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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伯说完,在大槐树上栖息的画眉鸟,叫了两声,里面却没有任何回答。
怎地?我来瞧你,你还摆起谱来了?
二人等了须庚,元伯歉然地冲沈红绵笑笑,低声解释道“可能是睡下了,姑娘莫急,我再喊一声就是了。”
沈红绵道,我哪里着急了!
面上仍规规矩矩地,道“您请。”
元伯声音更大些,“王爷!沈院判的妹妹,沈家姑娘来瞧你啦!”
殿里传来“咔啦”清脆的一声,不用细辨,也知道是杯子掉落,与木头地板相撞,碎了的声响。
沈红绵皱眉,怎地?不高兴我来,还摔杯子啦!哼!
里边又默了须庚,才有嘶哑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元伯推门而入,沈红绵随在后面,一股子冷冽而清幽的竹香争先恐后的钻进帷帽里,沈红绵嗅了嗅,站定了。
他是真的刚睡醒,下身穿着黑色裤子,上身的同色右衽寝衣松垮的套着,胸前敞着些,袒露出的蜜色皮肤,肌理分明,平日里用发冠束妥帖的黑发,现下只用银色绸缎绑了,一长一短的银带子,搭在肩头。
许是在他府邸的缘故,他看着比平日姿态更放松些,不那么严肃了。
元伯见他光着脚站在地板上,连忙折身去取布巾,他低头系上右腰的带子,将右衽衣襟带平整,抬眸望过来,没来由的笑了。
菱唇微张,笑容侵染进那双幽黑似潭的眼睛,他道“都进来了,为何还戴着帷帽?”
这竹香从前沈红绵只觉得好闻,今日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熏人,粉腮透红地抬手解了帷帽带子,摘下来,这功夫元伯回来了,拿着扫帚和撮箕,匆匆将茶杯碎片收了,又用布巾将地擦拭干净,退身出去了。
“吱呀——”
门关上了。
这屋子很是阔大,沈红绵左手边放置长条岸几,后置卧榻,旁侧两排五层高书架,摆放满满当当。
再看右侧,一扇六开屏风,上绣远山风景,沈红绵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其上风景很是眼熟。
李锐祯转身坐回床上,道“来找我何事?”
沈红绵回过神,心里对他磨磨蹭蹭开门,似还有怨气,嘟囔道“我来看你腿伤好没好,有没有整日疼的睡不着。”
他坐在月洞架子床上,也不答,抬抬下巴朝旁边的圆凳子示意,道“过来坐。”
绕是沈红绵平日里多么浑没样子,到底是个女儿家,这里是他的寝殿,他又只穿了寝衣,孤男寡女的,不大好吧……
沈红绵想就近找个地方坐了,听他又道“过来。”
这声催促透露些许不耐,沈红绵只好放下帷帽,捧着油纸包,过去坐好了。
二人目光相碰,沈红绵歪头避开,去打量那被黑色裤子包裹的左腿,道“你腿伤还没好吗?”
“嗯。”
低头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拿出里面翠绿瓷药瓶,沈红绵道“这个药早晚两次涂抹,很快便会好了。”
李锐祯也不接,目光在药瓶和她脸上逡巡,道“你买的?”
沈红绵诚实的点点头,“啊,我买的。”
他忽的又笑了。
笑什么?!
沈红绵大为不解,根本想不出哪里好笑,坐在圆凳子上,左右动了两下,莫名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哇,太诡异了。
她四顾打量,也没见到臂展之内能放药瓶的地方,便抬手向他示意,道“拿着呀。”
“呵。”
他第三次笑了,还笑出了声。
戏本子里说秋香三笑留情对唐寅,引的唐寅上演点秋香,你这三笑是怎么个意思?
沈红绵越发坐不住,脸颊火烧火燎起来,直到细嫩的耳根子,全都红透了。
将药扔到床铺上,道“你用就用,不用便算了,”说罢,站起来,道“我走了!”
没两步,忽听外面元伯大声通传道“王爷,万岁爷派人来瞧你了!”
来不及反应,沈红绵只感觉腰腹被人从后面握住,接着双脚离地,迅速后退,昏头转向的功夫,便被扔在了床上,接着被子兜头兜脸蒙下来,将她全身藏了个严严实实。
做什么啊!
她要起身,脖颈被一双暖呼呼的大手握住,将她摁趴在被子里,黑暗中,听着嘶哑的声音在旁低喝“别动!”
李锐祯抬手将两侧的黑帷幔扯好,坐在床上,无甚表情。
“吱呀”一声,门开了。
王公公领头进来,道“拜见七王爷。”
“起来吧。”
王公公弓着身子,恭敬的道“您腿伤迟迟不愈,万岁爷很是忧心,特请顾院首来给你瞧瞧。”
李锐祯道“劳烦公公跑这一趟。”
王公公腰弯的更低了,笑道“七王爷这话儿便是折煞内臣了。”
说罢,回头示意,一直站在他身侧的顾院首提着诊箱上前,李锐祯伸出左腿,轻抬下巴,微微后仰,将左手伸进帷幔内撑着上身,道“有劳顾院首。”
沈红绵伏趴着,竖着小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忽的从被缝里,探进来一只手。
这手长年挽缰握剑,是以手背青筋凸起,虽是手指修长,但却略显粗糙,一看就……充满了力量。
沈红绵微微呼吸,闭上眼睛,越发觉得脖颈和腰腹一阵阵发热发痒。
都是他刚刚碰的地方……
沈红绵想,他是不是有毒哇……
待她再睁开眼睛,那手忽的抽走了。
她轻吁口气,听外面说道“王爷这伤愈合前,仍需忌口,臣上次给您的药,每日三次涂抹,很快便会痊愈了。”
李锐祯道“深谢顾院首。”
顾宏将枕箱收了,后退站好,王公公又吩咐身后的随侍放下两个紫檀食盒,道“王爷,这是皇后娘娘让内臣送来的,里面是鲈鱼汤,皇后娘娘说,吃了对伤口愈合也有好处。”
李锐祯道“劳烦王公公替我谢谢母后。”
“王爷哪里话儿,都是内臣该做的,王爷既没有别的吩咐,内臣便退下了。”
“去吧。”
“是。”
说罢,王公公领着一行四人,退身出去了,元伯随着,将门关上了。
夏季暑热,在被子里藏半响,沈红绵露出头来,碎发贴在额头脸颊,一双眼睛明媚晴朗,轻声道“他们都走啦?”
李锐祯坐在两侧落下来的帷幔中,侧身点点头。
实在是太热了,沈红绵也顾不得许多,爬起身来,将被子掀了,一把蹬掉,拨弄脸侧碎发,道“你这什么被子,怎地这么热?”
这被子是由鸭绒制成,薄薄一层,夏季盖来最是适合。
可沈红绵就是不耐热啊,脸蛋红扑扑,想爬下床,李锐祯长臂一挡,又将她挡了回去。
月洞式架子床,四围以黑色帐幔遮挡,下床这侧雕刻成圆月形式,以此得名。
李锐祯把守在床侧,是以,沈红绵便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沈红绵道“热呀,我要下去。”
他侧身而坐,声音嘶哑的道“不行。”
沈红绵不解“为何?”
他垂眸,又抬起,道“王公公刚走不久,说不定还没出府门,你现下出去,岂不是被他逮个正着?”
沈红绵不死心,道“那我不出去,我就在屋里等,你这床上热。”
“那也不行,万一王公公又回来呢?”
沈红绵皱眉,凝他须庚,叹了口气,颇有逼上梁山之感,盘起腿来,浑没样子的坐着,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