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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黑暗之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相公啊~你说咱们的孩子,应该取个什么名呢?”
英淑甜甜地笑着,走了出来,又说:
“男孩子的话,倒是可以叫黄英豪,就是相公你说的,咱们俩各取一字,那就是咱们的骨血呀~”
她又深深地埋下头去,似乎在啜泣:
“可若是个女孩子~就没办法替相公传承香火了,将来说不好还得被二舅爷嫌弃,但好歹也是咱们骨血,该叫什么好呢~”
刘英淑小脸缓缓抬起,脸上变了张狰狞的鬼脸:
“要么就叫黄妖妖吧~”
“啊啊啊啊啊~”
黄尚文猛的一下翻身跃起,紧张地四下张望,梦中刘英淑那凶怖的妖魔之相吓得他满头的冷汗。
他没发现自己跳起来的一瞬间,几乎有两人高。
旁边的三个兄弟却都看见了,霍元龙眼睛一亮,跟另外两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单单洗筋伐髓,一个无意识的跳跃,就有这么大的进步,奇才啊。”
黄尚文左右一打量,也看到了他们三个,又见四周围都点着蜡烛,才寥寥几根,火光也黯淡清幽。
“这里就是禁事局大牢?”
他看着周围的摆设。
一间普普通通的木头房子,门户紧闭,上面看不到锁。
显然门锁是挂在外间,那这里,就应该是个囚室了。
门上有个气窗,堪堪能伸出两只手那点大小。
旁边青石地板上丢了一张小床,铺了些稻草。
“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黄尚文一醒过来就想着去找刘英淑,但是一打眼看到三个哥哥瘦骨嶙峋的模样,这话便说不出口。
霍元龙走过来拍拍他肩膀:
没多久,来这儿路上你就睡着了,咱们想着那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去见你家英淑也不好,就跟捕神大人要了个房间,等你歇一会儿,现在估摸着大约是丑时了吧。”
李文博走到门边,哐哐哐敲门,大声喊道:
“醒了,人醒了!来人啊!”
就听到外面有人应了一声,然后一人急匆匆跑着离开。
霍元龙又道:
“这回倒是峰回路转,没想到李洪义是这么一个人,倒是不用担心受啥委屈。
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以那个人秉性,只要他不是装出来的,那咱们只管高枕无忧。
唯一要担心地还是英淑那边,记住了,王爷的后手已经埋下了,咱们几个尽量不分开。
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得已分开,也要随时做好准备,指不定救援何时到来。
咱们一切小心为上,说话都实话实说,不要乱讲,免得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几个人都沉默着点头,都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形势虽然艰难,也不是没有生机。
黄尚文和李洪义虽然还带着那么一丝关系,却反而心里最是忐忑,因为涉案的主要人物就是他家娘子。
说话间,外面人声传来,捕神低沉的声音在说:
“开锁,我带人走。”
就听到哗啦啦几把锁具落下,门户敞开,李洪义在外面招了招手。
几个人都沉默不语,默默跟着出去,李洪义又招呼牢头,给几人下了镣铐,顿时一身轻松。
四个人跟着捕神往通道走去,听到他说:
“这个事情目前还在禁事局内部处理,所以问题不大,先带黄小子去看看他家娘子,顺便也问些话。
这几日那英淑是一句话也不说,谁也没办法,只能靠黄小子去试试看。”
黄尚文急切道:
“大人,英淑您也见过,您说她像是个妖魔么?这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呀。。”
捕神叹了口气:
“入妖已经确凿无误,年庆那一日,围观百姓足有百来人,所以就算你有异议,也没有任何作用。
入妖就是入妖,逃不了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
“但是英淑我见过几回,你黄小子我也知道你性子,你二舅爷还是我府衙当值的兄弟。
若说你们家处心积虑,竟是个妖魔藏踪匿迹之所,那我也是不信的。”
他停下来看着黄尚文:
“所以,你要想办法让英淑开口,找到些突破口,现在这个案子莫名其妙,毫无头绪,拖到后面恐怕结局不妙。
霍元龙也拍了拍老四的肩膀,道:
“捕神大人说的没错,好歹要先弄明白,这是怎么入的妖。
只要找到了根源,这样才好将案子做成受害无辜,各处也有个交待。”
李洪义点点头,又带着几人七拐八弯,就见前面出现了一间特别的房子。
这间房子古色古香,似乎有些年头了,外面装饰的木雕有些脱落,现出了里面钢筋铁骨的构架。
偌大个房子竟然是精铁铸就,又包了一层木皮。
门口守着两人,见捕神带了人来,咿呀咿呀做着手势,竟是两个又聋又哑的。
他们见李洪义亮了捕神腰牌,便回身开了锁头,将几人迎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一张木床,被褥都是崭新的,叠在一边不见摊开。
有个人躲在床铺的里头,埋头在阴影中一言不发。
黄尚文急切的跑上去,凑到床前就喊:
“英淑,英淑,我来了,我来了!”
里面那个人人形颤抖了一下,仿似见到了救星,赶忙向前作势欲扑。
却一下子又怔住,慢慢缩了回去。
“别~别~别过来。”
黄尚文却不管,一下子窜上了床,一把抱了过去:
“英淑,是我啊,英淑,黄小猴来找你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英淑终于忍不住了,大哭出来:
“啊啊啊~相公啊。
他们说我是妖怪。
我是妖怪了啊。我不要做妖怪的啊。
啊啊啊相公,奴家怎么办啊~”
那哭声里面包含着无限的委屈,这一声哭出来就好似开了个闸门,全部的心酸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两个人抱头痛哭,黄尚文心疼的忙着给她擦泪水,却滴滴答答怎么也止不住。
他搂过了英淑的头靠到胸前,安慰道:
“没事了,没事了,捕神大人在帮咱们呢,没事的,别哭别哭,要哭坏了眼睛,就不亮了。
红姐不是也说了嘛,眼睛亮亮的,咱们孩子生出来也是亮亮的。”
两个人在那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好容易将英淑拉了出来。
到了灯火下,又看到刘英淑眼袋凹陷,里面全是血丝,一张脸憔悴地不成人样。
这副形容,几乎跟黄尚文几个刚从刑部出来那时一模一样。
李洪义在旁边咳嗽了一下,道:
“虽说这话,咱现在说来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咱们有些赶时间。
所以,能不能就现在,咱们就问些话,好歹稍微有个方向,也好过这般无头苍蝇一样,无从下手。”
黄尚文点点头,看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他只好扶着英淑脑袋,温言道:
“英淑啊,捕神大人说的对,咱们得好好想想。
听说入妖这个事情,是要有个叫妖种的东西,还要妖魔当面传输与你,才会入妖。”
他在英淑身上比划了一个塞进去一个东西的手势,又道:
“所以英淑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谁在你身上放了什么东西,要么你跟谁长时间的触碰在一起?”
霍元龙补充道:
“入妖过程我见过,以前军部抓了一个,他想将妖种灌给咱们一个兄弟,被当面逮住了。
当事人说过,传输妖种的过程是本人清晰知晓的,所以刚刚老四说的长时间触碰,不用考虑了。
若是谁真的当面传给她,她必然自己知晓的。”
李洪义也点点头:
“不错,所以关键在于,你是否在外面与人相处之际,有过莫名其妙地失去知觉,或者说在哪儿睡着过?那样就有可能。。”
话没说完,刘英淑就气愤道:
“捕神大人莫不是觉得我英淑是水性杨花的女子么,我一个有夫之妇,还怀了孩子,怎么可能会在外边跟谁睡了过去!”
捕神相当地尴尬,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你们二舅爷的关系你们也都明白,如今一切迹象表明,你刘英淑是个被害无辜,所以我是站你们这边说话的。
我是想说,你是否有过莫名失去意识,睡着一段时间,然后再醒来,当中一段时间没了记忆,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就是妖种入体的机会。”
黄尚文也跟着道:
“对啊,英淑,你好好想想,咱们要是抓到这个来源,大人就可以上书,咱们是受害的,可不是妖魔,还有生机啊。”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着刘英淑,可是英淑左想右想,怎么都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事实上,刚刚怀孕没多久那会儿,她在外面走累了,倒是确实在相熟的店家铺子里面靠着桌椅打过盹。
可一来她是个厚道人,根据前面捕神所说,那样失去知觉,不省人事,那是没有的。
她也不愿意祸水东引,去诬赖那好心的店家,更不愿将捕神引去错误的方向徒增麻烦。
最关键的,他不愿黄尚文看轻了她。
万一她说自己在铺子里打过盹,只是打了个盹而已,但人心隔肚皮,你管不住人家心里怎么想?
又是三个哥哥在场,自己兄弟的婆娘在外面睡着了,这种事情难保以后就是一根刺。
所以这一点,她是宁愿去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李洪义抓了抓脑袋,有些烦躁。
他原本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大叔,这段时间为了自我提升形象,实现自我催眠,自我督促的目的,已经算是打理的相当勤快了。
但是这几日忙碌,又没有时间洗漱,一把抓挠之下,满头的皮屑窸窸窣窣往下掉,让他越发地烦躁。
他转向霍元龙:
“有没有可能也像你们一样,去刑部那边走一遭,将妖气全部祛除干净?”
“没可能的,除妖锣也不是第一天用了,早就做过试验了。
身上只是沾染了妖气,那还好,以青神雕像为力量源泉,引来天锣声可以洗经伐髓,顺便将妖气除尽。
但是身具妖种,妖气源源不绝,那是铁定不行的。
目前最高记录,是个南蛮逃过来的人货,一直撑到锣声九响,才全身化水,烟消云散。”
他满脸沮丧:
“所以英淑去不得,去了必死无疑。”
捕神更加烦躁了,他总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一转念间,又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这牢房是前朝留下的,通体精钢,专门关押重要身份的人犯所用。
这次是鹿王出了力气,要了这个房子给你们待着,这样,等会儿我叫人再送三床被子进来。
你们三个就打地铺,他们俩睡床,坚持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要过堂开审。
你们呢,再好好想想,一晚上时间,好歹寻些线索出来。
至于我,也去找找别的办法,说不定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也未可知。”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一路上,他心里一直在翻腾着一个念头:
“如果我李洪义哪天一不小心,也暴露了,想必也会落到这番田地,到了那时,却不知道又有谁,会来救我?”
他苦笑着一路而行,回到了自己的公务房,取出笔墨,写道:
“修平吾友惠鉴,今有一女子案犯,身具妖种,实属无辜,其妖种查无来处,然妖气勃发,痛苦万分,一心寻死。
百般无计,只好相询,可有排除妖种之法?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李洪义拜上。”
他这个捕神做得刚刚起了个头,就碰上这么个难啃的骨头,又想到自己的将来,与有同感,便心有戚戚。
所以就顺势向李修平发了飞书,一来解眼前危局,二来为将来寻找办法,做个保障。
当日在斗兽场,他不是没想过问这事情,是不是能有什么办法,可以祛除妖种。
但是没想到,傻老三化龙,几个小伙伴全无芥蒂,还卖力帮忙。
所以潜意识扭转了他的认知,使他并不是那么迫切想去祛除妖种。
甚至在他后来探查英淑案件线索时,脑海里首先浮现的就是哪个妖魔要送英淑一场造化,而不是害她。
直到今天看到了刘英淑的惨状,他心有所感。便想到了向李修平求助。
他被黄家人的遭遇吓到了。
他不想要那样可怕的将来,也不再贪恋那虚幻的强大之力。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
既然决定了做个人间捕神!
又怎能在阳光下还留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