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坠入地狱的流星 第六章 痴人说痴语

披萨不是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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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正气实则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答案,在二人心目中,李家二公子已经从之前未曾谋面的白痴转变成高山仰止与世无争的话本小说主人公。

    却不曾想李修平惊讶回问:

    “白痴?何人骂我白痴?为何这李家上下从未有人说与我听?二位可是听错了,倒是有人唤我做花痴的。”

    李正气懵然,李洪义麻木。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洪义叹了口气:

    “公子若不是天性邪恶之辈,便是令我等汗颜的绝世仙葩。今日冒昧叨扰实非所愿,我二人这便告辞。”

    “那为何会骂你花痴呢?”没想到李正气还是懵懵然,接着又再问了一句。

    不问还好,原本那李修平已经打算拱手相送了,一听说这话,疑惑地反问道:

    “骂我?”

    他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却过来拉住两人衣袖压两人回堂入座,道两位且稍等。便飞奔而去。

    两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知是个节目。

    过了半响,那李修平带着两个小厮扛着一面涂成白色的木板又跑了回来,将那木板在堂中固定,又在屋子角落隐秘处掏了两掏,拽出来一条细长黑炭,对两人正色道:

    “接下去我讲的内容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两位若有疑惑可以提问。知无不言。”

    府衙双宝只觉得万般隐秘只隔一层薄纱,将揭未揭,好奇心一起,什么戒备什么提防全部付诸烟云,深吸一口气,隐约似听到周遭传来整整齐齐一声,似晨钟暮鼓,似平海生波。

    只见小小少年随手敲了敲那块通体涂成白色的木板:

    “注意力集中,要开始上课了。”

    “哦??”府衙双宝齐声答应。

    李修平又晃了晃手上木炭开始讲解:

    “二位方才问及,为何有人骂我花痴,此言,差矣!花痴并非贬称,而是当日我在园中看中了一朵花,为了看这花如何兴起,如何蓬勃,如何败落,如何成泥,我便在花旁吃,花旁睡,花旁入天地,整整七日,因而园中几人笑我爱花成痴。这般谬论如何能使我认同!因在我看来,痴于道和极于情完全是两回事,因此便汇聚园中众人,以一朵花为范例讲解何为生命缘起。使在场众位明白如何痴于道,以及为何无关情。”

    说道这里,他在黑板上画了两个图形,一朵花和一个人,又在花中间画了个圈,也在人中间画了个圈,说道:

    “两位大人是活人,便是有命在身,我李修平也是活人,也有命,但命是个什么东西,却少有人说得清楚,两位可知,花也有命?不光有命,以生命而言,人命和花命无分高下,都只是生命的一种形式,你在这世上走一遭,花也走一遭,你赤条条来空落落走,花也一般无二,为何你要有命,为何你生而为人?这世间莫非是吃喝用不完,才生了你来这世间吃喝,这世间莫非是太过空旷,才生了你来这世间添堵?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无知无觉,这世上走过一生,看过一眼,有何意义?还不如做朵花,朝生夕死,多痛快,多利落?”

    李修平走轻轻走到两人面前,说话的语调特殊而沉稳:

    “似这般人生,浑浑噩噩糊里糊涂转眼几十年,昏昏沉沉连自己是谁都不明不白,何其不幸?”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两人面前左右游移,似茫茫然不知归处的人生,然后继续讲述:

    “所以生命的缘起和本意就是要探寻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这世间充斥的骗道,假道,虚空道,道道有云,讲我从来处来,要往去处去,这样避实就虚,云山雾罩的答案根本就是逃避现实,不去寻找生命真意,却油滑诡辩,违背物质科学的客观规律。那究竟从哪儿来,要去哪儿呢,有人说死了变鬼呗,鬼再投胎呗,那鬼又哪里来的呢?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呢?所以一切都是空谈。”

    府衙双宝莫名陷入了某种情境,两人在这个工种上干了小半辈子,职业特殊,难免比寻常人见识更多的虚情假意,坑蒙拐骗,更有凶厉诡诈,九死一生的经历,伤心事更是一大把,这时不知为何,李修平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音节,都像一缕轻柔的羽毛,在人心底最不想暴露人前,最柔软,最羞涩的那一点,一下一下轻拂过去,痒,好痒,越搔越痒,那蓬勃着想要跳出来的无助,软弱,悲怯,心伤!藏都快要藏不住了,想起前前后后虚度了这无数年华,连自己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不绝悲从中来,想想年岁一把,为了小小府衙这点差事两人曾经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现如今想起来恍如南柯一梦,无聊至极,简直浪费人生,不知所谓。李正气当场潸然泪下,李洪义也是一片茫然。不自觉问到:“那何谓生命?”

    李修平在花与人之间画了一条线,连接两者,道:

    “试问,若是您李大人今日改名李荷花,是否这世间便不再有李洪义?”

    李洪义稍作思考,便说:

    “自然不会,改个名字如何便能忘的了本?我这数十年间,抓过的江洋大贼,坐盗流氓,不计其数,有不少便是曾经金盆洗手,改名换姓,但这又如何,还不一样金是金,铁是铁,换个名字你还是你。”

    “不错,便是这个道理,然则我再问一句,若是李大人出生当日,便被改了名字做李荷花,那今日捕神究竟是李洪义还是李荷花?”

    “当然是叫李荷花。”捕神毫不犹豫回答。

    “那李洪义去了哪里?”少年紧追不放,又再一问。

    捕神冥思苦想:

    “不是改了名字了么?改了名字自然。。我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李洪义是谁并不重要,我之所以成为李洪义,只不过是名叫李洪义,我依然是我,不管我姓甚名谁。”

    李花痴终于欣喜点头:

    “不错,这便是你的本我,生命的本真就是一种体验,我有眼睛可以看,我有耳朵可以听,我有鼻子可以闻,我有舌头可以尝,我有身体知冷热,我有思想会创造。我们每一个都是平等的生命,生而为人一路走来感受世间冷暖,爱恨情仇,生而为花则一生经历风吹日晒,云雨雷电,诸般不同,所有这些体验组合起来就是我,就是我的命,生命本身平淡无奇,而是这外部经历的一切将这普通平常的生命包裹成我的命。”

    “我李修平不叫李修平,只是我这一生走来经历的一切,名叫李修平,此为,我的命!”

    他清嘘一口气,眼神中充满着憧憬: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剥开这千丝万缕命运枷锁,回归生命缘起之处,身化万千,去一一经历花草虫鱼飞禽走兽的一生,见识他们的经历,他们的命!那我的生命本真将何其充实,何其满足!”

    “那时的我,又何惜这区区性命?区区姓名?”

    他笑着拍了拍双宝的肩头,语气有些低沉,有些怜悯:

    “醒来看看,这大千世界处处是美好,有用之身不过是囚牢。”

    府衙双宝深深地陷入了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巨大颠覆之中,待到回过神来,李修平早已飘然而去,连堂上的那块板子也不见踪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人也醒了。

    二人相对一望,面上都带着解脱,觉悟之意。

    “原来一朵花这般得不普通,原来你我这半生过得如此之狭隘。”李洪义满脸的释然。

    “大人说的是,今日得花痴点拨,方知往日蝇营苟且一如水中月镜中花。错过了无数美好。”李正气也是一脸的喜悦。

    李洪义伸手揽过老对手新朋友的肩膀,诚意道:

    “你我二人挤在那小小府衙方寸之地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便如自家亲兄弟一般。过些日子我便跟老爷去提那事,将你捕头的位置摆正,这事我原本早该去办,是老哥哥我对不住兄弟你啊。。”

    李正气有些动容,语气哽咽,又摆摆手:

    “大哥言重了,府衙双宝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伙计,不巧今儿这船十足是要漏的了,原本还妄想天开做个铁案出来,现如今李府这强势,这应对,别说铁案,定案都是妄想。你我生路已断,果然朝闻道夕就要死,煞是可惜。”

    说到这里,身为捕神的李洪义此时倒是回过神来了,又是回到那一副谨慎而睿智的模样:

    “未必,今儿我们也没白来,你可看得?黑甲军背后的正主儿纹丝未动,而你我二人严格说来乃是城守部署,三皇子直系,你看城卫军今日何在?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周不凡朝堂上那一番发疯起效果了,说明满朝文武俱是聪明人,说明陛下当堂恼羞成怒,因果人人心知肚明。咱们这就回去,今日所见实话实说,陛下会的一招,难道咱们不会?咱们结局如何尚不好说,但他周不凡必然死在咱们前头,就这么办,走!”

    说罢两人联袂而去,出了李府,直往府衙交案。

    那边厢双宝两兄弟将李修平奉若神明,顶着衙门老爷难以置信的眼光将调查结果翔实禀报,两人均称李修平天下奇冤,绝不可能是罪犯疑凶。而这边厢修平院会客堂中,花痴又折返了回来,将屋内隐秘处的一个香炉取出,里面一柱淡红色的细香燃了半截,李修平将其取了出来细细收好,轻笑道:

    “小小一柱线香竟有如此不凡,将那两个积年老鬼摆弄于股掌之间?不过若真个是天上人间,云泥有别,直接点香一熏不就得了,还非得按说明书一步一步,破,乱,镇,摄,可见仙道茫茫,也定是一门复杂的科学。”

    一边自己扛着板子回书房,一边又想起那位新晋的捕神大人早间对他说的那番话,心里嗤笑:

    “可惜啊可惜,来时想要落井下石,致我于死地,结果却棋差一招,洗完脑回家各找各妈,捕神大人你说的两样全对,本公子乃是一朵本性邪恶的绝世仙葩。”

    想着想着嘴角笑了起来,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丫鬟:

    “小萍姐,小萍姐,我手好冷啊,借你胸口暖暖可好?”

    美娇娘面红耳赤,啊呀一叫:

    “二少爷你说疯话。”

    大丫鬟化身小白兔,没命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