,甚至面容身形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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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许盈盈确实是,面带绝望地看向凤娥。
凤娥与先前进门之时相比,反倒面容松解开来,许盈盈猛地心里一动,赶紧掩饰自己的内心波动,转而滑过凤娥,走向榻上的柳继,“柳大人,我盈盈此生无他求,只要能医好你,让我死都可以。”
数月来,一直避让柳继的许盈盈,突然柔情万种地看向他,让柳继先是感动不已,紧接着缩起身体不安起来,他低吟着,侧身避开许盈盈,左手握着衣襟,试图缓解上涌的翻滚和绞痛。
许盈盈急忙后退两步,捂着嘴巴压抑着哭泣,“啊,我,,,师娘,大师兄,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风一般奔出房门,在门外继续嘤嘤哭泣。
凤娥,不耐烦地看着许盈盈的背影,回身吩咐燕筱宗,先去取针包来。
许盈盈看着匆忙从身边走过的大师兄,默默止了哭声,就让泪水在面颊上风干。她方才的做戏,希望不会被师娘和大师兄看穿,毕竟一屋子聪明人,他二人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几斤几两,不用点真的,瞒不过。
整个下午,凤娥都在内室里,没有出来,不时有大师兄进进出出。许盈盈借机四处走了一圈,发现现在的凤燕山庄却是不比当年,寂落不少,小徒和婢女也少了很多,想到这里,她看四下无人,纵身飞上天阶的瓦顶,悄悄走到药堂边的一个小室,那里放着所有人的身世进出档。
晚饭后,两个小婢女麻利地收拾完餐盘、捧上五艺茶,略有疲态的凤娥,默默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大师兄和许盈盈知道,她有话要说。
“盈盈,你这次来,不是单纯为了送柳继来医治吧?”凤娥低头端起茶,掀起盖子,等着里面的茶色。
“师娘,他怎么说也是孩子父亲,我日后怎么计划都可以,只是不想孩子早早没有父亲。”说着,许盈盈开口说到这里,突然意外于自己的眼圈,竟真的发酸泛红。
大师兄正要开口,却见师娘轻轻放下茶盏,“这柳大人的毒,可解,你放心吧。”
“真的?”许盈盈与其说是因为得知这个消息开心,还不如说是因为验证了她的猜测而兴奋,她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仍然保持进山庄的状态,娇弱地问,“那我今晚,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的。不过,你不要过多耽搁,他需要静养,你懂的。”
“是。”许盈盈假意着急看柳继,其实更多的是为了避开凤娥的审视,和在内室里做戏一样,她在师娘面前,太怕会露马脚。
她悄悄问门口的小徒,里面柳大人是否安好,得知已经睡下了,才轻轻走进去,看着榻上面容舒展的柳继,她欣慰地笑了。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但后来她想,起码她知道,肯定不是因为她得知了邓琪的事情,而发笑!
第二天清晨,她嘱咐跟来的常兴和大师兄,再三告诫行事机密,然后告别之后急急地下山。
不知道我说要回去看孩子,能否骗过师娘那双眼睛。昨日晚饭后她的问话,现在想想都让她心惊。许盈盈一路想着,去客栈的马棚,牵出自己的马,策马飞奔地回了柳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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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已经脱了黄瘦的形,和正常的婴孩差不多模样,又白又胖。
成妈一直暗暗称叹,盈盈夫人的身子好,奶水也养人。为了此次出门,提前找来乳母抚养。不过,看到匆匆走来的许盈盈,馨儿突然开心的大叫着,在乳母的肩头冲许盈盈,挥动着粉色的小手。
“大夫人,你怎么就回来了?柳大人呢?”成妈吩咐,现在的下人,都这么称呼许盈盈。
许盈盈开始非常反感,打断过几次。
但后来要同时看护早产的孩子和医治中毒的柳继。两人,哪一个都不轻松、更不能放弃,结果因为太累,泌乳阻塞自己也倒在床上两天都起不来。
那段时间的大卧房,横着两个大人一个孩子,没一个能下床走动,为此,许盈盈第一次半夜落下了焦急的眼泪。
柳宅上下,面对大卧房里横躺着的“一家三口”,压根不敢有任何松懈和调笑,忙碌不得不让所有人都有了命悬一线的感觉,尤其是成妈。
这样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混乱、或者说是混战之后,许盈盈已经累到麻木,偶然能有的反感的情绪,都成了奢侈。此刻,这个“大夫人”的称呼,她也懒得反驳,内心想,柳继能大愈、孩子能正常,叫什么随他们喜欢。
“柳大人留在凤燕,我师娘在帮他医治,”许盈盈说着,接过阿珠递上来的馨儿,走到小卧房,“能大愈的,你安心等待吧。”说完,她开始解衣襟。
阿珠知道她要给孩子哺乳,忙移开视线,红着眼圈,屈膝行礼,“谢大夫人,阿珠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