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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卓善正在给孩子洗衣服,见叶镇长和姜院长来了,赶紧用围裙擦了一下手,从灶炕的盖板上站了起来,哈下腰给他们俩行了一个礼,说:“请炕上坐吧。”
叶镇长和姜院长脱鞋上了炕,盘腿在外屋坐下;玄卓善走到里屋,在挨着外屋的地方坐下,顺手抱起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放在腿上,对两个孩子说:“抗美、必胜,看看,两位伯伯来了。”
叶镇长看着两个孩子,乐呵呵地说:“这一眨巴眼儿的功夫,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时间可真不抗混。”
姜院长说:“那是因为你太忙了,才觉得过得快。”
叶镇长说:“嗯那,这段时间可把我忙得焦头灿额的,一天天的就觉得时间不够用。”
说完,他看了一眼姜院长,又看了看玄卓善,说:“说正事哈:我们俩今天来呢,是来落实一项优抚政策----什么意思呢,就是组织上考虑,这不是韩副镇长牺牲了吗,组织上对你和四个孩子的生活一直很挂记,经过研究呢,准备安排你到医院去工作。”
姜院长接着说:“正好你在医院干过那么一段时间,护士业务熟练,是个成手,现在护理伤员这一块,正缺人手呢。”
玄卓善听他俩说了半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问:“让我到医院去当护士?”
姜院长说:“对呀,以后你就是咱们医院正式的职工了,玄卓善同志!”
玄卓善又问:“这是对我的特殊照顾?”
叶镇长说:“是组织对你还有孩子们的关怀。你说是照顾也行,是对‘抗美援朝’牺牲烈士遗属的特殊照顾。”
玄卓善说:“可是我并没有为‘抗美援朝’做什么贡献呀。”
叶镇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说:“玄卓善同志,你为‘抗美援朝’贡献了自己的丈夫,这不是贡献吗?这不是最大的牺牲吗?”
姜院长见叶镇长有些激动,就说:“小玄同志,这是你应该得到的照顾,这一点,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你看什么时候能正式上班,现在医院人手正不够用呢。”
玄卓善也有些激动,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抗美和必胜,说:“那这两个孩子?”
叶镇长呵呵地笑了,说:“孩子的事儿,我和姜院长已经替你想过了----咱们镇东头那个纺织厂和那个被服厂里的工人,有不少是从县城带着孩子来的。他们两个厂借咱们政府大院里后面的那间空着的大仓库,办了一个托幼所,有专人为他们看孩子。你可以把抗美、必胜和好一都送那去。”
姜院长也说:“可不是咋的,下个学期灿宇就该上初中了,上初中了可不比小学,就不能带着弟弟一起去学校上课了。”
抗美和必胜出生以后,虽然玄卓善没再出去护理伤员,但是韩灿宇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带着好一去上学,他想减轻妈妈的负担,让妈妈能够在家把抗美和必胜照顾好。
玄卓善又问:“工厂他们办的托幼所,我们的孩子能去吗?”
叶镇长说:“被服厂人家那是军工企业,对革命军烈属都很尊重,都给予照顾,一分钱也不收。”
姜院长见玄卓善顾虑重重的,就说:“小玄同志呀,你只说你愿意不愿意到医院来工作吧,别的事凡是能克服的,咱都能想办法克服。比如说,不给你安排夜班,你孩子小,不用值夜班。还有,医院离镇政府就那么三五步远,几分钟就走到了,你中间给两个孩子送奶,多方便,啥事也不耽误。”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玄卓善高兴地说:“我特别愿意当护士,只是这样太受照顾了。”
叶镇长说:“小玄同志,我不是说了吗,这是对革命烈属的照顾,是国家的政策。韩晟昊同志为‘抗美援朝’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我们有义务照顾好她的妻子和儿女哈。”
玄卓善的眼睛里充满了热泪,她努力地不让它们流下来。她对叶镇长和姜院长笑了笑,这一笑,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牙齿。
韩灿宇放学回来,玄卓善把要去医院工作的事告诉了他。
韩灿宇高兴地说:“妈妈,是真的吗?那您以后就是真正的医务工作者了,是白衣天使了!”
玄卓善说:“你以后也不用带着好一去上学了。”
“妈妈,我想带着好一上学。”韩灿宇说。
“你快上初中了,带着弟弟上学会影响你学习。”玄卓善说:“初中跟小学不一样,不可以带着弟弟的。”
韩灿宇想了想,说:“那以后我每天上学的时候送您和弟弟妹妹去托幼所,放学的时候再把他们接回来。”
玄卓善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这个暑假是韩灿宇小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开学以后,他就要告别这个校园,到中学去了。
小学毕业那天,别的同学都走了,韩灿宇没有走,他留恋地在操场上走来走去,想着这几年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他想起跟同学打架、收到贞淑姑姑的第一封信、跟那雪冬老师学口琴,还有数学竞赛前的那段时间,那老师每天都为他补课……他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对着一排教室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心里说:“母校,谢谢!”
对韩灿宇来说,这个暑假是漫长的,他很希望快点开学,快点成为一名中学生。
叶镇长给韩灿宇借来了初一的数学课本,让他跟着初中的老师先学习一下。他对灿宇说:“你爸爸不是一整就让你预习吗?那你就预习预习。老师我也给你找好了,中学的尹老师,教数学的。”
韩灿宇问:“尹老师?”
叶镇长说:“嗯,尹老师,尹金平老师,她家就住在镇政府东边儿,挨着‘老王家小卖铺’的那个。”
韩灿宇说:“哦,我知道了,我去过‘王老家小卖铺’。”
韩灿宇每天帮着玄卓善把三个弟弟、妹妹送到托幼所,就去尹老师家学数学。
尹金平老师今年19岁,是前年从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回到镇中学的。她在学校学的是化学专业,但是她教数学特别好,在学校先是教了半年化学,之后就一直教数学。
尹老师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是镇中学的校长,母亲是镇小学的教导主任。
在镇中学里,像尹金平这样年轻、漂亮又是科班出身的女老师不多,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被好多男老师惦记着。但是尹金平眼眶子高,谁也看不上,快20岁了还没对象,用堡子上的那些老娘们儿的话说,眼睛长到脑瓜子顶上去了。
这个暑假,尹金平每天上午在家教韩灿宇数学,下午去镇政府当义工,赶上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韩灿宇第一次到尹金平家的时候,被她家一屋子的书给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书,比我们全班同学的书加起来,还要多!”
他问尹金平:“老师,您不是数学老师吗,怎么有这么多文学方面的书呢?这些都是世界名著哇!”
尹金平笑着说:“谁说数学老师就不喜欢看世界名著了?”
韩灿宇一本一本地摸着这些书,他发现了《孙子兵法》就问“老师,您怎么还看兵法”?发现了《三十六计》就问“老师,‘三十六计’都是什么计”……他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似的,在尹金平家的书架前流连忘返。
尹金平问:“你喜欢看书?”
韩灿宇点了点头,说:“老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书。”
尹金平说:“喜欢哪本就拿去看吧,别弄坏了,看完了给我拿回来就行。”
韩灿宇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尹金平,说:“真的可以吗?”
尹金平笑着点点头。
韩灿宇高兴地摸摸这本,又摸摸那本,一时不知道先借哪本好。他感觉无论是哪一本,都是好书,对他都有吸引力,他都想看。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韩灿宇把借尹金平的书都还了回去,心想,要是寒假再能来尹老家学习就好了。
中学离韩灿宇的家比较远,得走一个多小时的路,所以,他每天早上帮妈妈送完弟弟妹妹,都要一路小跑地去上学。
镇里只有这一所中学,全镇各村的小学生毕业后,都要到镇上来念中学。一年级共有9个班,韩灿宇在一年一班,跟刘树民分在了一个班,班主任老师就是尹金平。
开学的第一天,尹金平老师先是把全班同学的名字熟悉了一下,然后任命班级干部。
她早就听说韩灿宇和刘学明都是数学尖子,上次在全县小学四年级数据竞赛中一个韩灿宇是第一名,刘学明是并列第五名,对他俩格外喜欢。
因为韩灿宇小学的时候就是班长,所以尹金平就让韩灿宇当班长;而刘学明长得又高又壮实,膀大腰圆的,尹金平就让他当体育委员兼数学课代表,副班长是一个名字叫张金凤的细高个儿女生。
上中学的孩子跟小学的时候不一样,爱仨一帮俩一伙地打架,有的时候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就能打起来,而且打得不可开交。
韩灿宇班上有个叫王春龙的学生,上课不听老师讲课,在下面不是给这个老师捣个乱,就是琢磨琢磨整整那个同学。
开学第三天下午的自习课,尹老师让副班长张金凤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收学杂费,张金凤拿着小本,一个人一个人地去收。
收到韩灿宇的时候,张金凤绕过去了,直接去收下一个。
这时候王春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问:“张金凤,你为啥不收韩灿宇的钱?”
王春龙这么一问,他的叔伯弟弟王春虎和一个叫郑龙的学生也不干了,都从座位站起来,问:“是呀,他凭啥不交钱?”
张金凤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管不着,起开!”说着就用手拨拉他们一下。
王春虎一甩跶,说:“你说呀,凭啥不收他的钱,就凭他是班长?”
张金凤又瞪了他一眼,说:“就凭他是烈士的子女!”
王春龙一听,不服气了,说:“他算什么烈士子女,他是他爸捡的,堡子上谁不知道?”
王春虎也说:“对呀,他是朝鲜人,他不是他爸、他妈生的。”
王春虎的话还没完,韩灿宇“噌”地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蹿出去不由分说地照着他的脸就打了一拳。
王春龙见弟弟挨打了,二话不说上来就把韩灿宇的双手摁住,王春虎扑过来用着手朝韩灿宇的身上猛打。
张金凤一下子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大声地叫着“别打了,快都别打了!”边说边去拉架,被王春龙一把甩到一边。
韩灿宇气得血脉偾张,他使劲挣开王春龙的手,上去一脚踢在王春虎的肚子上,回手抓住王春虎的衣服领子,不顾一切地朝他的脸上一拳一拳地打。
这时候,郑龙从后面突然蹿上来,在后面照着韩灿宇的脑袋就是一拳,韩灿宇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打懵了,身体有些站不稳,松开了王春虎;王春龙、王春虎同时又向韩灿宇扑上来。
就在他们三人同时对韩灿宇下手的时候,刘学明从最后一排冲了出来,他先在郑龙的后面揪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摁在桌子上猛捶了几拳,又从桌子上跳过去,冲到王春龙的后面,把他也摁在桌子上猛捶了几拳;这时郑龙又爬起来,冲到刘学明的后面,把他摁倒;韩灿宇反过身来,又把郑龙摁倒……他们几个人打着打着就从后面打到了教室的前面。
这个时候,张金凤把尹金平老师找了回来。尹金平一看五个学生打成了一团,难解难分的,气得用教鞭使劲地一敲黑板,大声地喊:“住手!都给我住手!”
刘学明先松开了手,他拉了一把韩灿宇,把韩灿宇从王春虎的身下拉了起来;王春虎、王春龙和郑龙也都住了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尹金平一看,这五个学生的脸上、手上、衣服上到处是血,就说:“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个什么样子?”
他们几个互相看看,一个个脸上又是血又是土的,魂画的,跟个小鬼儿似的。
郑龙突然“嘿儿嘿儿”地笑了起来,越笑越严重,最后笑得都止不住了;王春龙和王春虎刚开始被他笑得有些发懵,后来也跟着笑,笑得也止不住了;刘学明看着他们三个,气得脸都快要绿了;而韩灿宇则突然“啊”地一声大哭起来,冲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