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坠入地狱的流星 第二十二章 王爷和老爷

披萨不是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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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生一度人皆有,茫然不知在今朝。黄尚文感觉自己要死了,眼前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一些关于眼前这魔王的文书记录,那是他入职府衙之后,咬牙硬记了几天的成果,那条记录上开头一句,凡府衙所属,遇鹿王麾下,避之。

    青国鹿王,本名霍振寰,生于盛世,长于乱世,于南北战争时期,见南蛮北鬼祸乱人间,苍生涂炭,遂励志拨乱反正。

    十八岁从军,历经大小战阵无数,生死之间得遇造化,将星横空乍现,于将军之时曾言,愿为青国万岁逐鹿,愿守天下百姓安康。十年百战,后天下太平,受封异姓王,是为鹿王。

    眼前这位鹿王,已是知命之年,青春早已不在,豪情却不减当年。他依然活在那金戈铁马,梦里沙场。不自觉间白发渐生,精力退减,他开始害怕老去的自己,开始怀念血肉横飞的过去。因而便招些死囚,美其名曰将士练胆,实际上确是越来越感受到那来自天道循环,生死有命的无力。

    他想抓住那颗划过的流星,许愿那癫狂的梦境,再回到那心心念念的曾经,那是他得到许多,失去许多,时光飞逝而热情不改的青春。

    他盯着黄尚文,看到他袴下渐渐湿出了一片印子,脸上堆满着惧意,很努力地想挤出一个卑微的笑脸,而肌肉似乎不听使唤,脸颊一跳一跳的,始终笑不出来。

    鹿王一愣,恍然大悟,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到满手的血污,顿时心里明白过来。

    “莫怕,莫怕,我不杀人的。”他尽量温和着语气。

    他不抹还好,看着只是凶悍,一抹之下,脸上乱七八糟开了花,鬓发散乱,看着越发像个疯狂的杀胚。

    “你不杀人??当我瞎么?”黄尚文心里大骂,脸上一抖一抖,越发地害怕了。

    鹿王好似听到他心中所想,撇了一眼那些死人,道:

    “那些不是人。”

    他见黄尚文依旧还是发抖,便叹了口气,又招呼瘦子:

    “能不能懂点事?每次都拿我吓人,看清楚了么?这还是个孩子!”

    “呵呵,王爷,这不是孩子啦”,瘦子笑道,“查过了,刚成年,几天前都娶了婆娘了。这小子不错,阿大抓他没抓着,刚刚吓着他玩,他以为咱们乱杀无辜,竟然还大骂咱们来着。”

    “哦?有胆色啊”,鹿王刮目相看,瞄了黄尚文一眼,“看衣服,是个班头啊,霍英雄那厮,还能养出来这样的人?

    “倒不是他养的”,瘦子也是一脸的狐疑,“这小子十几天前刚入的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变了个班头。”

    “十几天就做班头?还是屁大孩子?”鹿王骂道,“这霍英雄十足就是个蠢货,乱弹琴!”

    瘦子很谨慎地寻思片刻,道:“您说的对!”

    “带他先去书房,我且洗洗。”鹿王挥挥手,又嫌弃的甩了甩手上的血污,“这些血都是臭的。”

    黄尚文一句话没说,被瘦子拉着又走,穿过几顶大帐,来到个砖石垒就的瓦顶房子前,被瘦子一把推进去,道:“等着,王爷很快便来。”

    黄尚文跌跌撞撞,找了张椅子,一屁股将自己丢到上面,瘫着狠狠喘了几口,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心情,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酷烈的场面,索性他有些神经大条,没有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倒是恢复了大半。

    他环视四周,那瘦子在门口守着,屋子里陈设简单,中间一张书案,摆着些卷宗。大咧咧地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机密,两旁列着兵器架子,刀枪剑戟的什么都有。全都银光闪闪,显然保养得很好。

    他又回身看到墙上有一张图,标着地理山川,不知道是哪里的地图。只看到东边是水,西边是山,南边是田,北面峭壁森森,中有一洞。那洞窟边上写着两行字:

    初茏山下金光洞

    金光洞里莫求仙

    黄尚文立刻来了兴致,不管他是不是班头,根本而言,确实是个孩子,而青国仙人则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他一看到这个仙字。各种各样神仙奇遇的志怪小说便从心底冒了出来,赶紧跑过去仔仔细细打量。

    正在此时,门口瘦子喊了声:“王爷。”

    随即有人跨门而入,鹿王换了身常服,手里抓了块布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迈步进来。旁边瘦子跟了进来,他见黄尚文站着不知所措,随意指了指旁边:

    “坐下,有话问你。”

    黄尚文不敢怠慢,忙拉过椅子,端正形貌,正襟危坐。

    鹿王在案前就坐,甩开布条,顺手旁边抽了根细绳,将头发拢过去扎了扎,道:

    “军营里没什么花样,除了赌钱就是打架,今天好歹有些节目,他们三个赌了你会吓昏过去,如此看来我平白赢了一场。嗯,你小子不错,要是来我这儿,能是个好兵。”

    鹿王笑得很是和善,大概是因为赢了钱:

    “前因后果我知晓一些,原本,那马老三是个死罪,可凑巧,他命好,咱们打南蛮欠了一屁股债,军部没钱,陛下也没钱,只有他该死的老李家,一直有钱,那青万年就来找我商量,将这些百死莫赎的垃圾,全部都当人货给卖了,也好填补些窟窿。”

    讲到这儿,鹿王在卷宗堆里翻开个册子,黄尚文眼尖,看开头大字标着:城守府借神机弩逾期不归。下面还有一些小字细细写着,看不清楚。鹿王草草扫过,提起笔来,写了两个字:速办!便将册子丢到一边。又抽过一本,边看边说:

    “这事呢,说白了,没有什么对错。不过要是死抓着不放,谁的脸也丢不起。所以本王不是很明白,霍英雄那个孬种打得是个什么主意。”

    说着抬起笔来,点了点黄尚文,补了一句:

    “不要讲废话,讲实话。”

    “王爷应该是误会了”,黄尚文咽了口唾沫,事到如今,他只能将捕神给卖了,道,“差我来办案的,不是咱老爷,而是新上任的那位捕神,唤作李洪义的。”

    “李洪义是哪个?管这事作甚?”鹿王诧异。

    黄尚文刚想说话,旁边站在鹿王侧身的瘦子插进来道:

    “回王爷,李洪义便是前些日子破了狐妖案,陛下亲封作府衙双宝那个。”

    “那不还是他霍英雄的人?”,鹿王怒道,“我便知道,敢偷偷摸摸来挖我马脚的,便定然是这厮在背后搅风搅雨。”

    瘦子依旧低眉顺眼侍立在一旁,顺口又道:“您说的对!”

    黄尚文很想说李洪义是禁事局的人,霍老爷于此全无干系,可是隐约觉得不妥,却又不知这感觉从何说起,正好那边瘦子微微点头,给他打了个眼色。他当即便明白了。

    “王爷说的是,咱上官让我跟着捕神,自然有老爷在后面点头,说是老爷安排也不为过。”他也不管有的没的,先把眼前这个杀神的毛给捋顺了再说。

    “不错不错,便是如此”,鹿王喜道,“你且往下说,说详细,不要偷奸耍滑。”

    黄尚文心想这叫什么事,你这摆明了是要泼脏水,射黑箭,正算计着后头怎么分说,看到鹿王新抽出一本册子,上头挂着大字:府衙二十年庆,三计可坏之。下面又是密密麻麻小字,列了三段。

    他确信了一件事,鹿王和府衙老爷积怨甚深,此事下面人人皆知,报上来的都是这些把府衙当贼人敌寇的条目,他心里一苦,这事办的,都进了贼窝了。却见鹿王在那册子上写到:驳还。

    鹿王没听到后续,抬头看他一眼,皱眉道:“继续!”

    黄尚文忙不迭端正坐姿,将这几日所做事情细细道来,又讲了前面因由,将几件事情一一牵扯在一起,描绘出一桩疑案的大概。好歹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实打实府衙中人,话里话外将自家老爷摘了个干干净净,又道周不凡欺负上门,老爷抱病不起,将霍英雄说的甚是可怜,盼着鹿王龙心大悦,好放过他这小小班头。

    “周不凡算个什么东西”,鹿王不屑道,“霍英雄这些年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统领也能骑到头上,还抱病不起?蠢货,十足蠢货!”

    他莫名火气上头,骂道:

    “岂不是说本王连周不凡那个马屁里长出来的东西都不如?气煞我也,不行,等他好了,我也去打他个一病不起。”

    顿了顿,又道:

    “如此说来,抓着这点破事不放的,是那个叫李洪义的。前边你们来查,下面已经配合过了,如今没过了几天,又来一趟,当我是什么,打脸这么好玩?”

    “不是不是”,黄尚文眼见王爷一副要当场去将李洪义砍死的态度,慌忙道,“捕神说是让查查那些人的人员关系,看看认不认识。。”

    “罢了罢了,仅此一次。”鹿王摆摆手,显得极不耐烦。

    想了想,觉着这么说不对,前面都已经配合过一次了,又恼怒道,“最后一次!再有纠缠不清,他这个捕神就不要做了!也是蠢货一个,拆自己家门面,简直不知所谓。”

    很明显鹿王觉得事情扯不到霍英雄头上,便觉得意兴阑珊,不想听下去了,他招呼了瘦子:

    “出去吧,你带他去查,早点了结。”

    瘦子拱手一诺,过来抓起黄尚文就走。黄尚文慌慌忙忙跟着,听到鹿王在身后道:

    “跟苟阿大说,这个蠢货输了我二十两,下个月不想饿死,就给我去禁事局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