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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帮主,刚才我杀了那些兵匪十一个,老吴杀的比我多,刚才他替我挡刀死了。”说着,那穿着皮袄的粗人双眼含泪,拿着水酒的手也抖个不停。
方才带着尹坦回到客栈已经花光了这淮龙帮帮众的全部力气,如今血流不止便是坐等油尽灯枯了。
“好兄弟,别说了,待会儿你就在客栈里避避风头,他们是冲我来的,等这波风头过去了,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来,你再往外跑。”
尹坦看着说话的弟兄身上刀口处血如泉涌,一时间也是双眼含泪。
“早知如此,尹大哥就不该救我。”绣娘替那弟兄包扎,偏偏布帕湿了一张又一张,血还是不住地往外涌,苍白着一张清丽脸庞,几欲哭出声来。
“绣娘莫要说这诨话。”尹坦起身给这弟兄喂了一碗水酒,“我是个粗人,只明白个粗浅道理,帮主活着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那故事说村中有一恶霸,欺压得他喘不过气,于是他举刀便砍,砍完便带着家人远走他乡了,后来过去了十几年他再回到家乡旧地,乡亲们提起帮主的名字,有的是拜为英雄,有的是开口便骂。”
“尹大哥,那帮主明明是帮乡亲除了恶人,为什么有人要骂他?”绣娘止住了泪水,只是侧头看向尹坦。
尹坦叹息道,“他是除去了乡中的一个恶霸,保这自己和友邻一时安宁,可后来村里又出现了另一个恶霸,相比之前那个,更是凶神恶煞,要的钱财更多,所以村里有人怨他。”
“那些人当真是是非不分,后来的事情岂是一开始便能预知的?如果不是又凭什么怪他?”
“是了。”尹坦一边帮自家弟兄擦了擦血水,一边开口道,“就是这个道理,今日之事,虽由你而起,但错不在你,若见到不平事,人人自危,纵容恶人欺负好人就对了吗?”
听了尹坦一席话,小娘子不但不自怨自艾,反而打起精神帮着尹坦一起给受伤的弟兄清理伤口。
门外厮杀声不断,尹坦望向门外,只是低声叹息,“当年帮主立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夙愿,可惜到了小帮主这一辈儿,便是权衡大于个人生死,就连自家人都不肯救了么……”
尹坦知道,门外有很多弟兄在场中厮杀,但他也知道,小帮主袁泰并不在其中。
当狼变成狗之后,就只会摇着尾巴乞求主子能给上一些残渣剩饭。
甚至连出生到现在,摇尾乞怜的狗都没吃过一口肉。
血性都没了,还谈什么男儿?
掌柜倒还算有良心的,让自家老婆子引着小娘子和尹坦他们三个去二楼躲一躲。
小娘子和淮龙帮帮众听劝了,唯有尹坦找了把瘸腿的椅子,半仰着坐在客栈大门前,说道,“你们先走,门外的弟兄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我得在这儿。”
小娘一步三回头的上楼去了,那尹坦双目微合,而后手握大刀,听着门外一片肃杀,双眼忽然睁开道。
“来了。”
话音未落,尹坦身前突然出现一柄长刀,破门而入,直劈腰身。
好在是个老江湖,只见尹坦身如满弓之弦,倾力躲闪,这才只是被对方刀风所伤,断开了一截腰带。
“其实我也有许多年未曾动手了。”说话的人翻身下马,从马背上一个侧翻直接站定在客栈门内侧,一身盔甲并不影响他的速度,反而让他多了几分威风。
“早就听说崔县尉早年上过沙场,骁勇善战,今日有幸一战,也不亏。”
崔县尉伸手拧了拧护腕,脚下如弓,朗声道,“能死在我的刀下,是你的荣幸,记得头七的时候多看看县尉的大门口,你和你们帮主的头颅,我都会挂在那。”
一时间,客栈一楼一片寂静,除了即将开战的尹坦和崔县尉,还有三人。
分别是单手拎酒坛的白展堂,坐在桌子旁吃炒豆的熊韶鸣,还有扒拉着算盘计算此番损失的客栈掌柜。
崔县尉斜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而后长刀横劈竖挑,一阵刀光闪过,逼得尹坦连连向后退了三步。
毕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兵,这崔县尉的刀简单明了,刀刀要人性命,一柄长刀使得极为灵活,方才还在右手猛攻,一个转身,这右手刀就变幻成了左手,都是江湖上闻所未闻的杀招,让尹坦整个人猝不及防,转眼间腿上腰上,又添新伤。
“不是很厉害吗?区区一个帮匪,也敢杀官兵?”
眼见尹坦腿部受伤后已经半跪在地上,崔县尉直接纵身一跃使出全身力气,提刀砍下。
尹坦提起长刀横在头上,直接接了崔县尉的长刀。
那长刀足有百斤重,再加上崔县尉自身的重量和俯冲的威压,让尹坦双手逐渐下移,整个身子的重量也随着对方的施压而往下使劲儿。
“区区刁民,我看你跪不跪!”
双腿苦苦支撑,不让自己完全跪倒在对方面前,尹坦心一横用尽全身力气,直接一招绊马腿,眼看对方重心失衡,瞬间拿出靴中匕首,朝着崔县尉胸腹狠狠划了一刀。
士兵交战好歹还有个铁血纪律,江湖中人打架自然是更加没有章法,所幸尹坦也是个老江湖了,这一招绊马腿不说百试百灵,也总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本就负伤的尹坦自知身体不能消耗太久,因此故意露出破绽,让手持长刀的崔县尉更靠近些,才有了这一线生机。
没想到,崔县尉自诩正道,果然中计。
尹坦的匕首可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只一招,便高下立现。
崔县尉捂着肋骨处,口吐鲜血,“店家……店家!你若是良民,还不快拿瓶创伤药给我?!”
本来盘算着自家损失的掌柜此时面露难色,两个高手交战,自然不是他能掺合的。
然而此时他却被崔县尉的一番话架上了火堆。
若是良民,便要去两位大爷之间参上一脚,若现在不去帮这位崔县尉,那就说明自己是淮龙帮的同伙。
本来这崔县尉死了不要紧,可是身后淮龙帮与官兵厮杀成一片,那可都是人证,若是自己不听官爷的话,只怕之后尹坦逃了,自己还是要担罪的。
思来想去,掌柜只拿了一瓶创伤药,用双手护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道,“别杀我,别杀我……”
尹坦见状也明白掌柜的苦衷,自然没有为难于他,再者,不过是一瓶创伤药,对此番武斗的胜负结局并没有太大更改。
掌柜将那瓶创伤药双手递给了崔县尉,没想到崔县尉单手一挑,用长刀刀杆一撑,直接站起身扼住了掌柜的喉咙。
“退后。”
崔县尉的眼中尽是杀意。
“崔县尉当官当傻了吧?”尹坦笑道,“你挟持掌柜并不能让我缴械,相反,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与你无关?”崔县尉嘴角出现了一抹冷笑,“我曾围剿过烧杀抢掠的山贼,那帮人心狠手辣,见人就杀,可你不是那种人,我其实刚才在门外没进来,我等了很久,就是希望你能挟持一个人质,然后将你们一并射杀,这桩事也就了了,可你也没有!”
听着崔县尉的话,尹坦的脸色逐渐变冷。
“古人有言,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尹副帮主,你自诩是个有情有义的侠匪,你不忍心见无辜枉死,也不想牵扯到无辜性命,我说得对不对?”
尹坦手中大刀朝着崔县尉杀去,而崔县尉的笑声张狂,只将头往客栈掌柜的身后一躲。
那掌柜顿时吓得丢了魂,连忙求饶道,“尹大爷饶命啊!”
只求饶了一句,尹坦的刀便收了。
他下不了手。
人活着不过就是一口气,这口气对于尹坦而言,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气。
那掌柜是个仁义人,他不该死。
“看来,我猜对了。”
崔县尉拖着掌柜一同往后退,心里暗自盘算,只要退到门外,就是官兵的地盘,再坚持半个时辰,就会有邻县援兵闻声而至,到时候,就可将淮龙帮一网打尽。
小掌柜今日的身死,便是他崔县尉来日的登高石。
毕竟人死都死了,生前是英雄还是小人,这事儿根本没有人关心,所谓生前身后名,踩着旁人尸体上去,他很乐意。
斜眼往后瞄了瞄,仅有两步,崔县尉便能退出门去,顿时大喜过望,然而就在这时,几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子,同时击中了前者身上的三处大穴。
一时间,崔县尉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掌柜见势,急忙脱困。
那尹坦似乎没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见崔县尉如同被鬼附身一样,定身在门口。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用人教你?”一直在角落里喝酒的白展堂缓缓开口道,“傻啊!还不快劫持那县尉,这样你和你的弟兄不就都能脱困了嘛!”
听到白展堂一席话,尹坦这才恍然大悟,用大刀抵着崔县尉的脖子,那群官兵顿时也都慌了神。
“都把手中刀枪放下,否则我杀了你们头儿!”
一声号令喊出,四下方才还是一片肃杀,顿时化成一片寂静。
官兵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刀枪,而淮龙帮脱身出来的帮众连连叫好,纷纷朝着客栈之中涌入。
“尹爷好气魄,我就知道咱们淮龙帮谁死,尹爷都不会有事!”
“刚才尹副帮主的气势豪迈,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可谓气派!”
一时间众人纷纷道喜,嬉笑着将那崔县尉捆了个五花大绑。
小娘子这才怯生生地从二楼楼梯口探出头,一脸担忧神色朝着楼下张望。
“都别高兴太早,刚才若不是这位小兄弟出手相助,恐怕我的头颅早就挂在县尉大门上了。”尹坦说着,起身朝着白展堂的方向走去,俯身跪拜道,“我这一生没跪过父母,没跪过老天,只跪过我们淮龙帮帮主和恩公您。”
白展堂连忙摆手将尹坦扶起,“我不是救你,你们江湖斗恩怨,我本来就不应该掺合,我只是随手救了个掌柜而已。”
掌柜见状也连忙拱手称谢,白展堂摆手笑了笑。
方才那招隔空点穴距离不近,因此力道也并不十分强劲,此时,那被绑得严实的崔县尉也开口道,“尔等宵小之辈,并非良民,早如此,我就该一把火烧了这客栈,将你们活活烧死才好!”
起身缓缓走到崔县尉面前,白展堂也不怒不急,反而缓缓道,“你是官,他是贼,我们都是良民,按理说,良民就应该帮着官捉贼。”
“这个自然!”崔县尉听了白展堂一番话,连忙使着眼色,企图让白展堂解开背后的绳索。
白展堂摇了摇头,继续道,“可是客栈的掌柜也是良民,两厢交战,你让一小民送药给你,人家送了,贼不伤人,反而是你这吃皇粮的县尉劫持良民作为要挟!”
“贼不伤人,官伤人!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白展堂说话的时候不光看着崔县尉,也看向了门外这些兵士,“你们吃的军粮是百姓省下的,你们用的刀枪是百姓纳税的,你们的血肉是爹生娘养的,那你们的爹娘就不是百姓了吗?!”
门外的士兵听了这一席话,无不汗颜。
再看崔县尉此时更有一腔愤怒,起身怒吼道,“我杀贼,不计代价,不论方法,牺牲他一个小小客栈掌柜换来一方平安,我就错了吗?”
白展堂只是摆了摆手,单脚踩在崔县尉坐着的椅子上,轻声道,“你凭什么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如果今天他是你亲爹亲娘,但愿你还能这般大公无私!”
四目相对,崔县尉看向白展堂,一时语塞。
他自幼就跟着他那苦命的娘,一路从一个下等武人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也是把所有宝贝都往娘的房间里送。
娘就是他这辈子最心疼的人,若此时掌柜的境地换成他一屋子姬妾,他都可浑不在意。
可若是换成他老娘,只怕他也恨不能将那劫持之人碎尸万段才好。
人能顾全大局,往往都是祸不殃及自身罢了。
崔县尉再抬头看着那抱着掌柜埋头痛哭的老板娘,只觉得有些愕然。
那掌柜的明明毫发无伤,老板娘却哭天喊地,宛如心头割肉一般。
原来他能够随意牺牲的,也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爷娘,别人的儿子。
崔县尉轻轻闭上双眼,只觉得浑身疲乏,对于这些小民而言,他是上位者,一向杀伐果决惯了,停下来才觉得竟然这般疲惫。
“难道真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