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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澄再次打开太夫人写的那两封信,一字字一行行,看得他一阵阵透心凉。
章玉柳已经被承天府的人带出去了,只是她仍不死心,一路撒泼道:“即便我去了承天府,事实也是如此,这一切都是太夫人指使我做的!”
章玉柳精力充沛,一路悲愤哭喊,看上去似乎她比窦娥还冤,直到她被带到府门前,她那尖厉刺耳的声音仍在宰相府回荡着。
李妍心里很清楚,章玉柳被送进承天府会不会是死罪还很难说,她栽赃诬陷并未成功,所以算不得大罪。而她与她爹合谋洗劫宰相府和杀人之事,她可以说她爹是主犯,她只是从犯,因为她爹本已是死罪,也不怕多加一宗罪了。
何况她还把事情推到了太夫人头上,太夫人是否真的口授这些事根本无法取证,当然徐澄是绝对不会把那两封信交给承天府的。而太夫人又是宰相之母,且年事已高,承天府不敢捉拿太夫人去问案的,此案根本不能十分明了的判案。
但是,即便死罪章玉柳能逃脱了,但活罪她也得生生受着,至少要蹲几年大狱,几年后出了牢狱她的身份也成了贱奴,会被发配到荒芜之地苟活一生。
李妍见徐澄神情落寞,就知道这信确实是太夫人写的。她很想知道信里写了啥,是太夫人如何对付她与骁儿的计谋?到底是写给谁的?可是在这关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多问。
徐澄将信揣在了怀里,章玉柳已被带走,他打算处置拂柳阁的奴才们。忽然,他侧脸看向李妍,“你是当家主母,这些人就由你来处置罢。”
李妍有些迟疑,她对这种业务还不熟练啊,虽然是当家主母啥的,可她还没正经做过一件事呢。
徐澄起了身,“我还有些事要办,这里就交给你了。”他显然十分信任李妍,不想再过问这些事,然后心事重重地走进了书房。
他的随从张春和吴青枫立在书房的门外边,准备随时进去侍候。苏柏、朱炎两位侍卫则立在至辉堂的门外,一动不动。
李妍知道徐澄是被信里的内容打击了,所以状态不佳。可是太夫人是他的母亲,他又不能去质问责怪,只能憋在心里了。平时意气风发且气盛威严的他,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李妍看了有些心疼,很想去安慰他几句。
忽然她暗自一惊,她竟然有些心疼他,她不会是爱上他的了吧?不……不可能,这不像她的风格啊,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爱上一个男人?
李妍不再多想这些了,她向下看去,发现屋里的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她。她见崔嬷嬷、绮儿、马兴一夜没睡,脸色苍白,已露疲态,只不过他们因见夫人终于扬眉吐气了,而章玉柳也受到了惩罚,虽疲惫却又带着些许兴奋。
李妍心中虽喜,但可不能喜形于色,她温和地说道:“嬷嬷,你肯定累了,赶紧带着家人回家去罢。绮儿、马兴,你们也是,都各自回去好好歇息。”
“是。”崔嬷嬷笑眯眯地带着儿女们和马兴一起向李妍福身行礼,然后出去了。绮儿过来行礼时还调皮地向边上的晴儿眨了眨眼,传达着她的欣喜,然后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门。
现在剩下的都是该处置的人了,李庆一家、梅儿、菊儿,还有这些案子连带的四位丫头和小厮。这些人知道夫人平时宅心仁厚,此时更是露可怜之状,乞求地望着李妍,希望不要罚得太重。
晴儿在旁挤眉弄眼,李妍明白她的心思,她是希望夫人能狠狠地惩罚这些人。
李妍觉得应该以徐澄的视角来处置这些人,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作主张,也不敢随意杖毙谁,虽然她看到李庆家的就厌恶,因为李庆家的昨晚的嘴脸确实太难看。
李妍轻咳了一下,一板一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庆、李庆家的,你们虽说是受章玉柳指使,可是你们不分黑白、胡乱栽赃陷害,实在是不应该。承天府没将你们带走,而是留下你们由府里自行处置,他们这是看在老爷的份上饶过了你们,可不是因为你们没犯错。”
李庆家的赶紧屈膝一跪,还用力拽着她男人的衣角,李庆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两人齐齐向李妍磕了头。
李庆家的能说会道,也是天生会演戏的,只听见“啪”的一声,她伸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声音清脆响亮,就连她的男人李庆也被吓了一跳。他没能想到,他的婆娘打自己也能下得去这个狠劲。
李庆家的脸上顶着一个红手印,眼泪扑簌簌的,“夫人,你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夫人,待下人却平和宽厚,处事通情达理,在下人们面前放得下姿态,府里的奴才们哪个不敬?老奴一心敬着夫人,可是夫人不是常常说奴才们要伺候好自己的主子么?章姨娘她……章玉柳以前是老奴的主子,老奴就得唯她马首是瞻,若是违逆不尊,岂不是失了奴才的本份?还望夫人饶过老奴和李庆犯下的过错,确确实实是无奈之过而非本意啊。”
李妍听得再明白不过了,她的意思是她配合着章玉柳陷害夫人,是在行自己的本份,这是她当奴才的职责所在。说来说去,她倒是一个难得的忠心耿耿的好奴才了!
李妍婉约一笑,“既然你如此忠心你的主子,为何昨夜却招认不讳,将你主子的事全都抖了出来呢?若要忠心,得一路坚持到底才好,不是么?”
李庆家的身子一僵,“老爷……老爷威严,老奴不敢不招,老爷才是府里最大的主子,老奴自然更要忠心于他才是。”
“哦,你的意思是只要老爷不在,你就敢伙同章玉柳任意妄为了?难道我就不是你的主子么?我不仅是你的主子,在这之前还是章玉柳的主子,你当年进府时没人教你甚么叫以下犯上么!”李妍一声高过一声,李庆家的与李庆禁不住缩起了脖子。
李妍又厉声道:“错就是错了,你们不就是因为我没同意让你们的儿子当个小管事,你们就恩将仇报么?要不是因为倚靠我的娘家,你们当年连这个府都进不来!奴才犯了错不但不勇于承认,还敢在主子们面前狡辩,想逃避惩罚,这是错上加错!”
李庆与李庆家的有些惶恐了,知道现在逞口舌之快只会招来更重的惩处,便紧闭着嘴,再也不敢出声了。
他们的儿女吓得跑过来不停地磕头求饶。
李妍略作思考,便道:“罚李庆、李庆家的三十大板,之所以罚得少不是因为你们的求饶,而是因为承天府还在查案,有可能还会带你们去录供词。另外,此案了结之后,你们就带着儿女们出府罢,生死由命,此生皆不能再跨进徐府一步。”
李庆家的一脸的愕然,又忙着磕头,“夫人,你宅心仁厚,就可怜可怜老奴罢。老奴家在外连个住处都没有,这一大家子出了府,怕是要饿死了。”
李妍知道她无非是想要一些打发钱,可李妍并非菩萨心肠,冷冷地说道:“没重惩你和李庆,已算是网开一面了。你若再多求,就别怪我心狠了。”
李庆家的哑口无言,眼前的夫人确实是大变了。她和李庆哭丧着脸起了身,带着儿女们准备出门,此时李妍又补了一句:“此案了结之前,你们只能在偏院里呆着,不能随意走动。待案结出府之时,你们只能带着自己的衣物和这几年攒下的例钱走,若敢偷拿府里的东西,就别问我你们为何会断了手脚!”
李庆家的嘴一瘪,这次真是伤心地哭了,为自己而哭。刚才她还在寻思着,虽然她家攒下的钱还不足以在外面买个院子,生计也堪忧,到时候离府时就顺点值钱的东西走罢,随便一个瓷瓶、一个发钗都能值个几十两的。
没想到李妍将她最后一个希望都给破灭了。
她放声大哭,她的一家子都跟着大哭,边哭边往外走。家丁们已拉来条凳,无论如何痛哭,他们俩那三十板子还是不能少的。他们俩年岁不轻,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三十大板也能要了他们小半条命。
其实李妍觉得这般处罚仍然轻了,但没办法,因为以前的李念云一向是心慈手软。倘若今日她的表现与往日相差太大,不太符合常理。李妍心里叹了叹气,还是一步步走稳些为好。
听着外面的板子声和惨叫声,李妍再看向堂下的梅儿和菊儿,她觉得这两个丫鬟心肠并不算坏,但对章玉柳还算忠心。章玉柳可能就因为这一点,才没敢把大事交给她们做,只让她们做点小手脚。
“梅儿和菊儿,念你们年少,也没做下多大的孽事,我就不罚你们板子了。我会让林管事将你们卖到别的人家去,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甚么好处,肯定会因章玉柳的事再也抬不起头来的,还不如去别的府好好做人。”
梅儿、菊儿皆磕头谢恩。
李妍再看着剩下的四位三等丫头和小厮,叹了叹气,“你们只是传个话以及往馒头里包纸条,并不知晓章玉柳包藏祸心,也不罚你们了,你们跟着梅儿、菊儿一起去林管事那儿罢。晴儿,你带着他们去管事房找林管事,传我的话,叫林管事将他们卖到好一点的人家。”
这些人都磕头谢了恩,然后跟着晴儿去管事房。
处置完这些,李妍见外面的板子声也停了,她朝苏柏招了招手。苏柏以前还真没听过她的使唤,他先是愣了一下,还是走过来了。
他抱拳作揖,“夫人有何吩咐?”
“待李庆一家出府那日,你带人盯着,以防他们心有怨气,临走时再惹出祸事来可不好。”
“是,夫人。”苏柏领命。
李妍知道李庆一家都害怕苏柏,有苏柏盯梢,他们肯定不敢作乱。
李妍起了身,正要回她的锦绣院去歇息,没想到刚出门,迎面碰到了怒气冲天的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