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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兴耷拉着个脑袋跟在崔嬷嬷后面,来到锦绣院时,他见李妍审视地看着他,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想起昨日自己的行径,觉得确实有些卑鄙。
再想到夫人此前对他的种种好,十分看重他,把重要的差事交给他办,而且仅赏银一项就给了他几十两,另外还抬高了他的月例。还有崔嬷嬷,她可是把他当自家儿子一样看待的。
想到自己竟然背着夫人和崔嬷嬷做这种事,心里已是悔恨不已。可是一想到容儿心里装的是苏柏,他又心痛如刀割,感觉这日子真的没个活头了。
李妍并不直接审问他,而是和颜悦色地说:“马兴,听崔嬷嬷说,你喜欢容儿,想娶她为妻?”
马兴赶紧埋着头,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你不否认,那就是承认了。你与容儿从小在一块儿玩,两小无猜,若真能结成连理,我心里也跟着欢喜呢。之前我和崔嬷嬷已经商议过,想将容儿许配给你,还想提拔你为二管事,与林管事一起打理府里的各项事宜。可是……容儿意属苏柏,我若强做主非要将她嫁给你,她心里要是想不开闹个寻死觅活,那可如何是好,你也不想见她死是不是?你平时办事谨慎,懂事理,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李妍话还未说完,马兴便不停地磕头,含泪地说:“夫人,小的对不起您,对不起崔嬷嬷,我……我昨日一时堵了心,竟然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来。当时我在假山后面听到崔嬷嬷说这件事,我鬼迷心窍就跑去告诉了巧儿和碧儿。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马兴直磕头,将地都磕得咚咚直响。
崔嬷嬷没想到真的是马兴干的,夫人才说了这么几句,就将他的这些话给诈出来了,看来他心中确实有了悔意。
崔嬷嬷倒为马兴心酸起来,一点都不怪他。她还跑过去拉住马兴,让他别再磕了,脑门都青肿了。
李妍本也只是猜测是他干的而已,没想到一猜便是个准,她叹道:“我不怪你,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成良缘呢。怪只怪月老,他不好好牵线,贪懒便把这世上的姻缘线胡乱一搭,以至于人世间时时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唉,容儿不喜欢你,你将她娶回去,这日子也过不好,本来你们还像兄妹那样能谈得来,这样一闹,倒成仇人了。”
马兴又赶紧磕头,“还望夫人和崔嬷嬷不要将此事告诉容儿,她要是知道是我把巧儿和碧儿引到了苏柏那儿去的,她肯定会恨死我的。”
“你放心好了,我和崔嬷嬷是不会说出去的。眼见着逼近年关了,这些日子府里事情比较多,你就跟在林管事身边多学着点,从今日起咱府里的二管事就是你了。待林管事过个两年老得管不了事,他的位置就是你的。”
李妍瞧出马兴是真的后悔了,而且他对她确实是真的忠心,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招认,还落下了不少男儿泪。倘若他对容儿喜欢苏柏的事不做出任何反应,那才不正常呢,哪个男人面前此事都会有不冷静的时候。
李妍知道想要收服一个心腹是很难的事,便趁机当将管事的位置给了他。
马兴本以为夫人会惩戒他一番,没想到夫人不但不怪他,还给他升职。他刚才流的是伤心泪,现在流的便是感动的泪了,他哽咽地说:“夫人如此宽宏大量,小的定当竭尽一生来报答夫人的大恩大德!”
“你言重了,你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待来年我会为你找一个温顺乖巧的丫头,到时候我亲自为你们主婚如何?”
马兴听了是既喜又忧,夫人能为他主婚,那是他莫大的福气。可是娶的只要不是容儿,他又欢喜不起来,只能谢恩磕头。
这时崔嬷嬷说:“我瞧着大小姐身边的双儿就不错。她平时与容儿在一起,有甚么磕磕碰碰的事她都让着容儿,可比容儿懂事。前些日子我还问了她,她说她心里没有意中人,到时候夫人但凡能为她配个踏实稳重明事理的男人,她都愿意的。”
马兴与双儿接触不多,也就是识得她而已,对她的性子一点都不了解,听崔嬷嬷这么说,他认命地说:“都说儿女的婚姻靠的是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平时小的当崔嬷嬷如母,崔嬷嬷这么说了,小的自当领命。”
李妍见马兴很识时务,笑眯眯地说:“我果然没错你,当真是个可堪用的人才。明日我就招双儿过来问话,她若不反对,过了正月就把你们的事先定下来。”
马兴跪拜道:“小的谨遵夫人的安排,多谢夫人。”
此事说妥了,马兴便去了管事房,崔嬷嬷陪着李妍来到静风轩看望骁儿。骁儿气色虽不好,但也能坐起来陪李妍说说话。
为了不打扰他歇息,李妍只与他说了几句话,再喂他喝了药,便准备回锦绣院。在回来的路上,容儿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李妍说:“夫人,你能去膳堂瞧瞧么,巧儿和碧儿她们……她们也太不成体统了!”
李妍嗔道:“这都甚么时辰了,她们还在膳堂做甚么!”
容儿嘟着嘴说:“她们怕是这一整日都准备呆在膳堂了,是苏柏让她们俩呆在那儿的。”
李妍带着崔嬷嬷一干人快步来到了膳堂,苏柏早已用过膳走了,抚竹间只剩巧儿碧儿两人。
只见她们俩站在一条细长凳上,一人各站一端,若是其中一人跳了下来,另一头的人就会摔倒,而且长凳还会翘起来打着此人的头。
李妍见她们俩高高地站在长凳上,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真是让人可气又想笑,“你们俩是在这儿卖艺么,卖艺也得去街头啊,干嘛窝在膳堂里,岂不是白白浪费力气?”
其他下人见李妍这般嘲讽,都掩嘴笑了起来,唯独容儿没有笑,而且心里还是酸酸的,觉得苏柏不该搭理巧儿和碧儿才对。
其实巧儿和碧儿两人已经难受得想哭了,站久了腿本就不稳,李妍再这么一挤兑,她们的腿都打起抖来。
李妍命令道:“你们一齐下来,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可是她们俩却都没有动静。
这时在膳堂里干活的一个老厨娘过来了,说:“刚才老奴瞧见了,苏柏对她们俩说,谁先跳下来他就会罚谁跪鹅卵石,而且后跳下来的那位还可以在旁伺候着他用午膳和晚膳。”老厨娘一边说还一边学着苏柏说话时板着脸孔、双臂交叠的样子。
李妍简直想笑,苏柏那么一个冷性的人,竟然也学会戏弄人了。
巧儿为难地说:“夫人,不是奴婢不听你的,奴婢真的怕苏柏,跪小石头可肯定比站凳子难受。”
碧儿也跟着直点头,腿还在打颤。
李妍寻思着,这样也好,她们今日被折腾够了,明日就再也不敢来了。苏柏肯定是赶不走她们,便用这个损招。
“那好,你们俩就这么一直站着罢,谁没站稳掉下来,另一个摔了或脑袋被凳子砸破了可没人管,若是死了,府里也就是费一副廉价棺木就是了。”李妍说完转身走了。
容儿却追上了跟在李妍后面的崔嬷嬷,小声地说:“娘,我怎么办,她们俩赢了个那个还能伺候苏柏用膳呢。”
崔嬷嬷真想再给这个没出息的女儿一个耳光,生气地说:“你个死丫头,你没瞧出这是苏柏故意为难她们么,为了就是不要她们再缠着他,伺候用个膳又能怎么样,怕是等到明日她们俩就不敢来了。这点事都沉不住气,苏柏真该也罚你站一站!”
容儿似乎明白了些,又笑了。
“你还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去大小姐身边伺候!”崔嬷嬷丢给她一句话便去追李妍了。
容儿回头瞥了一眼巧儿和碧儿被作弄的想哭的样子,半忧心半欢喜地走了。
待临近午时,马兴跑到锦绣阁自责地跪下了,说:“夫人,膳堂里出事了!巧儿晕倒了,从凳子上摔下来,怕是要昏迷不醒了。碧儿被翘起来的凳子砸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曾大夫已经拿着绑带和膏药过去了。都怪小的昨日鲁莽,还望夫人责罚!”
李妍抬头说:“苏柏还真是好手段,一石二鸟,全打中了。没事,早上我已说过,我不怪你。她们俩乃咎由自取,随她们去,曾大夫能医好巧儿就医,医不好的话她就生死由命罢。昨日老爷请的几位大夫都走了,难不成为了她一个小小的丫头,还要再去把他们请回来?何况请了回来也未必就能把她医好了。”
“是。”马兴刚才心里多少有些自责,毕竟这事是他惹出来的,现在见夫人并不怪他,他心里踏实了下来,赶紧退出去了。
崔嬷嬷在旁忧虑道:“苏柏这个人心太狠了,即便哪日他因老爷的原因愿意娶容儿,容儿嫁过去也是遭罪啊。”
李妍安慰道:“那也未必,苏柏对他不喜欢的女人是狠一些,倘若他真的对容儿有那么一点意思,他或许会像守护老爷那样守护着容儿,容儿岂不是有福了?嬷嬷莫忧心太多,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
嬷嬷听了心里舒畅多了,要是苏柏真能守护着容儿,她这辈子再没别的可图了。两个儿子都成了家,也生儿育女了,日子过得安安顺顺。若是容儿能遂心意嫁给苏柏,而苏柏又能对她好的话,自己和老伴就可以踏踏实实地颐养天年了。
待徐澄过来吃午膳时,李妍把苏柏戏弄巧儿和碧儿的事说了,徐澄一点儿也不好奇,说:“嗯,这确实是苏柏能做出来的事,虽然伤了人,倒也给府里的那些丫头们一个警示了,别没事想着去争风吃醋抢男人。纪姨娘和宋姨娘也可以了此心思了,动不动让丫头们上阵,个个都是不安份的。”
李妍应道:“也是,昨日才说想把容儿许配给苏柏,今日就闹出这等事来,希望不要出人命才好,巧儿还昏迷不醒呢。”
徐澄接话道:“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没那么容易死。夫人有空管管两位姨娘,让她们俩在宅院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再惹出事来,你就重罚她们,让她们像下人们一样去干几日的活,此后她们便再也不敢折腾了。”
李妍笑应,“好,我听老爷的,说来我还从没罚过她们呢。”
“你是当家主母,管的可不只是奴才,姨娘们也要严加管教的,只不过你平时过于宽容,她们便登鼻子上脸了。”徐澄坐下来用膳,“以后府里是否安宁,就看你的了。”
“哦,好罢。”李妍很听话似的点了头。
徐澄这几日很是繁忙,虽然大家以为他一直在至辉堂,其实他每日都在外面奔波。此时正是紧锣密鼓的时候,他的兵马若是没有布排和操练好,罔氏一起兵事,说不定扛不了多久就会溃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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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徐澄用过早膳,他一到至辉堂,苏柏就递上了一封加急信。韦济在信中说,罔家已集结了前朝逃散的十几名武将,并截获了一道军令,军令里说罔家在西北养了二十五万兵马,此时正欲往京城这边而来。
韦济还说,此令还不能辨出是真是假,另外他已经上折子给皇上了,但是把二十五万兵马说成是三万兵马。韦济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对皇上分徐澄的权而不满,徐家几代为邺朝生死拼搏,皇上不该过河拆桥。
到了午时,徐澄就得知皇上已命太子亲征了。若按此前,皇上必定要请徐澄运筹帷幄的,而这次皇上并没有找他,一是因为认为罔氏才三万兵马,轻而易举便能拿下,二是他已经分了徐澄手上的很多权,让徐澄有自知之明寻个理由自请隐退,不要干涉政事,当他的安乐侯就行。
皇上怕韦济谎报军情,让太子带着两个大营的兵马去了,一共有十六万大军。若敌军不是三万,而是十三万,太子也能应对得了。只是皇上万万没想到,罔家竟然有二十五万兵马,都有邺朝的一半了。
邺朝幅员辽阔,各边境都得有守军,虽然一共有五十万大军,真正能派前线打章的也只有一半了。
其实皇上此前打算派人刺杀徐澄,一了百了。可是后来他得了多方面的消息,来自纪姨娘的和他手下三千暗卫的,认为徐澄只有两万自保的兵马,他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已。
皇上因此不想杀徐澄了,毕竟邺朝的天下有一大半是徐家祖上的功劳,倘若杀了徐澄被走漏了风声,天下人都会对皇家不满的,或许徐澄的一些门生还会鼓动各方人士造反。既然徐澄只为自保,没有其他想法,那就让他好好当安乐侯就行了。
另外,皇上还想让纪姨娘继续为他生子,到时候承继安乐侯的一切,将来所谓的一代代安乐侯也是邺室的子孙了。
徐澄立马写一密信给他的丈人李祥瑞,让他探一探罔氏在西北的大军。西北辽阔,若想探得军情怕也不是几日能完成的事。
徐澄紧接着装起病来,并让人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病的托辞很简单,一是得知太子亲征,没带上他这个智囊团里的主力,他觉得自己不被皇上重用了,心里很失落;二是年前才灭昭信王,现在又有罔氏造反,他忧国忧民。
皇上派人来探密,没探出甚么来,他又亲自来看望徐澄,见他果然病得不轻,便放心地走了,赐下了几箱子珍贵的补药。
皇上一走,徐澄便让人把李妍叫过来。
李妍当然知道徐澄是装病,因为徐澄已经不瞒她了。她摒退了所有的人,来到徐澄炕前坐下,问:“老爷,你装病应该不只是为了让皇上放心罢,还有其它事要做么?”
徐澄坐了起来,带有愧意地说:“我不能在府里过年了,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七了,本该陪着你和孩子们才是,但是现在形势紧迫,我得去妖山那一带。”
李妍十分担心,“按老爷的意思,不久你也要带兵打仗?”
徐澄略沉思,“此事还不好说,但你一定要把住至辉堂,不让任何人进来,陈豪我已经让苏柏把他关起来了。你就说由你和苏柏在这里伺候我,千万不要让人得知我不在府里。另外,你再抽空去汪莹莹那里先稳住她,待哪一日你收到我的密信,就派人将她杀了。”
李妍听得那颗心脏突突直跳,“老爷,你……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在这里等着你。”
徐澄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太子已经亲征了,一旦他得知韦济大人谎报了罔氏的兵马,皇上肯定会派人杀了我们师生俩,所以我不得不出手了。当然,太子也未必能知道,这都不好说。到时候情形危及的话,我会让苏柏回来将你和孩子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你甚么都不要多想,只需等我的信,记住了么?”
李妍不知道为甚么,眼泪顿涌,她是真的害怕,害怕邺朝即将面临大动荡,谁知道最后被灭的是哪一方。当然,更害怕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徐澄,说不定不久她会流离失所,或许还会性命不保。徐澄虽说会派人保护她,但是真正的战事一来,会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
徐澄没时间多跟她说了,起身由李妍默默地给他穿上厚外衣,给他系腰带。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徐澄便匆匆走了。
李妍一人坐在炕边发呆,徐澄走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害怕又无助。现在整个府都靠她一人了,到时候若是出了事,或是皇上派人来围住院子,而徐澄在外面又不知府里的情形,她该怎么办?
此时秋水阁的纪姨娘还啥都不知道,在那儿发牢骚道:“巧儿,你都醒了两日了,怎么脑子还这么糊涂,叫你去见夫人,又不是见老爷,你说见夫人朱炎和马兴也能不让你进去?还有迎儿,你不是有陈豪撑腰么,怎么连至辉堂都进不去?”
迎儿怯懦地说:“姨娘你都进不去,奴婢就更……更进不去了,陈豪也不知去哪儿了。”
“难道要等老爷病死了,我都不能见他最后一眼?”纪姨娘气得狠拍桌面,“夫人一人伺候着老爷,要是她喂老爷喝□□岂不是也无人知晓?”
“姨娘,你小声点,这种话要是叫人听了去会……会……”
“会甚么会?我自己再去,我还不信今日我跨不进至辉堂!”纪姨娘腾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朝至辉堂这边走来,巧儿和迎儿跟在后面小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