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是蹊跷

于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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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姨娘与徐菁这对表姐妹凑到一起便说笑不断,太夫人本就好兴致,再被她们俩所感染,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讲了不少嬉皮段子。

    三人相处得其乐融融,瞧上去俨然是嫡亲的婆媳加小姑子,章姨娘也确实是把自己当徐家儿媳看待的,尽管她作为妾室与徐家本不带有任何姻亲关系的。

    整个翠松院被她们三人渲染得甚是热闹,十分喜庆。徐澄与徐泽兄弟俩小声拉着家常,不要以为拉家常是女人们的事,大老爷们也时常拉拉家常的。他们当着家人的面从来不谈政事,只说家事。

    当然,他们拉家常没女人们那么琐碎,绝不会张家长李家短的扯个没完,更不像有些女人们凑在一起便能唠整整一下午,以至于腮帮子都酸疼,回去喝下一壶水都觉得口干,当时说话时却全然不觉得。

    徐澄身为大哥,显得深沉而机警,徐泽则是个性情率直之人,没什么城府。徐泽认为自己没尽到弟弟的职责以至于让大哥府里丢了家产,虽然得以追回九成,他仍心存内疚。

    他将太夫人与李念云病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详细陈情给他大哥,然后惭愧地低着头,“或许章姨娘威信不够,下人们便生了贼胆。都怪弟弟懦弱,没能替嫂嫂……”

    “这不怪你,最近兵部繁忙,你又为我的事忧心,哪里有心思管这些闲事。”徐澄心如明镜,朝中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个大概,兵部造大炮之事几个月前他就掌握了。

    而对于府中之事,他只稍微动动脑子,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他的两位随从张春和吴青枫也已来到门边上候着,他们俩歇息了大半日也足够了。

    徐澄招了招手,张春便弯腰走了过来。徐澄对他小声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张春像领圣旨一般忙活去了。

    徐泽将这些看在眼里,知道大哥估计是要查这件事,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大哥为何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招呼张春进来还小声嘀咕,他办事不是都暗地里行动么?何况此事已经查出来了,如今正在追捕许大夫和孙登,大哥莫非还有所怀疑?

    徐澄随意地瞧了一眼章姨娘,只见章姨娘与徐菁一边说笑一边扫着张春出门的背影,笑得有些僵硬。

    徐澄已经捕捉到她的慌张。她能慌张就好,应该很快便能做出露破绽的事,徐澄收回了视线,眼眸里冒着一丝寒光。

    随即,他眉头一挑,苦笑道:“二弟,这两年来,在外人眼里咱们徐家是风光无限,京城有五大世族,数徐家风头最盛,连奴才们走出去都觉得体面,惹人羡艳。只是没想到,我在焦阳城才呆两个月,堂堂宰相府便沦落到这个地步,当家作主的都一一病倒了,那些不知足的人便露出了真面目,如跳蚤般将宰相府搅个天翻地覆。若我此次真的魂归地府,这个宰相府怕是连三个月都撑不下去,便家破人亡了。”

    徐泽以为徐澄所指的不知足之人是许大夫和孙登,他不以为然地浅笑道:“大哥过于悲观了,府里有上百个奴才,出那么两个贼子也是常见之事。你不记得去年杨都督因私下与二皇子结党而被行凌迟的事么?杨府的奴才们当日得知后便跑了一大半,大管家卷带着大半财产逃到西南边镜去了,妾室们全都逃得无影无踪,就连育有儿女的也都逃了,扔下儿女不管不顾。只有杨都督的妻儿们留在府里,等着官府将他们发落到夷蛮之地。与杨府相比,在大家都认为你不可能活着回来的情境下府里才出两位贼子,说来也无可厚非。这是嫂嫂平时管教有方,也得力于大哥的威慑力,所以生异心之人才寥寥无几。何况人心都凉薄,大哥不是早就看透了么?”

    徐澄爽朗地大笑起来,“我一直以为二弟对人世仍懵懂,没想到其实也是个明白人。”

    徐泽笑着直摇头。

    章姨娘见他们哥俩相谈甚欢,她心里却七上八下。她知道二爷徐泽说的是许大夫和孙登,那么徐澄说的也是他们俩么?她好害怕!看着眼前她一直依靠的男人徐澄,她心生愧意与悔意。

    自己生了私心,这便是她对徐澄的愧意,但是悔意更甚,那就是没早早解决了李念云,否则她哪里需要大费周折,以至于陷自己于不利之地。

    当然,她仍然笑声连连,数她笑得最灿烂。

    太夫人忽然敛住笑容,轻抚着手上的那枚翡翠戒指,一脸的骄傲地瞧着徐澄,“澄儿啊,你为邺朝立了偌大的功业,已不输于你爹,皇上定会更加倚重你。咱们大邺朝除了皇家,应该便数徐府风头最盛了,你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得天下之人仰慕。只是……叶氏一族从大梁朝一直延顺到大邺朝都可谓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侯位袭了六代,每代都有重臣伴在君王左右,可惜如今大不如前了。你的舅舅从小也是天资聪颖有谋略的,只是胆略不够,不敢在皇上面前谏言,上疏措辞也软绵,一直未得重用。你得了机会多在皇上面前提提他,他世袭了祖辈的侯位,却没一丁点侯爷该有的威严与权势,我是每逢想起来便心疼他啊。”

    二爷徐泽沉默地看着他大哥,不知他大哥会作何回答。他们的母亲自从寡居后便一心向着娘家。幸好她只是国公夫人,若是身居太后,皇上怕是光对付外戚就得耗尽毕生精力。

    徐泽与徐澄向来不喜母亲这一点,她平时护着舅舅与姨母也就罢了,把外甥女章玉柳这么一个妾室当正经儿媳宠着也无可厚非,亲情所在嘛。可是让徐澄为舅舅在皇上面前斡旋,他们哥俩都觉得母亲实在私心太重。

    可她是母亲大人,做儿子的又不能顶撞。

    徐澄早已摸透他母亲的心性,便驾轻就熟地说道:“母亲勿忧,舅舅因不争名夺利、清心寡欲颇得皇上欣赏,他只不过比我大两岁,来日方长。只要他不出差错,再韬光养晦几年,自有被重用的那一日。何况叶氏一族的宁德侯位仍能世袭两代,即便舅舅未能成事,不还有表弟承继么。表弟虽然年幼,但已露天资,胜过骏儿和骁儿,母亲不必为宁德侯府忧心。”

    徐澄见母亲并未展颜,又道:“儿子作为一朝宰相,明面上不好为他人谋私,皇上向来英明,一切私心他都能洞悉于心。但凡得了机会,儿子定会提醒舅舅去皇上面前立谏,只要舅舅恃有才略,定不会被埋没了。”

    太夫人知道,徐澄说的这些一半是实话,一半是推脱。

    她并不觉得自己此举过分,这世上的女儿有几个不亲娘家的。她是嫡长女,自小得爹娘疼爱,若能护着娘家、为弟弟妹妹谋福,她认为这是在行自己的本分而已。即便有的人只是一个庶女,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也得为娘家忙碌,这就是联姻之所在,根深蒂固地埋于人心。

    倘若能为之却不为,便会生愧疚之心,做女人的本来就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她活了大半辈子,仍然逃不脱这个铁律。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再对徐澄多言其它,还是慢慢来罢。

    须臾,绮儿奉李妍之命来到了翠松院。

    “太夫人、老爷、王妃、二爷,祥贺楼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夫人命奴婢请您们过去。”

    太夫人见绮儿来请,心里不悦:“上午我劝她好生养着身子,她倒是耳旁风,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绮儿见太夫人竟然当这么多主子的面说夫人不听她老人家的话,心里很是不平,可绮儿乃一介奴才,自是不敢应声。

    章姨娘已想好了等会儿要让李妍出丑,故作大方地微笑应道:“夫人向来勤勉,玉柳可是自愧不如。”

    徐澄不忍见婆媳之间有嫌隙,便道:“上午我命章姨娘去赎东西,担心奴才们在祥贺楼生事,便让夫人去盯着,并非她不听母亲之言。”

    太夫人与章姨娘皆愣神,不管徐澄此话是真是假,他偏袒夫人之心由此可见。纳闷的是,以前他并未有明显的偏袒之举,可这次他回来,似乎对妾室们皆冷淡不少,而对夫人却胜过往日。

    这其中必有蹊跷,章姨娘心里忧闷得很。

    徐菁在旁笑言,“嫂嫂,既然大嫂身子痊愈,有她管着那些乱七八糟之事,你以后便清闲了,岂不更好?”

    章姨娘直点头,笑意绵绵,“可不是么,以后我得了空便去宝亲王府多见识见识。”

    太夫人听了却心一沉,菁儿还这般没心机,以后怎么在王府里立足?宝亲王之所以将她捧在手心里,那是因为才成亲半年,新婚燕尔的,宝亲王那股新鲜劲还没过。待日子长久了,宝亲王缠绵于别的女子身边,她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容易。

    徐菁其实也不是毫无城府之人,只是过于高傲,压根瞧不起当家的那点权柄,觉得既劳累又不讨好。

    太夫人知道教养女儿可不是将她嫁了个好人家便一了百了,若望她此生能福泽深厚则是任重而道远啊,她幽叹一声,“走罢,今儿个可是难得的团圆喜庆之日,咱们一家子热闹热闹去。”

    他们浩浩荡荡地向祥贺楼走来,远远地便见李妍已带着一干人在门口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