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措

于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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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澄元宫外面候着一堆人,等着徐澄发话。就连宋姨娘都带着两个孩子来了,珺儿和骁儿跪在地上哭着拜苍天、拜大地、拜菩萨、拜他们所知道的所有神仙。

    徐澄实在是撑不住了,汪莹莹说李妍有四日可活,可现在才三日,李妍的脉息就已经微弱得几乎把不出来,呼吸也越来越轻,轻到胸前丝毫没有吸气与呼气的起伏。

    或许当时汪莹莹自己都不知道她下的毒量比以前施用的要多,根本不需等到第四日就会让人毙命。

    徐澄没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李妍死,他必须得做一个决定了。

    “放血。”徐澄在屋里艰难地说了这么一句,在外面守候的张太医和李府的郎中,还有几个从太医院赶来帮忙的御医赶紧冲了进去。

    徐澄知道李妍是九死一生,他不敢看这个血腥又悲戚的场面,他走出来了。他一手牵着珺儿、一手牵着骁儿去前面的韶华佛堂跪拜菩萨。

    宋姨娘带着两个孩子尾随而上,被徐澄止住了,他说:“你带着孩子去国子监,现在也到了晨读的时辰。”

    宋姨娘站在原地僵立,看着徐澄带着珺儿和骁儿进了韶华佛堂。

    碧儿牵着徐驰和徐骄,上前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宋姨娘刚才为李妍而哭时流的是假泪,现在她流出来的才是吐露心声的苦味泪水,“碧儿,我算甚么娘娘,你以后别这么叫我了。皇上之前一直没册封李念云为后,那是因为后位关于国体,皇上得慎重考虑,至于我,左右不过是封妃封嫔的事,皇上却一直拖着不册封我,连玉瑜都住进了湘妃宫,我还是个无名无份的。好歹我生育了两位皇子,皇上怎么可以这般对待我?你瞧,刚才他牵着珺儿和骁儿进佛堂,俨然父慈子孝的模样,那我和驰儿和骄儿又算甚么呢?”

    碧儿小声劝道:“娘娘莫忧,李念云虽然昨晚被立了后,可她十有八九没那个命享受皇后的尊荣,至于那个小婢玉瑜,她不是和那两位江南女子一起被打发出宫了么?现在整个后宫就娘娘一人了,你还有啥可担忧的?”

    “哪怕只剩我一人,皇上也不待见我。”宋姨娘万般失落,眼神空洞,“我还不如进佛堂当尼姑算了,每日敲敲木鱼、捻捻佛珠,不再有任何妄想,图个清静自在。”

    “娘娘怎可说这种话,待李念云一死,娘娘可是后宫里最有资历的,哪怕皇上以后再招女人进来,她们哪能比得过娘娘?你有两位皇子,她们有么?即便会生,也是多年以后的事。娘娘千万要打起精神,只要李念云一死,皇上必定很久都不会招外面的女子进宫,毕竟要顾忌着李念云的丧期,或许皇上还要守一个月的斋戒。娘娘或立后或封贵妃,那都是迟早的事。”

    宋姨娘已经心如死灰,她向来不是个积极乐观的人,碧儿所说的那些只不过是臆想罢了。她脸色黯淡,微启苍白无色的唇,“这些日子我也煎熬够了,不再作那些妄想,等李念云的事有了个结果,我就去皇上面前自请为尼,入韶华佛堂守枯油青灯,如此了度一生。”

    碧儿暗想,到时候宋姨娘去皇上这么一请求,皇上心一软,说不定就立宋姨娘为后或封妃了,也就没有再劝。

    宋姨娘走了,徐澄和珺儿、骁儿跪在佛堂里的菩萨前,嘴里念着祈祷语。

    徐澄似乎能感受到李妍正在受着心血一点一点往外流失的痛苦,似乎感觉她正在一点一点地远离这个人世,远离他。他脑子里还出现黑白无常来索命的情景,他的右臂不停地颤抖。

    “咯吱”一声,苏柏突然推开佛堂的门,闯了进来。他都来不及向徐澄禀报一声,拉着珺儿和骁儿就往外跑。

    两个孩子早已是满脸糊着泪,伤心得有些麻木了,被苏柏这么拉着往外跑,他们俩也没有开口问苏柏到底要干嘛,只是稀里糊涂地跟着一个劲地往外跑。

    徐澄知道苏柏行此举止必有原因,也立马跟着过来。

    原来是苏柏请来的那两位名医赶来了,其中一位是治丹毒很有经验的贺郎中,他曾救活不少中了丹毒的人,当然,也治死了不少。

    当他见张太医等人给李妍放了八碗血,当即催苏柏把李妍的儿女找来。他自己则打开他的药箱子,把妥善保管的鹅毛管拿了出来。

    张太医等人也不知贺郎中到底要干嘛,他们见李妍放了血后那症状,认定已是活不过来了,因为她身子太虚,根本扛不住失这么多的血。眼见着李妍要死了,他们也跟着瑟瑟发抖,觉得皇上估计要砍他们的脑袋了,他们得为皇后娘娘殉葬。

    苏柏将珺儿和骁儿带来了,贺郎中立马说道:“快!给他们俩一人放两碗血出来!”

    “啊?”苏柏惊呼,“万万不可!你这不是要公主和皇子的命么?”

    贺郎中急得满头大汗,说:“两碗血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只是伤身而已。他们是皇后娘娘的儿女,难道不愿意损己身来救他们的母后?”

    珺儿和骁儿连忙答道:“愿意愿意!你快救救母后!”他们伸出手催着张太医赶紧动手。

    徐澄已疾步走了进来,他见贺郎中似乎有办法救李妍,心头一热,说:“放朕的血!”

    贺郎中听徐澄自称“朕”,就知道他是皇上了。

    贺郎中慌忙跪下来求道:“皇上你就别来凑乱子了,这血可不是随便乱用的。曾经草民用犬的血输入一位孩子腕脉内,这位孩子得救了,可是随后有一次草民用一位男子的血输入其妻的腕脉,结果他的妻子当场毙命。经过多次活生生的例子,草民才得出一个结论,用患疾者的孩子或父母的血来挽救,才会有更大的把握,但这也只是把握大一些。若是公主与皇子的血只能与皇上相融,而不能与皇后娘娘相融,怕仍是没救。”

    贺郎中也不多做解释了,再拖延就来不及了,他催着张太医,“快给公主和皇子放血!”

    珺儿和骁儿闭着眼睛伸出手,由张太医给他们放血,一人放了两碗后,御医们立马为他们俩堵住血口子,用纱布紧紧缠住。

    珺儿倒是无恙,骁儿体弱,有些晕眩,被抬下去了,但并不忧及性命。

    贺郎中把鹅毛管插入李妍的腕脉管内,把两个孩子的血往李妍的身体里输入。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这真的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果然是名医,手段太奇特!

    徐澄双眼一直盯着李妍的脸,观察她脸上颜色的变化,他期待着奇迹发生,此时他对这位陌生的贺郎中有着莫名地信任,虽然刚才贺郎中对他说话很没礼貌,但足以看出贺郎中以患疾者为天,并不惧怕皇上的龙威。

    像他这种只重视救死扶伤而不管顾对方身份的郎中,往往医术都十分了得,徐澄对他寄予了深深的厚望和极大的信任。

    刚才李妍被放了八碗血,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真的如同死人。但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脸上慢慢地好像有了些许颜色,虽然用肉眼并不能瞧得出明显的变化,但徐澄一直双眼直盯着,仔细观察,他确信看到了变化。

    一个多时辰过去,贺郎中终于放下了鹅毛管,为李妍紧紧缠住脉管,不让血流出来,然后对徐澄说:“皇上,此法能不能救活皇后娘娘还不能确定,若是三血相克,就再也无力回天了。这一切都得看娘娘的命数,咱们先静观其变,待明日一早看娘娘的脉搏与气息是否能恢复,若是不能,就……”

    徐澄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然后又挥袖将他们全赶了出去在外候着,他一人守在李妍身旁。

    当他发现李妍的脸上越来越有颜色了,呼吸声也渐渐能听到了,还能把得出脉搏,他满腔热血涌了上来,浑身激荡,似乎看到李妍慢慢向他走来。

    他相信珺儿和骁儿的血是能与李妍相融的,都说母子连心,李妍曾冒死救过骁儿,骁儿和珺儿这次也一定能救活他们的母亲。

    他就这么一直守着,整整守了十二个时辰,也就是一日后,他仍然守在李妍的身旁。在外守候的人都轮流回去睡过一觉了,回来后发现皇上仍然稳坐如钟守着,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皇上就是皇上,难怪他能夺得天下,因为他有着一般人所没有的体力、耐力与毅力。

    他一直将李妍的手握在手心里,仔细地感受着李妍生命的苏醒。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手里有甚么触动了一下,李妍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他整个人为之一振!

    再看李妍的脸,她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脸色虽然还较苍白,但已经在慢慢接近正常人的气色了。

    过了一会儿,李妍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徐澄感觉李妍要醒过来了,他惊喜得不知该做甚么了,心里寻思着,呆会儿李妍醒来他该跟她说甚么?她还会像之前那般怨恨地看着他,或是对他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么?

    他感觉自己面对这些会不知所措的,她闭着眼睛时,他可以向她表明心迹,但她要是醒过来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李妍的睫毛也颤动了起来。

    徐澄突然松开了手,慌忙大步地向往外走去,让崔嬷嬷和绮儿、晴儿及张太医、贺郎中等人进来,他则往春晖殿去,一路上欣喜得像个小孩子。

    崔嬷嬷等人一进来,就见李妍的睫毛眨呀眨,顿时一阵兴奋地欢呼,他们的皇后娘娘终于得救了。

    骁儿今儿个早上已经能起得床了,他和珺儿一起趴在床边上看着李妍的睫毛颤动,嘴里不停地喊着母后。

    这时贺郎中忽然问张太医,“眼见着娘娘就要醒了,皇上干嘛要跑啊?”

    张太医摇头,“皇上的事你可千万别过问,你这回救了皇后娘娘,皇上肯定会留你在宫里当太医,以后你与我就是同僚了,如何应对皇上的脾气,你可还得跟我学几招。”

    贺郎中苦着一张脸,他不想留在皇宫啊,他天生就长着一张不会讨好人的嘴,得罪了皇上可怎么办?

    徐澄一来到春晖殿就躺下了,带着满脸笑容闭目睡觉,这几日他实在是太累了,都两日两宿没歇息了,这一躺便立马睡着了,一睡就是六个时辰。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他才醒了过来。

    用过晚膳后,徐澄见苏柏神色轻松地站立在一边,他就知道李妍现在不仅醒过来了,估摸着还能说话了。

    他翻出医术方面的书,想了解有哪些法子可以给李妍快快补血。

    苏柏在旁瞧见了徐澄手里的书,走上前小声说:“皇上,太医院已经为皇后娘娘准备了许多补血的药,阿胶、当归、地黄、白芍、枸杞子、龙眼肉等,配都配不过来。贺郎中还说皇后娘娘从明日起就可以用膳食,御膳堂也开始准备做各种补血补气的菜肴。皇上不必为这些忧心,在下纳闷的是……皇上为何不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徐澄放下手里的书,神色很满足,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苏柏微笑地答道:“皇后娘娘直说自己是在做梦,说她明明出了宫,怎么又回来了,好像还很不乐意回来呢,还吵着要崔嬷嬷帮她把凤袍脱下来。崔嬷嬷这回违逆了一回,没有答应,说怕脱衣裳伤了皇后娘娘的身子,便没听皇后娘娘的。”

    徐澄不禁一笑,这个女人,还真是犟脾气,才刚能说出几句话来她便闹上了。

    这时徐澄眼里的光芒一闪,问:“她知道玉瑜和两名江南女子都被送出了宫么?”

    苏柏微怔,“这个……崔嬷嬷好像还没来得及跟娘娘说,若是皇上此时去跟皇后娘娘说一说,皇后娘娘必定会十分高兴。”

    徐澄却摆手道:“不行,她醒过来没多久,身子还极其虚弱,太激动了对她不好。”

    徐澄略懂医术,知道病人不能过于激动,否则不利于养身子,搞不好还会让病人陷入危险的境地。

    沉思片刻,他又说:“你嘱咐在澄元宫伺候的人先不要跟皇后说玉瑜和江南女子的事,待明日朕亲自跟她说。”

    苏柏心里却暗笑,皇上怎么就认定皇后娘娘会过于激动,若是皇后娘娘听了后也没啥反应,皇上是不是该失落了?

    李妍还未睁开眼就听见屋子里一阵阵惊喜声和欢笑声,她微微睁开睁,见到的是崔嬷嬷一张布满褶子的脸,崔嬷嬷紧凑在她的眼前,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也在紧盯着李妍的眼睛。

    李妍被崔嬷嬷这张过于近距离的五官有点吓着了,崔嬷嬷却嘴角咧角一笑,然后大呼小叫地嚷道:“娘娘睁开眼睛了,娘娘醒了!”

    李妍被满屋子兴奋的气氛搞得有些迷糊,她觉得这应该是在做梦,因为她怎么可能又躺回了澄元宫的床、上?她这个时候要么是疼昏过去了要么是被毒死了才对啊。

    直到珺儿和骁儿凑到她跟前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而崔嬷嬷和绮儿坚持不肯给她脱掉凤袍,她才感觉到这似乎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她还好好地活着。

    崔嬷嬷等人高兴成这样,肯定是她死里逃生了,大家都以为她要死了,而她却奇迹般活了过来,再看到张太医和几名不认识的郎中,她更能确定是这样了。

    只是……徐澄把她带回宫,为何要立她为后?李妍猜想,徐澄肯定是认定她必死无疑,看在她要死的份上给她一个面子,让她当一时半刻的皇后罢了,反正她死了后,徐澄可以另立她人为后。

    徐澄现在不会是后悔立她为后了罢,怎的这么久了他还没出现?

    这时李妍看到了在旁眉开眼笑的晴儿,心里叹道,她的出宫计划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