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哭出来吧【一】

词穷冯太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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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十年,周郎似是成熟许多,将下巴置于她头顶,脸色平缓,问“娘子要去哪里呢?”

    胡媚道,这是天机,不能泄露的。

    周郎还有笑意,柔声道,连为夫也不能知道吗?

    胡媚娇笑,都说是秘密了。

    她在他怀里转身,道,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周郎回,何事?

    胡媚便将托媒婆子在临县为他寻了新夫人的消息说来,周郎玩弄着她的小手,也不言语。

    胡媚道,我走后你将她娶来,为你开枝散叶,可好。

    周郎摇头,道不好。

    眼见着快到子时了,胡媚也不与他多做纠缠,只吓唬道,你若因我的缘故,不娶妻生子断了后,我便罪孽深重,以后都不能得道升仙呢!

    周郎仍是摇头,只道不好。

    其实胡媚说的也是假话,见他模样,心里难受,也没了法子,转身揽过他肩膀,与他交颈相拥,柔声道,人妖有别,你怎地如此痴傻?

    这一句问来,周郎仰头合目,顿觉心如刀扎,再睁开眼,眼泪簌簌而落,低头望向胡媚,问道,我若死了,便能和你永远在一处了吗?

    胡媚哭道,你休要浑说……

    打更梆子敲了三声,正是子时到了,胡媚起身穿衣,下地,开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影窗后,只留一个周郎,坐在床上。

    沈红绵拧着细眉,垂首,不忍再看。

    周郎是个重责任的男子,胡媚走了,想必他仍会继续照常生活,审案子看公文,以自身才华能力造福百姓,他会成为百姓口中的好官,也会因为不娶妻不生子,成为父母口中的不孝子。

    然后如同行尸走肉般,时时忍受思念胡媚的蚀骨钻心之痛,如那十年一样,了却残生。

    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明明得到了,却又失去了。

    这种滋味,沈红绵也晓得。

    笛声停了,小鼓一响,周郎也消失在影窗上,有声音道,三日之期结束,以后就是永别,再不能相见,正可谓,人妖殊途,难成美眷,我劝诸君,切莫贪恋。

    说罢,收了箱子,折好竹影窗,与那握笛挎鼓的汉子,一道出去了。

    二人走下楼梯,赵辰沛道“如何?那沈姑娘痛哭流涕了吧?”

    挎鼓的汉子,叹了一息,摇摇头。

    “没哭?”赵辰沛不信,道“没哭吗?”

    挎鼓汉子又点点头。

    赵辰沛心道,不应该呀,她的双燕姐姐可是才过世,如此悲情的戏码,她怎能不哭?

    是以,他又转问拎着木箱子的汉子,质疑道“你功力退步了吧?”

    那汉子也有些奇怪,道“没有啊,我见她从第四幕开始,眼睛便红起来,看到第五幕伤心处,眉头拧着,似是很想哭,但就是没掉一滴眼泪!”

    这是为何?

    赵辰沛胡猜,莫不是躲在府里半个月,将眼泪都流干了?

    他本打算借灯影戏让她大哭一场,好给某个男人制造机会,如此听了,便知道白费了功夫。

    想罢,起身往柜台去,道“必是你们演的不够感人!”他抽出匣子,拿出四两银钱,道“我的诉求,便是将那姑娘演哭,你们也没成事儿,扣一两!”

    虽说扣一两,可赵辰沛本就比别的主顾大方,是以两个汉子也不好说什么,领了钱,出门去了。

    且说二楼竹韵阁内,沈红绵仍旧低头坐着,李锐祯来在她对面,坐下了。

    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喝了起来。

    沈红绵抬头,轻吁气息,将自己的酒杯推过去,二人目光相触,他便也给她倒了一杯。

    阁内一时没人说话,龙泉直筒青瓷上青烟缠绕而出,枣酒橙红色的液体自壶嘴缓缓流出,接触杯底,“哗哗”响声时有时停,不肖一会儿,酒壶便空了。

    李锐祯起身,下楼又取了两壶进来。

    沈红绵自倒一杯,又饮尽了。

    这枣酒是以红枣酿成,入口醇香,度数虽不算高,但若喝的又快又急,也能使人有醉酒之感。

    沈红绵已被自肚腹而上的酒气蒸的发热,两腮酡红,眼睛雾蒙蒙的。

    她又倒一杯,拿在手里,道“李世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锐祯抬眸看她,“什么?”

    她将酒杯放在一旁,小臂搭在矮几上,凑头神秘兮兮的道“我跟你说,前些日子,我挖了一座坟。”

    李锐祯“……”

    为了配合她,他还做个略微惊讶的样子,剑眉拧了拧。

    仗着离的近,沈红绵便捕捉到了,有点兴奋,道“你猜猜,我挖了谁的坟?”

    他道“谁的?”

    “嘻嘻,”她未说先笑了,好似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拿起酒杯来,又一饮而尽,才道“我双燕姐姐的坟!你想不到吧!”

    其实他不仅想到了,他还看到了。

    “是吗?”

    “是呀!”她点点头,跪起来,手臂交叠伏在矮几上,仿佛竹筒倒豆子,将她怎么做了抑息丸,怎么安排夏双燕吃了,怎么交代郭绍清了酒摊子,又是如何和李锐骞商量好的,全都一一倒来,说到激动处,再饮一杯,道“当天夜里,我们便赶到了松山,挖通墓道,李锐骞他们四个进去了!不多时便将我双燕姐姐带出来了!”

    李锐祯道“然后呢?”

    “然后啊,”她顿了顿,拿下手臂,又盘腿坐了,笑嘻嘻的道“没然后了。”

    接下去便是费好大功夫救夏双燕,可能有一瞬间,她也以为救不活了,哭到不能自己。

    她不肯细讲,大抵是因为那经历太过恐怖,叫她害怕了。

    李锐祯凝住她,没言语。

    虽说喝了大半响枣酒,可沈红绵还是没醉,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他是因为不能和夏双燕成婚而气恼,便问“你做什么这般看我?你既中意别的女子,我双燕姐姐也倾心郭绍,你们二人没有半分情谊,做不成夫妇,岂不是更好吗?”

    李锐祯低头,拿起酒壶,边倒边说“我与夏双燕的婚约乃是我父皇所赐,你这般做,不怕被人发现?”

    整件事情,沈红绵自问做的还算周密妥当,便摇摇头,笑道“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的。”

    他声音嘶哑的又问“那你就不怕抑息丸只对动物有效,你双燕姐姐吃了,再也活不成了?”

    沈红绵一愣,渐渐的不笑了。

    那夜黑漆漆,火把光森森,夏双燕躺在薄被上,一动不动,没心跳,更没有气息。

    沈红绵浑没样子的坐着,忽的感到心口刺痛,闭着眼睛强压下去,别过头去,倔强的道“她到底没死……”

    还是嘴硬,后怕到不敢去想不敢去说,还不承认。

    李锐祯默了默,道“对,她没死,被你千辛万苦的救活了,却将你抛下,和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