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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不到,黑甲军一如意料之中,次第而来,大雨滂沱间,六百精兵拔剑出鞘,将城守府衙团团围住,李洪义独身立于门前,腰间是红彤彤的神捕令,他神态平静,看着远远近近那一张张充满恶意的人脸,轻笑道:
“小场面,小场面。”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那人群正中无声无息裂开一道缝隙,深处器宇轩昂走来一人,着浑身黑甲,他头束高髻,面目凶狠,左边脸颊上有三条伤疤,最下面一条从嘴角直刺向耳鬓,右侧额头又有一条伤疤向下划过眼皮,虽是陈年旧伤,但皮肉外翻看上去分外丑陋。
李洪义深吸一口气,周不凡,来了。
他依然屏气凝神,待到周不凡分开军士走上前来,他抱了抱拳,开口道:
“周统领!”
周不凡哼了一声,眼神随意撇过,下一刻裙甲分开,一柄直剑如电而来,李洪义早有防备,钢刀旋即出鞘,相隔不过一瞬。
周不凡剑术走的是军伍路数,追求用最简单的方式造成最大的伤害,一开始还是以轻灵为主,点,刺,拨,挑,七剑过后愕然发现这区区一个捕头竟然刀术精妙,眼看着身势如危悬累卵,却每在关键时刻一个小手段又脱身而去。
周不凡顿觉不耐烦,剑势转为劈砍剁锤,用一身勇力轻松将李洪义压下,稍稍卖了个破绽,顶头就是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李洪义避无可避,双手持刀迎上,打算着大不了钢刀被劈断,反正自己身上挂着神捕令,周不凡绝对不敢杀他,反而要指望周不凡技艺足够能收得住刀势。
他的刀法承继自赫赫有名的断魂刀,又磨炼浸淫了数十年,变招只在转瞬间。
却哪知两厢一接触,一股大力袭来,周不凡这一剑看似刚力,确是柔劲,结结实实砍在了刀刃上,却不是一下将钢刀两断,而是力量层次叠加,硬压着钢刀重重向下,李洪义侧头一躲,钢刀刀背顺势滑落,剁在肩头,索性没砍在肩骨上,倒是在肩头位置硬生生刮去了一块皮肉。
李洪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周不凡竟然如此了得,他心气一弱,周不凡狞笑着又欺上前来,招招都是压着李洪义自己的刀,用他自己的刀背一刀刀砍在自己身上。借力打力,移花接木,武艺炉火纯青。
又是七招,李洪义身上血水四溢,眼见得硬拼不过,索性一咬牙,钢刀甩手一扔,手无寸铁,便去摸腰间令牌。
“我不信你敢杀我!”捕神心中始终压着一根弦,灵机而变,却是完全舍弃了脸皮。
不曾想周不凡电光石火间手臂伸长,长剑远端一下挑住了扔飞出来的钢刀,旋即使个巧劲,钢刀倒转而回,他又是一提,狠狠一剑砍在刀刃上,钢刀刀刃被他砍入半寸有余,携着剑势,又是一记势大力沉,劈砍而下。
李洪义满脸的绝望,往后一屁股坐倒。
钢刀的刀背呼啸而来,堪堪停在李洪义身前,刀与剑咬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把奇异的十字型兵刃,刀背的后面,是李洪义抓着腰牌颤抖的血手。
“真以为一块牌子能护得住你?”周不凡眼神冰冷,如毒蛇一般狠狠盯着李洪义。
他指了指脸侧的三条伤疤:
“这三条,十二年前救了陛下的命。”
又指了指额头那一道:
“这一条,七年前生擒了南国的鬼主。”
他收剑起身,用劲随手一甩,钢刀自剑身脱离,当的一声钉在李洪义身后的府衙大门上。他低头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李洪义,露出了危险的笑容:
“陛下给我十五天时间查案,十五天过后。我来找你!”
周不凡随即转身,大踏步而去,他把直剑往身侧一丢,就有军士赶上接住,追着步伐而去,待到快要没入人群中时,他又停下了,身形未动,稍稍偏了偏头,说道:
“记住,你还有十天的命!”
伴随着一声细碎哨音响彻,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一地的稀碎,和血人一般的李洪义。
府衙大门打开,里面陆陆续续窜出来好几人,李正气一把抱住了李洪义,将他拖入门中。
一群人围了上来,热水,剪刀,针线,鱼肠,全部准备停当,开始在李洪义身上修修补补。
李洪义面色惨白,随着针刀在身上游走,倒是还笑得出来:
“没事了,大概都躲过了,只是皮肉伤,小场面,小场面。倒是没想到这厮真个如此了得,在那种时候都能收住手脚,没有真个把我这个新晋的捕神给当场打废。哈哈哈,这一关,过了,过了。”
李正气在旁边眼神复杂,看着捕神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小声道:
“大哥,太险了呀,何必要冒这等风险。咱大门禁闭,他未必真敢破门的。”
李洪义喘着粗气,伤口将将缝合停当,他赤裸全身,仅着一条亵裤,挣扎着坐起身来,稍稍移动,伤口血水又开始溢出,他疼的呲牙咧嘴,终究还是挺了过来。
他看着上上下下,那些大大小小的补丁,感觉有些劫后余生的味道,便又嘿嘿笑道:
“你说的没错,但不敢赌啊,一旦他真的狠下心破门,那就撕破脸了,那顺带着拿我一条命,也不是大事了,所以我不能赌。要让他留着这面子。”
说着捕神挥挥手,让周围小厮退开,留下几个心腹,四面招了一下,让众人围着他坐下,稍稍压低了声音开始说道:
“大家伙要明白一件事,老爷他虽然躲了,但咱们都是老爷的人,说深一层,都是三皇子的人,现如今,三皇子和周不凡在朝堂上那些话想必你们也都听闻了,那咱们呢,自从周不凡上门炸堂那天起,就卷进去了,当然主要是老爷被卷进去了,那咱们自然也责无旁贷,休戚与共,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伙也该明白,那我跟正义呢,在查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事。”
他龇牙咧嘴地捂着一个痛得厉害的伤口,示意大家将头凑近一些,又道:
“咱们大概猜到了,当今太子之死,幕后或许是有人在牵线。”
说着他指了指天上。那根手指稍稍有些歪,斜斜朝向了青国皇家所在的方向。
“什么!那咱们岂不是。。”周围人除了李正气和班头,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李洪义摆摆手,继续道:
“为事之初,应计后果。那这桩案子眼下只能有两个后果,一个呢,是做铁案做死那李修平,咱们当时按照线索也往这条路上探了探,但就这两天观察看来,陛下犹豫地狠,那李家也摆出了不好拿捏的姿态,所以这条路,断了。”
刚说到这里,他忽然嘴巴嘶嘶作响,伤口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阵痛,李正气赶忙接过话头继续道:
“碰巧,咱跟捕神大人在查案过程中找到了周不凡的马脚,继而顺藤摸瓜弄明白了原委。”
他抓了抓大脑门,道:
“这事本来不该到处传扬,可如今咱们朝不保夕,规矩什么的就先撇了吧。咱们发现啊,这原来,有人觉得太子继位国将不国,废立新储又不好交代,便指使了周不凡刺杀,又连夜栽赃嫁祸李家。现在李家不好对付,为了平息悠悠众口,也为了给那边一个交代,所以咱们这些倒霉催的在这桩事情上只有一条路,就是钉死周不凡。”
“钉死周不凡?那人家背后站着陛下呢,就算证据全部指向了他,难道陛下还能揭自己的底不成?”先前在门外跟勇哥对峙的那个伙计,有些疑惑的问道。
“对啊,如果周不凡到时候破罐子破摔,将全部事情给抖了出来,他陛下还要不要做人了?”班头也有些不解。
李正气就恨铁不成钢,团团一圈指着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跟班,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说老早就跟你们说,多看看卷宗,多看看卷宗,你见过做帝王的,有给臣子背锅的道理吗?”
他板着手指,一条条分析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里面,可以用爵位相逼,逼他远走高飞,从此藏踪匿迹,也可以家眷威胁,让他一肩子独抗,认罪伏诛,但最简单的办法。。”
他冷笑一声:
“当然是杀人灭口咯”
“哦!杀人灭口,所以恐怕要株连九族,所以咱们虽然不是他九族,但是也陷在这个烂泥坑了”班头也醒悟过来了。
李正气抓挠着光头,神情有些懊恼:
“说起来,咱们不光是陷进了这个烂泥坑,这桩事情若论起首尾,竟然是周不凡安排的咱们去嫁祸李家,毕竟老爷是被周不凡炸堂才安排的我俩,咱们等于是他周不凡的帮凶,是他的共犯!”
“所以咱们要撇清干系。”伙计在一旁一捏拳头,也想明白过来。
这时捕神缓过气来,叹息道:
“那个欠揍的是个好兵啊,但咱不能留手的。如今周不凡来闹了这一出,咱们算是彻底撇清了。”
“那十天之后呢,周不凡再来却如何是好?”旁边有人担心捕神的伤势,又再问道。
李正气看了一眼捕神,见他也看向自己,他阴狠地笑了起来:
“十天之后?
你以为周不凡他这狗东西还能再活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