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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镇长一听韩灿宇要当兵、要上前线,呵呵地乐了几声,就:“你一个小屁孩儿当的哪门子兵,上的哪门子前线?”
韩灿宇马上说:“叶伯伯,我不是小屁孩儿,我是大人了。外面那些等着当兵的人,有的还没有我个子高呢----我都快一米七十了。”
叶镇长仍然呵呵地笑着,说:“光个头高就算大人了?别看你的个子蹿得不矮,但是你长得再高,那也跟个豆芽菜似的,挺高个身子小孩儿脸,人家志愿军能要一个小孩?”
叶镇长看了看韩灿宇,摸着他的头继续说:“要搁以前吧,你这个年龄倒是能当个儿童团啥的,现在呢……”
韩灿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说:“但是我也想‘抗美援朝’!”
叶镇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温和地说:“灿宇呀,‘抗美援朝’不一定都得去当兵,去上前线啊!你看你叶伯伯,还有你姜伯伯、你妈妈,我们不是也没上前线吗?照你这么说,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就不重要呗?就没有意义呗?”
韩灿宇还是红着脸,没吱声。
叶镇长又说:“孩子,你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去当兵,也不是上前线,你现在的任务有这么两个哈:这头一个呢,是你得好好学习,学习好了,将来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才能对得你的爸爸;这二一个呢,就是你要照顾好你的妈妈和弟弟、妹妹。你爸爸牺牲了,你现在是家里最大的男人,是顶梁柱了----顶梁柱啥意思你懂不?”
韩灿宇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叶镇长,点了点头。
叶镇长心疼地说:“孩子呀,叶伯伯也知道难为你了,你才10岁,但是现在你必须得帮着你妈撑起这个家,挑起这个大梁,帮你妈妈把弟弟、妹妹养大,让你爸爸在九泉之下安心,你知道吗?”
韩灿宇看着叶镇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我知道了,叶伯伯。”
玄卓善拆完线的当天就要回家,姜院长和许阿支妈妮想让她再留院观察几天,她不肯,说:“你们好好照顾伤员吧。”
姜院长说:“你现在也是我的病人,再说,你是烈士的家属,这两个孩子是烈士的后代,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讲,我们都有义务照顾好你。”
玄卓善还是摇摇头,固执地说:“回家!”
姜院长知道拗不过他,就让许阿支妈妮帮他收拾一下东西。
玄卓善把两个孩子喂饱了,给他们换了一套干净的小衣服,用小花棉被包好,放在床上,自己也穿戴好,正准备下楼,叶镇长和姜院长一起进来了。
叶镇长一进来就直奔两个孩子去了,他仔细地端详着两个孩子,嘴里不住地说:“真好看!一儿一女,一龙一凤,龙凤呈祥,真好、真‘凿绍’(朝鲜语,‘好’的意思)!”
姜院长也走过来,对叶镇长说:“这老富同志上了前线,叶镇长咋也说上朝鲜话了呢?”
叶镇长马上说:“哎,老姜,我说的可是中国话----中国朝鲜族的话,可不是朝鲜话,呵呵!”
姜院长一听,也赶紧说:“嗯嗯,我口误、口误,说习惯了。是中国话,中国朝鲜族的话。”
叶镇长乐呵呵地问玄卓善:“俩小家伙叫啥名?起了没呢?”
玄卓善摇摇头。
许阿支妈妮在一旁说:“叶镇长,你刚才不是说龙凤呈祥啥的吗,那就一个叫龙,一个叫凤呗----咱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叫什么来着……”
韩灿宇地马上说:“马达迈(朝鲜语,‘大妈’的意思),是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许阿支妈妮说:“嗯那,对,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韩灿宇说:“马达迈,我们学校叫龙和凤的人可多了,我们班就有一个叫韩龙的;一年级有两个叫韩凤的。”
许阿支妈妮说:“你看是不是?我说好听吧?叫的人多吧----叫的人多说明好听呗,是吧?”
叶镇长说:“龙凤好听是好听,意义也好,叫的人多了就不一定好。你们看哈,重名重姓的话以后上学老师一点名,一下子站起来两三个,不好办,呵呵。”
韩灿宇说:“叶伯伯,要不你给我小妹妹和小弟弟起个名字,行吗?”
姜院长一听,马上风趣地说:“灿宇,请你把那‘吗’字去掉----你叶伯伯肯定行!就连‘马好巧’这样绝版的名字,都是你叶伯伯的大作,还有什么名字是他起不出来的?”
叶镇长呵呵笑着,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起一个?”
姜院长说:“过分谦虚等于骄傲啊,我们可在这洗耳恭听呢。”
叶镇长在屋地里徘徊着,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都说一个人的名字会影响到他的运气。但是,个人的命运,总是跟国家的命运、民族的命运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说到这,叶镇长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叶镇长、姜院长和韩灿宇他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异口同声地说:“抗美援朝!”
韩灿宇激动地说:“一个叫抗美,一个叫援朝,真是太好了。”
姜院长说出“抗美援朝”这四个字后,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想了一下,说:“哎,先别着急,再想想。你们看哈,现在虽然是‘抗美援朝’期间,但是‘抗美援朝’不是刚开始的,已经好几个月了;可咱们这俩小家伙呢,是刚刚出生的,现在叫‘抗美援朝’好像有点不怎么恰当。”
叶镇长琢磨了一下,说:“老姜说的有道理。这在时间节点上好像有点对不上茬。现在是一九五一年,而‘抗美援朝’是一九五0年,现在叫这个名字是有点不合时宜。”
韩灿宇听了,失望地“哦”了一声,说:“白高兴了。”
叶镇长又自言自语地说:“你说这时间过得多快吧,这一晃‘抗美援朝’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了,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咱谁也说不准,但是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结束,正义的总是能战胜邪恶的,中美较量,中国必胜!”
说着、说着,叶镇长突然一拍大腿,说:“有了----抗美、必胜,怎么样?”
姜院长重复地说了一遍:“抗美、必胜,抗美必胜!好啊,特别好,特别特别地‘凿绍’呀!”
韩灿宇也重复着,说:“叶伯伯,这两个名字太好听了,我也相信中美较量,中国必胜----抗美必胜!”
叶镇长笑着拍拍韩灿宇的脑袋,说:“嗯,我们一定要有这个信心。”
说完,他回过头来对玄卓善说:“小玄子呀,大个子虽然牺牲了,但是你不要觉得孤儿寡母的太悲伤。你还有我们,还有党和政府。有什么困难,你就提出来,咱们国家有政策,优抚军烈属的政策,你放心吧,咱政府决不会让烈士寒心,决不会不管烈士遗属的。”
玄卓善握着叶镇长的手,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叶镇长说:“本来我是想亲自把你们母子送回家,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我还有点事得去处理一下,就不送你了。外面门口有不少乡亲在等着呢,他们都想送送你们。”
玄卓善擦了一下眼泪,又点了点头。
叶镇长说完,看了一眼两个孩子,说:“抗美、必胜,你俩乖乖地哈,听妈妈的话,跟姜伯伯再见。”
叶镇长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姜院长说了句“我送送你”,也跟着下了楼。
姜院长问:“我听说咱镇东头那两个厂子要开工了?真的假的?”
叶镇长说:“我今天就为这事得接待一下县里来的人。”
姜院长说:“县里来人干啥呀?”
叶镇长说:“这两个厂子伪满以前就有了,日本人投降以后,咱不是接管了吗,但是接管是接管了,一直没开工。一个被服厂,一个纺织厂,机器都在那呢,前几天县里来了几个人,说是检修调试了,估计还能用。”
姜院长问:“那啥前儿开工啊?“
叶镇长说:“前线急需绷带、纱布什么的,军装、棉衣、棉鞋、棉被这些也都紧缺,我估计机器调好了,就能开工。”
姜院长说:“那要是开工了,可够你忙乎的了。”
叶镇长说:“这两个厂子虽然在咱镇的地界上,但不归咱管,直接归县里管,这些年咱们只是代管----也就是看看房子、机器什么的。”
姜院长说:“两个厂子要是都开工了,还不得有千八百人啊?”
叶镇长说:“听说至少得2000人,2000打底。”
姜院长说:“咱镇上现在青壮年都支前去了,一下子用这老些人,上哪整去呀?”
叶镇长说:“人不用咱整,厂子自己从县里带下来,都是成手,听说是从别的厂子里抽出来的,反正都是有经验的----现招人招上来也不会干呢,那不抓瞎嘛。”
姜院长摇摇头说:“那这2000来人的吃喝拉撒咋解决呀?”
“吃的嘛,县里能统一给调过来,不用咱管----哦,我是说粮食;至于青菜、活鱼那些,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估计可能得就地解决。”叶镇长说。
姜院长问:“一下子来那么多人,住哪呀?”
“这个住的嘛,两个厂子的院里都有宿舍,但是可能不够用,咱得帮着在堡子上解决一部分,看谁家有空着的、多余的房子,租也好,借也好,能解决一点是一点呗,听说他们也计划盖一批新宿舍呢。”
姜院长听完叶镇长的话,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说:“这是好事呀,等这两个厂子一开工,镇上一下子来2000多个工人,这能给咱镇里带来一股新风啊,肯定能带动一下堡子上群众的生产和生活。”
叶镇长说:“嗯那,无工不富,外来人多了,工人多了,不管从哪个方面讲,对咱们镇都是一件大好事。”
叶镇长边说边看了看手表,然后他高兴地说:“等工厂一开工,各种需求就都上来了,咱镇上的群众采的蘑菇、晒的鱼干儿什么的,就不愁没人买了不是。别看这些东西不起眼,值不了几个钱儿,那只要是卖个仨瓜俩枣的,不都是现钱嘛!”
玄卓善回到家里时,灿宇早已把炕烧得热乎乎的,锅碗瓢盆也都擦得干干净净,炕上一尘不染。
玄卓善走进自己的家,恍如隔世,她感觉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但一切已经完全不是从前了!
她跪坐在炕上,一手抱着抗美,一手抱着必胜,面对着韩晟昊的遗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她用朝鲜语对韩晟昊说:“欧巴,我们回家了。你看一下,这是我们的一儿一女。欧巴,你看到了吗?”
韩灿宇和韩好一也跪在玄卓善的身边,他们俩趴在妈妈的身上,母子五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此时此刻,玄卓善感到非常茫然,面对一贫如洗的家和五个年幼无知的孩子,她不知道明天怎么过,未来的路怎么走下去。
抗美和必胜过完百天不久,一天上午,叶镇长和姜院长一起来到了玄卓善的家。
韩灿宇带着小好一去上学了,家里只有玄卓善和抗美、必胜三个人。
一进门,叶镇长就笑呵呵地说:“抗美、必胜,叶伯伯和姜伯伯来喽,给你们送好消息来喽!”