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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宣旨的太监是个生面孔,沈岳正欲开口辩驳,他并非是想反抗,而是想上书请陛下给自己个自证的机会,却被那太监狠狠地打断了。
沉重的镣铐挂在了身上,儿子因为不服宣判被人打断了腿,那一刻父子两人犹如丧家之犬般,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
“沈岳,说到底是你冥顽不灵,若是你识时务,早早的同王爷合作,你沈家也不会沦落至此,你如今虎落平阳可曾后悔?!你自诩忠心耿耿,护国卫民,你忠的君呢,我家王爷不过一句功高盖主就让他乖乖下了圣旨,说来也是可笑,做人莫要太清高了,良禽择木而栖,我家王爷说了,他等你回心转意!”
功高盖主!良禽择木而栖!
沈岳满心悲凉,只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像个笑话。
忠君忠君,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到云来镇的无数个午夜梦回,沈岳想起忠君二字就夜不能寐,此时在睡梦中亦是眉头紧锁。
他此刻知道自己沉浸在梦里,却是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只能任由梦境继续。
画面一转,是沈家人在云来镇的日常,他们渐渐习惯了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市井日常,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倒也消弭了一些他心中的意难平。
至于投靠平阳王一说,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那样一个睚眦必报,私德有损的人,若是做了皇帝,将是整个大庆的不幸。
与其助纣为虐,还不如就此归于市井,如今这样的日子,一家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正当他沉浸在平淡的烟火人间里时,沈家在某个深夜遭到了夜袭。
火光冲天中,他看到女眷们被人一刀毙命,两个儿子拼命抵抗,却不抵对方人多势众,最后被砍杀在雪地里,大片猩红滚烫的血洇了一地,刺痛了他的眼,那一刻沈岳只觉得撕心裂肺一般,他仰天咆哮着问为什么,没人回答他,静谧的夜里,只有手里的宝刀泛着冷硬的光,周身的黑衣人如一道道冷酷无情的影子一般,静静的看着他咆哮,只等合适的时机给他致命一击,让他们一家团聚。
“沈岳,要怨就怨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不肯效忠王爷,若是让你助太子一臂之力,岂不成了王爷的阻力?!不如先下手为强,断了太子的念想,他才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其中一个黑衣人可能不忍他死不瞑目,见他如今已是死到临头,显然没有逃脱的可能了,这才开口替他解惑。
“李晟!”沈岳咬牙切齿,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嘶吼。
“上!”一时间七八个黑衣人一拥而上,怒火在他眼中翻滚着,哪怕知道今日没有生还的可能,他也不能如此束手就擒。
一个,两个,三个……
沈岳杀红了眼,脸上身上皆是腥臭的血液,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身上的疼痛抵不过内心的痛苦,他只是麻木的凭着多年的作战经验举刀,躲避,砍杀,一时间那帮人竟然近不了身。
看着越发癫狂的沈岳,几人隐隐有些着急,互相对视一眼,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冲了过去。
最后一刻,沈岳看着腹部三四把同时插入的刀剑惨然一笑,想他护国为民一生,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客死异乡的凄惨下场,当真是可笑的很。
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只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脸上被冬夜的风抽的生疼,周围倏尔安静下来,天开始落雪了,窸窸窣窣的,把家人的尸首都掩盖起来,他看着不远处的老妻,向来体体面面的妇人,此时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上还残留着最后一刻的惊恐。
紧挨着她的小孙女亦是如此,白胖的脸颊上的红晕还没消散,看着犹如睡着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能活蹦乱跳的起身,奶声奶气的叫他祖父。
还有章姐儿,二郎,三郎,二郎媳妇儿……一家人整整齐齐的,都躺在这雪地里,就差自己了……
沈岳惨然一笑,那黑衣人暗呵一声,腹部的刀剑同时被拔出,他高大的身躯犹如无人提线的木偶一般轰然倒地。
雪粒子拍打在脸上,冰冷彻骨,沈岳努力扭头看向老妻的方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过,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生啊……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的沈岳猛地惊醒,他大口的喘着粗气,下意识的活动着手脚,那种被人禁锢的感觉早已荡然无存,这梦终究是做完了。
沈岳听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平缓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轻轻的握住了沈延兴的手,温热的,有活力的。
这让他深深地松了口气,激荡的心绪也渐渐平缓下来,只是那梦境太过真实,一时间让这个驰骋沙场半辈子的老将胆寒不已。
沈岳知道,家人就是他的软肋,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他从没有害怕退缩过,但这一刻他却是心怯了。
无论如何也要护家人周全才是。
沈岳在黑暗里努力平复着,屋外寒风呼啸,已经是寅时中了,再熬个把时辰天就亮了,此时他神志清明,再没有一丝睡意,只是睁着眼睛等着那一缕曙光。
西厢房里,唐悦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往身旁热烘烘的男人身上靠去,沈延宗亦是熟练的抬起臂弯,把她揽进了怀里,夫妻二人相拥而眠,皆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来。
随着东方露出微微的曦色,天,终于是亮了,那些藏于暗夜的污秽终将无所遁形。
一大早的,大家都精神抖擞,特别是唐悦沈延宗夫妻二人,昨夜那个缠绵悱恻的吻让两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两颗心也贴的越发近了些。
两人忙碌间偶有眼神交汇,都携裹着浓情蜜意的味道,惹得沈延兴同沈云章频频侧目,总觉得哥嫂今日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氏倒是瞧出点端倪来,想必先前两人有四年的分别,加之唐氏进门后同二郎感情也不睦,此次再相见夫妻也没有多少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