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坠入地狱的流星 第三十五章 清净生烦恼

披萨不是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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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提树,明镜台,从来惹尘埃。

    鸡粪白,狗屎黄,千金无人睬。

    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比如死亡,也有些事情,是无法躲避的,比如仇怨。

    你有一天大彻大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然后终有一天仇怨追着你来,不离不弃,不死不休。除非你放下一切,从此隐姓,在人间除名。

    李洪义心有宏图大志,他做不到隐姓埋名,但是他能放下仇怨。

    初冬时分,天气渐渐转冷,他戴上羊皮手套,每日都偷偷地将黑丝放出,缠绕在手指上加以练习。

    随着不断地使用能力,牛二所带来的疯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但是狐妖的痕迹依然如附骨之疽,盘桓在心口,迟迟不去,他依然需要用一部分心力去进行压制。

    一旦情绪过于激动,或者身体状态出现激烈变化,都有可能导致自身失控,陷入不可知的境地,这一点他已经完全明了。

    所以他去了一趟浮云观,当然没有找浮云子相面,怕被发现端倪,而是托人求了一本《清心诀》。

    拿到了这本江湖一流的修心法门,然后他便放下了仇怨,君子之仇,不是不报,时机未到。

    天还没亮,他敲开了门,暗房守候的依然是老冯那张熟悉的脸,他已经感受不到原来面对老朋友的那种亲切,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食物?

    但是好歹,他记起来他是一个人,他是捕神。所以他压住了所有的情绪,无聊也好,贪婪也罢,都是虚妄,都是引他入深渊的筹码。

    他从记忆中翻出过往,装作那个青葱岁月的自己,跟老冯还有后来的老孙老马一起喝酒吹牛,回忆往昔,畅想将来。几个人酒酣耳热,都说的热泪盈眶,抱在一起喊着让辰光回到当年吧。

    李洪义像似分作了两个人,有一个参与其中,痛哭流涕,另一个在背后高高在上,用冷静甚至于冷漠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几人。

    “做人,真是悲哀啊。”

    他心里想到。

    “可是我还是要做一个人的,要做人上人,这是志向,也是执念,执念若消,我便不再是我。”

    聚会持续了大半天时间,待到李洪义离开暗房,已经是晌午时候,他酒意上涌,打了个嗝,在眼前濛成了一片白气。

    天气冷了呀,过了这个冬天,浮云子七字断命就到了尽头,难道所谓富贵宏图,我李洪义能走到的顶点便是这区区禁事局?

    无奈叫了一辆车,往禁事局去的路上,他打开案卷随意翻看。

    他想着,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人间富贵终究不过幻梦一场,苦苦纠缠倒是显得可笑了,也不知道那黄尚文是否查到了些什么,大概还是查无踪迹那么几句话吧。

    话说回来,那小子倒是真的不错,办事条理清楚,抓案件线索也是多头并进,条条目目也分理得很是明晰,说起话来像个愣头青,做起事来却头头是道。

    是个人才啊。

    捕神感慨,他看着案卷,看着看着,忽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什么?太子竟然在李家村生活了整整两年之久?这是笑话么?堂堂太子,哪有时间去那个穷乡僻壤呆满足足两年?

    他端直身体,迅速翻动卷宗:“什么?村中百姓几乎人人可以作证?还是个地痞恶霸?这不开玩笑么?

    李洪义携着巨大的错愕,下得马车,走进了禁事局的朱红大门。

    刚刚在公务房换好了官服,他一直在思索太子与那李家村之事,忽然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聚了一大堆人。

    他开门出去,迎面是几个同僚在那里议论纷纷,脸上皆是义愤填膺之色,有个带头的在那里喊着什么,看形貌应该是孙仁泰。

    李洪义诧异,这什么日子,怎的都聚众在此?

    他走上前去,听到孙仁泰在那里叫道:“咱们再说一次!军部是青国的军部!论级别咱禁事局虽然低了一等,但都是青皇直属,以从属关系上来说,咱们并无上下之分,前面你们擅离职守,以至于证物所证物失窃,这官司现在都还没打完!你们今天要是还敢拿走这件证物,就是知法犯法!就是欺君罔上!”

    这时有人发现了人群后面的李洪义,几个人迅速招呼,大家伙都转过头来,都拱手行礼,都道,大人来了,大人且来看看这军部将官的丑恶面目。

    李洪义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还不曾了解,一脸的莫名其妙。旁边周书文凑了过来大致给他讲了事情。

    原来几十年前,南国战败,签署了议和条约,随之而来的是钱财宝物的进贡,金银且不去说,中间却有一棵青铜铸就的小树,雕琢的栩栩如生。

    当时一品崇文大正何大人家中妻室老来有喜,青皇便将这件宝物赐下,戏谑其为老而弥坚,铁树开花。

    虽然称其为宝物,但相对于青国这样以武立国的风气,能欣赏这种艺术气质的其实不多,说白了不过是一堆铜料。

    就算雕琢得好看了些,本身却没有什么价值,只是因为何大人这位曾经的经手人。因而显得特殊。一时之间便传为了美谈。

    再之后,何大人出使南蛮,谈论两国邦交,与群臣舌战,讲得举国上下哑口无言,得罪了当时已经是妖魔的南蛮国主。

    青国历1424年,南蛮刺客毒杀何大人一家十三口,连满园仆役下人,鸡犬不留,从而引发了历时四年的降妖之战,史称镇南战争。

    何大人是文官,但案件涉及外敌,因此当时办理案子的就是军部出面,而这棵铜树,军队里那些糙汉子可欣赏不来,在军部手上转了一圈便丢到了禁事局证物所。

    究其原因,实在是因为这个案子前因后果人人心知肚明,根本没有什么详察的必要,因此这件宝物就在证物所一直蒙尘至今。

    而今日来禁事局闹事的,就是军部来人。

    他们声称这件证物原本就是军部所有,放在证物所只是因为当时军部库房坍塌,无处存放,因此借用证物所封存,如今库房修缮完成,想起这件证物,便要运送回去。

    禁事局统领各处衙门,掌管刑法运作,严格意义上来讲,属于文官体系,而何大人是一品崇文大正。

    所以他的遗物,对整个文官系统人员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因此这件宝物作为证物封存在禁事局,那也罢了,但如今军部这群糙汉子却还敢来强要?

    一众人员前些日子正在与军部打官司,状告霍元龙携麾下军士擅离职守,本来早有旧怨在身,这时看到军部来拿崇文大正遗宝,便觉得是军部的后手,打脸来了。

    因此他们聚众在此,集体抗议。如今李洪义到来,便看到了主心骨。一众闹得更加起劲。

    李洪义本是个武夫,这些什么铜啊树啊之类的东西,他一概好感全无,此时莫名其妙被赶鸭子上架,只觉得无奈。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整了整衣冠,越众而出,拱手行了个礼,刚待开口,对面一人便认出了他:

    “我道是谁,纠集这帮酒囊饭袋!给咱军部的兄弟脸上抹黑!原来是你这个兔儿爷!”

    那人正是霍元龙,旁边站着李文博,远处苟四海带着几个兵,守着一棵青铜铸造的小树。

    一看造型,正是李洪义在证物所看到过的那棵,他当时直面狐妖化身,曾想过将其作为武器,觉得不趁手又放弃了,想不到却是件宝物。

    那边霍元龙又道:“你召了这批乌合之众,诬告咱们监守自盗,还找了人去查马老三,要寻王爷的晦气,咱们都当你是个屁给放了,今日你又聚众阻拦,造谣生事!好你个李洪义,好你个捕神!今日便叫你知晓,你不过是个巡街的看家狗!”

    话音未落,那边霍元龙飞跃而起,身形电射而来,将将赶到身前,一拳直戳李洪义面门。速度迅捷无比,又势大力沉,如灵蛇吐信,如骏马奔腾。

    李洪义好歹是老江湖出身,虽然身在禁事局,进门刚刚又换了一身官袍,行动间碍手碍脚,但是身手高明,足以弥补缺失。

    他稍稍向侧后一仰,顺势翻过身体,单手摆拳划过半身,直击霍元龙后脑。

    霍元龙中途收拳,曲肘去顶,正好拳肘相交,嘭的一声炸响,两人短暂分开,李洪义又是一脚跟上,单腿立定,把住青山,另一腿单鞭横扫,全身力道凝于脚背,刹那划过虚影成为一线,瞄准对方头颅而去。

    正好霍元龙冷笑一声,稍稍矮身侧头,让过这凶悍腿脚,曲指一收,电光石火间以寸拳在他三阴交处连击两下。

    李洪义直感觉半条腿失去了知觉,他知道不妙,半个身形一转,随手抓住身上官袍一个金蝉脱壳,将一身禁事局服装抓在手上使了个抛网抓鱼,铺天盖地向霍元龙罩去。

    他又顺势跟上,单手成拳,认准了胸腹檀中,狠狠落下。

    冷不防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李洪义对于战场环境的把握还是相当具有信心的,他看得分明,这人原先还在一丈开外,忽然就莫名其妙来到了他身侧。

    他心中大惊,却已经来不及变换招式,只眼睁睁看着那人屈指成剑,狠狠一下戳在他肋下章门。

    李洪义啊地大喊一声,瘫倒地面,捂着肋下浑身打颤,他盯着李文博骂道:“暗箭伤人,非英雄好汉!”

    霍元龙哈哈大笑:“你这巡街狗懂什么,军中技法本就是互相配合,咱们这叫心有灵犀,可不是暗箭伤人。”

    他一脚将李洪义踢正身形,又一脚踩在他胸口,用力狠狠碾下,笑得很是痛快:“要是我手中有把刀,你早就死了。捕神?呵呵?哈哈?神捕?哈哈哈哈哈”

    李洪义羞愤欲死,但依然牢牢守住了心中枷锁,心中的魔鬼在嘶嚎,大声叫着,放我出来,放我出来。

    他盯着霍元龙踩在自己胸口的那只脚,他知道,只要自己黑丝一划,这只脚便会两相分离,再起身稍稍几个回合,在场所有人等,他可以杀个一干二净。

    也许,这个身形鬼魅的李文博,他杀不了,但至少其他人,一个都逃不了,那个叫苟四海的,更是沙包子一样。

    李洪义苦苦忍耐,苦苦压抑。终于霍元龙抬脚离开,他半边身子连同一条腿都开始发麻,恐怕这两位的武功里面还包涵了一些穴位功夫。

    他一时半会竟无力起身,又听到苟四海在招呼着军士搬运小树,还听到霍元龙在远处说:“想必老子早已大名鼎鼎,不过再说一次,老子叫霍元龙,东西咱们拿走了!那官司,你们爱打就继续打,过几天咱们再来拿,看是你们脸皮足够厚,还是咱们军部库房不够大!”

    说罢,一大群人扬长而去。

    李洪义心中羞愤交加,恨意滔天,但偏偏要守着灵台清明,不能放肆而行。

    他想起了《清心诀》。

    道是:

    清净无为,常观其妙。

    不动不妄,忧烦自忘。

    李洪义脸色越来越难看,痛苦层层袭来,好不容易取了真经,还妄想做个好人。

    哼哼哼,清心诀,好个清心诀!

    原来不过是狗屁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